大夯打定主意,這天傍晚回到了村子裡。
他回來的時候手裡提着一個包包,包包裡是早已準備好的炸藥。
那是十多枚*,他打算將土窯炸掉,將小燕炸死在裡面。
他對女人已經有憐憫轉爲了仇恨。
回到村子的時候,大夯發現海亮還在小燕的土窯前站崗。
海亮的腳下是一大堆菸蒂,他已經很久沒有睡覺了,海亮的媳婦玉珠也陪在身邊。
大夯說;“海亮,你在幹嘛?你的戰場在大梁山,不是在村裡的土窯,你忘記自己幹什麼吃的了?爲了一個女人,你何必頹廢自己?”
海亮說:“大夯哥,我不能看着村子裡的人欺負小燕,我是村長,必須對她負責。”
大夯怒道:“胡扯!你應該對所有的村民負責,山上沒有你,大路何時修通?運輸隊沒有你,山貨就銷不出去,村民就沒有收成,還有柳編隊,採藥隊,全都不成樣子了。你馬上給我回去!!”
海亮說:“我不走,我要守護在這裡,阻止那些禍害小燕的人。”
大夯說:“你真傻!爲了一棵樹,放棄一大片樹林,這筆賬都算不清,虧你還是村長。
現在我以支委的身份命令你,趕緊走,回家睡一覺,明天就上山,你再不回去,咱們村一年的努力就完了。”
海亮問:“那小燕咋辦?”
大夯說:“那好,你走,這兒我盯着,幫你照顧小燕,行了吧?”
大夯哥辦事穩重,是王海亮的左膀右臂,海亮是非常放心的。
十多天沒有睡覺了,海亮的確困的不行,只好點點頭道:“好,大夯哥,你在這兒一定要照顧好小燕,別讓她出門,更別讓其他男人進來。”
大夯說:“你走吧,我知道……”
就這樣,海亮在玉珠的攙扶下離開了。這時候的海亮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手腳痠軟。
十多天的時間沒動彈,他的肌肉都要僵化了。
在這半個月裡,他一直沒有進去土窯,小燕也沒有出來過。
最近小燕病了,臥牀不起,海亮拿來了好多藥,飯食也是玉珠送進去的。
海亮在窯外可以聽到女人的呼吸聲,跟病痛的低吟聲,他知道她發燒了。
小燕躺在被子裡渾身發抖,的確發燒了,但不是着涼,而是體內的暗病迅速蔓延,延伸到了身體的各個角落。
不單單是難以羞恥的地方,兩腿上,手臂上,前胸跟後背,統統長滿了那種水紅疙瘩。
那水紅疙瘩奇癢難耐,女人忍不住就去抓,抓破以後潰爛處流出黃色的汁液,惡臭難聞。
海亮爲什麼要守護在窯口?就是擔心這種病蔓延出去。而且他已經知道,村子裡不少的人已經染上了暗病。
暗病在大梁山裡悄悄蔓延,正在迅速傳播。
他急的不知所錯,已經吩咐父親王慶祥在做準備了。
每天工人們的飯食裡都下了藥,就是避免這種惡疾的傳染。
他不敢聲張,不敢喧譁,怕引起騷亂。
這些天,她讓玉珠走進窯洞爲小燕換藥,幫着女人擦洗傷口,口服外服內外夾攻。
他渴望這種病得到杜絕,要不然大梁山會遭到滅頂之災。
直到現在爲止,王海亮跟王慶祥也不知道小燕得的是啥病?家裡的醫書都翻爛了,也找不到治療這種病的良方。
父子兩個都跟熱鍋上的螞蟻那樣團團轉,但是他們的表情並沒有顯露出來。
王海亮隱隱約約感到,一場鋪天蓋地的災難將要襲擊大梁山一帶的村落。這種災難是難以提防的。
王慶祥跟王海亮可是最有名的神醫,他們家的祖上就是宮廷御醫,他們父子治不好的病,你到大醫院也沒轍。
這正是海亮發愁的原因。
王海亮回家休息,土窯的門口只剩下了大夯哥。
大夯哥在猶豫,在彷徨,要不要殺掉小燕?如何殺才會不留痕跡?
當然,他知道,只要炸藥一響,自己的一生都將受到良心的譴責,一輩子會在心裡惴惴不安。
可不這樣做不行啊?不殺死小燕,海亮就完了,整個大梁山也就完了。
大夯也開始抽菸,一根接一根地抽,漸漸地進入了後半夜。
男人彷徨無奈,只好一頭衝進了窯洞子裡。
窯洞子裡非常昏暗,一燈如豆,小燕就那麼躺在炕上,半個月的時間,女人骨瘦如柴。
再一次見到小燕,大夯嚇了一跳:“小燕你……你咋了?”
小燕瞅到了大夯,說:“大夯哥,俺……難受……難受哩,渾身痛。你殺了俺吧,俺再也受不了拉。”
“你……到底怎麼回事?哪兒病了?海亮爲啥不救你?”
小燕說:“海亮哥救俺了,吃了不少藥,不見效哩,俺患的是……暗病,村子裡好多人都有暗病了。”
“啊?”大夯機靈靈打了個冷戰,這時候才明白海亮堵在窯口的原因,也知道了海亮爲什麼不肯回家的原因。
“這病……是誰傳給你的?”
小燕說:“不知道,但俺知道,大部分人的病……都是俺傳出去的,大夯哥……俺報復的目的達到了,死也瞑目了。你殺了俺吧,殺俺就是救俺,俺死了可以少受點苦……”
大夯哥的眼淚撲簌簌流下,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
小燕來到大梁山三四個月的時間,他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今天是第一次。
他親眼看到張二狗將女人禍害,欺騙……親耳聽到她跟張大毛的風情韻事,又親眼看到大批大批的男人在小燕的窯洞前排隊,等候跟她相好。
曾經豐潤美麗的女人,就像一個被風乾的核桃,變得乾癟癟的。
她的命運是悲苦的,也是讓人憐憫的,可又是不能原諒的。
大夯也惱恨自己當初沒有伸出援手,如果他早知道小燕會是這種結果,當初就該把張二狗給宰了。
大夯說:“小燕,大夯哥……對不起你。”
小燕說:“大夯哥,不怪你,你,海亮哥,柺子哥,你們都是好人,俺永遠記得你們,妹子求求你,殺了俺吧,痛啊,癢啊……”
這個時候,大夯才發現,小燕的雙手已經被捆綁了,動彈不得,女人的身體裹在被子裡,外面只留下長長的秀髮。
那是王海亮將她捆綁的,海亮綁住她的手,就是不想她亂抓,避免傷口的感染。
大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兩個月沒有下山,山下就發生了這種事。
他本來還在猶豫,不想女人死,但是看到小燕痛苦不堪的面容,他咬咬牙打定了注意。
大夯說:“小燕,你別怪大夯哥心狠手辣,你不死不行,我是爲了海亮,爲了大梁山所有的村民。”
小燕流着淚說:“大夯哥,你動手吧,俺不怨你,還要謝謝你。”
大夯扭身出去了,迅速撲上了窯頂,他在窯頂的位置打了兩個炮眼,在窯壁上打了五個炮眼,分別打在了窯身不同的地方。
大夯是爆破的高手,用眼一掃,就知道炸掉土窯需要幾份炸藥,炸藥的位置下在哪兒最好。
將所有的炸藥安放完畢,大夯拖出了電線,準備連接線頭。
他抽搐地看看昏暗的土窯,看了看不遠處的大山。說了聲:“小燕,你一路走好……”
兩個線頭連接,打出一團火星,緊接着鋪天蓋地一聲巨響,碎石頭飛濺,整個大地都顫抖了一下,滾滾的濃煙四處冒起。
那座千百年的土窯就在一陣雷鳴中轟然倒塌了。滾滾的氣流翻出一陣陣濃煙,濃煙裡伴隨着塵土的焦糊味道。
整個土窯散了架,將裡面的窯洞子填平,壓實了。
大夯沒有聽到慘叫聲,小燕就那麼被掩埋在了土堆裡,這座土窯成爲了小燕最後的墳墓。
看着土窯,大夯的淚水已經流滿了兩腮……。
整個大梁山都在這驚天動地的爆破聲中顫抖,不遠處村子的房屋也在跟着顫抖,好像發生了大地震。
王海亮被這聲巨響驚醒了,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土窯。
他知道土窯塌陷了,心裡一緊,小燕還在裡面呢。趕緊穿起鞋子,披上衣服衝出了村子,直撲土窯。
海亮趕過來的時候,大夯手裡還拿着電線,前面的半截電線已經被淹沒在了土窯裡。
看着這巨大的墳墓,王海亮發出一聲竭嘶底裡的慘叫:“王大夯!你個王八蛋!爲什麼要殺人?爲什麼要殺人!??”
王海亮火了,飛撲上去抓住了王大夯的脖領子,大夯人高馬大,被海亮提得雙腳離地。
“你知道不知道,小燕是咱們大梁山的人,她是無辜的!爲啥要殺她啊?”王海亮聲音嘶啞,眼珠子都紅了。
大夯淡淡一笑:“海亮,你冷靜,冷靜一下,小燕已經活不成了,活着也是受罪,還不如死了的好,對她來說,死或許就是一種解脫……她有暗病,你爲啥不跟我說,村子裡很多人都得了暗病,你爲啥不告訴我?”
王海亮怒道:“告訴你又能怎麼樣?難道你會治?告訴你大夯哥,這種病不要說我跟我爹,就是城裡大醫院也治不好……咱們村子遇到劫難了,而且是千百年來的又一次劫難。大難臨頭了。”
大夯怒道:“所以我殺了小燕,斷絕了禍根。你不告訴我,還當不當我大夯是好兄弟?小燕的死,我會承擔!不牢你操心,該坐牢,該判死刑,我認了!!”
“你……?”王海亮看了看眼前的土疙瘩,他知道小燕沒救了。
那座土窯是有磚頭壘砌的,被大夯用炸藥炸了個粉碎,不要說小燕已經奄奄一息,好端端的活人也會被砸死。
大夯不是在殺小燕,是在幫她,女人苦苦懇求,大夯纔拿定主意炸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