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魯元終於趕到了!
魯家的侍衛們已經知道他要來,早守在官道邊兒上候着他了。
見到他,侍衛們齊齊的跪了下去,心裡都懸乎乎的,特別是那兩個負責守護寧夫人,卻又眼睜睜的看着她墜崖的兩個,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等在這裡的。
“參見大將軍!”
魯元陰着臉,冷聲說:“如何?有線索了嗎?”
“回大將軍。”侍衛長抱着拳,聲音低了下去,“還……沒有……”
魯元握着馬鞭的手緊了緊,“那,現在的情況如何了?”
“屬下們已經在全力在夫人墜崖的地方進行搜尋,鳳陽官府和青州官府也已經派人過來幫忙尋找了。”侍衛長如實的稟報道。
寧夫人出事後,他們當即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只是他們人太少了,這兒的地形險峻,又有土匪騷擾,於是就派了兩個人分別去了風陽縣和青州府,尋求官府的援助。
青州府尹和鳳陽縣令聽聞是魯大將軍的如夫人出了事,當即都派出數百餘人的官兵隊伍,前來這山中剿匪和搜索,這兩天,風陽縣的官兵和青州城的官兵,正一邊跟山裡的土匪打,一邊幫魯家的侍衛們搜索呢。
“拿我的帖子再去,叫他們傾盡全城的兵力,來次剿匪搜山,不得藏私。”魯元沉聲令道,說着,從懷中拿出自己的印鑑,叫他們蓋了自己的印鑑再去搬兵。
可以想象,青州的府尹和鳳陽的縣令,定是因寧兒只是個如夫人,並不是魯家的正式夫人,所以雖然幫忙,但不會傾盡全力去幫,只是表面上做做樣子而已,但是要是拿上魯元的拜帖,蓋上他的印鑑,那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魯元湛王身邊兒最紅的大紅人兒,整個楚國誰不得給他幾分面子啊?他在這位如夫人出事兒僅五天的時間就從吉州趕到這裡,又拿着自己的拜帖來找他們,足可見他心裡多在意這位如夫人,所以,這兩爲大人一定會全力以赴幫忙的,說不定還會親自出面呢。
只要集合青州和鳳陽兩地的兵力,去攻打這座匪寨,定然可以一舉拿下,大功告成。
且這麼多人搜山的話,也比他們這點兒人效果要好,所以,只要大將軍帖子一下,這件事就事半功倍了!
魯元又叫人帶他去寧兒墜崖的地方看看,侍衛不敢懈怠,趕着走在前面,把魯元帶到了寧兒墜崖的地方。
“大將軍,寧夫人就是從這裡掉下去的……”
負責保護寧兒的那兩個侍衛指着深不見底的山澗,痛心疾首的跪了下來,頭都擡不起來了。
魯元低頭看着一望無底的山崖,想着信上說的車子都摔碎了,馬也當時就摔死了,心裡頓時一陣劇痛,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一邊的侍衛看到魯元的臉突然變得慘白,擔憂的說,大將軍,您沒事吧?
魯元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自己緩了半晌,才緩過來。
他說,帶我下去看看吧。
雖然知道即便是下去也不可能找到她,但是他還想去看看現場,說不定可以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呢。
於是,侍衛又帶着他下了山,下山的路很難走,一直快走到晌午,才走到馬車摔碎的地方。
看到碎了一地的馬車碎片,魯元的心痛得更加劇烈了,情不自禁的腦補出許多不吉利的畫面,讓他難受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內心,對他來說,寧兒絕不是一個尋常的存在,前世加上今生,她一定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女人。
“大將軍,大將軍……”
侍衛長看到魯元已經變白的臉更加慘白了,還緩緩的向地下倒去,嚇得急忙上前攙扶住他,一邊攙扶還一邊大聲的呼喚着。
魯元日夜兼程的在路上奔波了好幾天,這些天裡幾乎一直是不吃不喝的,體力早已透支,身體也幾乎弄垮了,再經不起一點波折和打擊,這會子看到寧兒墜崖的現場,腦補一下她墜崖後的慘狀,魯元終於不支,昏倒了……
侍衛長一見,急忙叫大家上前,七手八腳的擡起魯元,把他擡到了馬上,帶着他去幾十裡外的青州城去找大夫去了。
這段時間以來,確切的說,是魯元到棋盤寺以來,他一直睡得不好,總是能夢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幾天忙着趕路,他沒吃好,也沒睡好,甚至沒有安穩的睡過一覺,所以也沒有再夢到什麼,這會子昏過去了,人也終於能安安穩穩的睡了,於是,奇怪的夢境又不期而至了。
這一次,夢到的還是寧兒。
只是,不是在發配途中的她,也不是瀕死憔悴的她,而是十年前她剛到魯家時的樣子。
**歲的小女孩,臉上還帶着未褪去的嬰兒肥,在一羣丫頭婆子的簇擁下,第一次出現在家裡。
他看見她侷促的捏着自己的手帕,一副小心翼翼又惴惴不安的樣子,跟誰說話時都低眉順眼,緊張兮兮的。
唯獨跟那個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的少年說話時,她的眼睛擡了一下,臉蛋兒上還微微有些泛紅,像極了天邊的晚霞。
他想起來了,那個少年正是十年前的他,此時,也正是他第一次見到寧兒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的他,當真只把寧兒當成自己的妹妹了,他大大方方的問她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可否讀過書,又問她表字是什麼,她低着頭,羞見見的一一回答。
隨後,畫面一轉,便是兩人在一起的情景,那時年紀小,不懂得避諱,他們同吃同住,常在一起玩兒,玩兒的開心極了。
只是他是男兒,得去上皇家書院唸書,還得去校練場操練,還要跟隨父親外出走動,學習交際應酬,能陪伴她,跟她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很多。
他看見年少的自己意氣風發的走出家門,又看到凝兒靜靜地立在花叢之下,佯裝看花,實際上眼睛卻偷偷的溜着他,目送她離開。
他一走,她就回到房中,開始給他做荷包,做扇袋子,給他打瓔珞,做扇墜子,一切活動都是圍繞着他來的。
他不在家時,她就安安靜靜的給他做東西,或者到母親那去陪母親說話,母親很喜歡她,簡直把他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了……
後來的某一天,少年時的他興高采烈的回了家,興奮的跟母親和她說起了今天在宮裡遇到安安妹妹的事兒。
他毫不隱瞞的對母親和她表達了自己對安安的好感,極力的讚美安安的美貌和氣質,並一再說明,安安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這世上再也不會有比她更好看的女子了。
他看見寧兒的眸子黯淡下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失落的垂下頭,摳着自己的指頭,眼圈兒都微微泛紅了。
之後的日子,他就開始忙着怎麼去見安安,怎麼討好安安了,也就不大跟她在一起玩兒了。
他看見小姑娘失落的躲在沒人的地方抹眼淚,也看見她故意在家裡遇見他,甚至在他回自己院子的路上等他。
可是,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沒空陪這個小妹妹玩,就只好拿話敷衍她,她給他做的荷包扇墜子什麼的,因爲不如宮裡織錦局做的好,他也沒放在眼裡,隨手就賞給小廝和下人們了……
慢慢的,兩個人漸漸長大。
他從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變成了意氣風發的俊美青年,她也從滿臉嬰兒肥的小姑娘,出落成了窈窕的少女,大家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連母親都是這樣說的。
每每聽到這種說辭時,他總是嚴詞否定,一再聲明,他們只是兄妹。
而她,卻從不否認,每每有人說起時,還總是一副幸福羞澀的模樣。
因爲這,他對她的好感度下降了很多,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寧兒妹妹長妹妹短的關心她了。
寧兒感受到了他的變化,但還是默默的堅持着自己的想法。
不管他待她如何冷淡,她都始終如一的對待着他。偷偷的給他做鞋子、做衣裳,怕他不肯要,還特意求了他的乳母,乳母就詐稱是織錦局做的,讓他穿着戴着。
他從來都不知道,自打十六歲起,他身上的每一件衣裳,腳下的每一雙鞋子,都是出自寧兒之手,爲了能讓他穿自己做的衣裳鞋子,她着意的磨練自己的繡功,已經練得跟織錦局的老師傅們不相上下了。
除了衣裳,他的飲食起居她都一直默默的關心着,只是不敢叫他知道罷了。
後來,安安進了宮,成了皇上的妃子,他失望之下,娶了寧兒,但再娶她之前,他就已經告訴她了:他只拿她當妹妹,沒辦法把她當妻子,她要是執意嫁給他,就要做好一輩子守活寡的打算。
聽到他這番話的時候,他看見她淚流滿面,但還是義無反顧的說,“我願意!”
於是,他們就結爲夫妻了。
他並不想娶她,是母親逼着他娶的,所以成親的當晚,他碰都沒碰她一下,要不是怕母親不依,他新婚之夜都不會在她的屋裡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