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的乳孃知道大將軍看不上她,去見的時候心驚膽戰的,見面後還沒等說話,就噗通一聲跪下來,痛哭流涕的向魯元認錯。
“大將軍恕罪,是老奴一時疏忽,沒有照顧好姑娘,請大將軍開恩,饒老奴這一回”
意外的,魯元並沒有發火,更沒有暴跳如雷,甚至還很平靜、乃至於帶着幾分低沉的情緒,說:“起來吧,她留下的那封信呢?”
乳孃聽了,趕緊把信拿了出來,躬着身子雙手舉過頭頂。
長隨拿着信交給了魯元。
接到信,看到信封上那娟秀熟悉的筆跡,魯元一下子想起了夢境裡那個寧兒,心情頓時沉重萬分!
他打開信,信是寧兒寫給母親的,大致內容就是在向母親道歉,請她恕她不辭而別,因爲怕她想回姑蘇老家去,怕母親不允,所以纔不辭而別的。
對於他,她只寫了六個字——緣已盡,不強求。
也就是說,她主動放棄了寧夫人的位置,跟他脫離關係了。
他一直以爲寧兒對他死心塌地,至死不渝,沒想到她竟主動離開了,還跟他劃清了界限,大有此生不再相見的架勢。
魯元的心裡很陰鬱。
明明是他不想娶她,恨不能一下子跟她脫離關係,但是這會子真脫離關係了,他竟沒有想象中那麼輕鬆,心裡空蕩蕩的,像被挖走了一塊似的。
真是見了鬼了!
魯元沉寂了一會兒,說,“這幾天,她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表現?比如,她有沒有跟你說起過她做過什麼奇怪的夢”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因爲夢境裡只有他們倆,還做得那麼真實,真實到他也以爲那些事兒都是真的,只是不敢確定,所以他很想知道她是否也做過類似的夢,他們之間到底還有什麼他還不知道的關係!”
乳孃眼珠子轉了幾下,就把寧兒最近的表現都如實的彙報給了他。
“姑娘很少睡覺,每次老奴進帳子看時,姑娘都是在偷偷的掉眼淚,特別是您把紅姨娘帶回來那天,她披着衣裳坐在那兒看着您院子的方向,整整坐了一夜,也掉了一夜的眼淚。第二天從大長公主那兒請安回來,姑娘就突然說要回姑蘇去,老奴還以爲她是一時嘔氣,就隨口勸了幾句,姑娘也沒有再提起,後來姑娘還病了一場,差點兒燒死”
魯元一震,他忽然想起寧兒發燒的那晚,她斷斷續續說出來的那些話。
“元哥哥……你要堅持住啊,只有……活着纔有希望……”
“我不嫌棄你……殘了,只要你……不嫌棄我……,後半輩子,寧兒陪你……一起過……”
“元哥哥,你千萬別……想不開啊,你要是死了……寧兒也活不下去了……”
當時他聽到她那些話,還以爲是燒糊塗了順嘴說出的胡話,因爲此時他正仕途順利、春風得意,根本沒有殘,也沒有想不開活不下去,可是,她爲什麼慘兮兮的說那些話?那些話,要是對夢裡那個落魄的自己說說還成,但是對現在的自己說,簡直難以理解?
驀地,他又想起了夢裡寧兒對那個落魄自己說的——
“你要……好好保重……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然……我,我,我會……死不瞑目的……”
這話說的,好像是那個落魄的自己想不開要尋短見,寧兒不放心他,臨終前還在苦苦的勸他不要想不開尋死
她的‘胡話’竟然跟夢境中和她的話形成了一致,而且那個自己看起來確實是一副萬念俱焚,了無生機的樣子!
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什麼天機?
寧兒的身上到底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
夢境裡的他爲什麼會那麼慘?寧兒又爲什麼會死?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乳孃在說完姑娘生病後,就一直偷眼觀察着魯元的情緒,看到他表情沉重,似有痛心之意,就乘勝追擊說:“其實,您跟姑娘成親那晚,您被紅姨娘叫走後,姑娘也過去看望紅姨娘了,只是那會子您已經在紅姨娘榻上睡着了,不知道這事兒而已大將軍,不是老奴下舌,那晚紅姨娘做得委實不對,竟然輕慢我家姑娘,姑娘受了她的刺激,是從紅姨娘的院子一路跑回去的”
“大將軍,有寧夫人的下落了。”門外,一道粗獷的聲音打斷了乳孃的絮叨。
魯元沉聲道:“進來說!”
一個府中的侍衛走進來,手裡拿着一封信,應該是飛鴿傳書。
“大將軍!”
他跪在地上,將信舉過頭頂,大聲說,“這時追寧夫人的人發來的飛鴿傳書,大將軍請過目。”
魯元拿起信,快速的瀏覽了一遍,上面說他們已經順着馬蹄印兒追到了哈拉海鎮上,打聽到寧夫人到了鎮上後,就到車行去把馬賣了,又僱了一輛車,往南邊兒去了。
終於有她的下落了!
魯元舒了口氣,又對那人說,“傳令下去,告訴他們追上了別驚動她,只需在暗中保護好她即可!”
送信的侍衛下去了。
寧兒的乳孃一看魯元還知道關心寧兒,心中暗暗竊喜,道:“多謝大將軍體恤我們姑娘,大將軍有所不知,我家姑娘昨兒見到大將軍頭也不回的走了,還狠狠的哭了一場呢,要是她知道大將軍還擔心她,在意她,她肯定不能跑”
擔心她!在意她!
魯元想了想,覺得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兒,他的內心深處,確實還在關心她的!
只是,他彆扭的不願意承認罷了。
“你先下去吧”他揮了揮手,把乳孃打發掉了,獨自一人坐在窗前,目光執繆不肯罷休的望着虛無的夜空,沉思起來,總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悸動,在甦醒,但是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魯元就起身去了對面山中的那棵大樹下,就是他昏倒的那棵大樹下。
記得那個夢裡,寧兒死後就是一張破席捲身,被埋在這棵樹下的,所以他路過那棵樹時,纔會心痛到昏厥過去。
他相信這棵樹一定跟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哪怕沒有,下輩子也會有,或者上輩子也會有的,反正,絕不可能是一個人和一棵不相干的樹的關係
走到大樹下,現在是冬季,大樹光禿禿的,沒有葉子,枝幹也是乾巴巴的,沒有一點兒生機。
他站在樹下,尋找着夢中寧兒埋屍的位置。
很快,他認了出來。
在那塊青褐色的石頭旁,往下掘三尺,就是她埋屍的位置。
認出這裡,他的心又情不自禁的疼了起來,那個寧兒臨死前的淒涼慘狀和她斷斷續續說出的話,重新涌入了他的記憶裡。
魯元蹲了下來,摸着覆蓋着白雪的地面,低語,“寧兒,我不知道那個夢是咱們的前世來生還是老天要給我什麼啓示?不過不管怎樣,我都相信那個夢是真的,那件事業真實的發生過,不管是今生還是來世,都是我虧欠了你,你放心,我會好好的補償你的,這次我一定不會再像之前那麼待你了,也不會再讓你受委屈。所以,請你回來吧,把這件事的原委跟我說說,因爲我真的很好奇那個夢,它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答他的,只有山中呼嘯的北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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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欣大長公主一直聽着這邊兒的動靜呢,聽聞寧兒走了,兒子又穩穩當當的坐在寺廟裡等着,也不知道積極主動的去找人,心裡邊兒這個氣啊,當即坐着車子殺到了棋盤寺,強烈要求魯元親自去找寧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