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進屋,那邊聞到一股子藥香和檀木香,很是提神,及至走進去,繞過擺在門口兒的博古架,進入了裡間,屋子很大、很闊,擺設卻不多,都是些簡單適用、價值連城物件。
聶恆等幾個老大夫立在病榻邊兒,各個都是愁眉苦臉,束手無策的樣子。
靠北那張古樸典雅的檀木大牀上,淳于珟正閉目躺在那裡,似乎已經昏死過去。他穿着一身天青色褻衣褻褲,那一身褻衣褻褲已經被汗水打溼,連身下的褥子也溼了一片,他臉色蒼白,眼眶發青,脣無血色,身上早沒了昔日矜貴冷傲、睨視天下的氣勢,倒顯得有點兒安靜,有點兒脆弱了,就那麼靜靜的躺在那裡,默默的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像個無助的孩子似的……
沈若蘭輕輕的走過去,看見他這副樣子,心裡也有點兒不好受,她轉向聶恆,低聲道:“聶大夫,敢問您幾位確定他得的是腸癰嗎?”
聶恆等已經知道這個女子就是揭榜的女子了,還以爲她是同道中人,精通醫術呢,便道,“確實是腸癰無疑,只是,七爺病勢急重,我等開的治腸癰的湯藥竟然無用,想來是熱毒過盛,敗肉**,化而爲膿了。”
聶恆的意思,就是淳于珟的得的是急性闌尾炎,現在已經穿孔了,湯藥根本就沒用了,就只能等死了。
沈若蘭看了看幾位名醫一眼,說:“諸位都沒有辦法了嗎?”
“哎,沒有了,老夫已經搜腸刮肚,能想的法子都想到了!”
“老夫也是黔驢技窮,束手無策啊!”
“老夫也沒有辦法,如今只能看夫人能否有什麼好法子了……”
衆人異口同聲的都說沒辦法,語氣低沉,氣氛低迷,讓人聽了好像牀上那位已經進入倒計時似的。
沈若蘭聽到大家異口同聲的說沒辦法,才說:“我倒是有個法子,就是動手術,用刀子割開小腹處,將那段壞掉的闌尾,呃,是腸子割掉,然後再縫合了,雖然這個治療方法聽起來有點兒懸,但這卻是唯一的辦法了!”
衆人一聽要給王爺開腸破肚割腸子,一下子都傻眼了。
天啊,這算是啥法子啊?簡直作死啊!
腸癰之症俗稱爛腸子,是一種很常見的病症,死人也很正常的,就算他們沒治好王爺的病,也頂多被責罰一頓而已,不會有大礙的。
可是,要是給王爺開腸破肚割腸子,萬一再沒治好的話,那可不是一頓責罰的事兒了,定然是全家腦袋搬家了啊!
“不妥不妥,老夫行醫數十載,還從未聽說過給人開腸破肚的治病的法子了,腸子割出來了,人還能活嗎?簡直荒謬!”
“夫人真懂醫術嗎?老夫怎麼從未聽說咱們吉州有夫人這樣一位醫女呢?”
“哎,望眼欲穿的盼來個揭榜的,卻是個女子,還提出這麼不靠譜的醫治辦法,真實讓人大失所望啊……”
幾個大夫一口同聲的否定着她的辦法,連聶恆都皺着眉頭不肯說話。
立在一邊兒的英戰聽到沈若蘭的提議,也很不以爲然,警惕的逼視着沈若蘭,陰森森的說:“你到底會不會治病?把人開腸破肚割腸子了,那人還能活嗎?你是什麼人派來害我們主子的吧?”
沈若蘭翻了個白眼兒,說:“你們主子還用人害嗎?聶大夫不是在這兒呢嗎?你問問你主子還能撐多久?我用得着多此一舉嗎?”
英戰語塞,無話可說了,但也堅決不同意沈若蘭的辦法,羅城和羅同也不同意。
沈若蘭只好跟他們解釋,割掉一段兒壞掉了闌尾死不了人,要是不割的話纔會死人呢,那段闌尾已經爛了,留在肚子裡會感染,不割除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跟他們解釋了半天,依舊是毫無卵用。
其實大家都覺得王爺這次必死無疑了,都想他留個全屍,只是這話總不能現在就說出來吧,王爺還沒死呢,要是誰敢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那不是找死嗎?
正僵持着,榻上傳來一道低沉虛弱的聲音:“按她說的……做吧……”
羅城聽到主子醒了,心中一喜,轉向榻上,道,“主子,您醒了!”
淳于珟慢慢的睜開眼睛,緩緩的轉過頭,目光停在了那個帶着面紗的身影上,輕輕的勾起脣角:“爺……信她……”
“可是主子……”羅城剛一開口。
沈若蘭就強勢的打斷了他:“齊爺都說相信我了,你還要說什麼?想不讓我給你們主子動手術嗎?要是不讓我做的話,你們主子就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活活疼死,可讓我手術的話,他還有活下去的可能,難道你想剝奪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嗎?”
羅城被懟的說不出話了,衆人也都啞口無言了。
榻上的人見她這般強勢,虛弱的笑了笑,吩咐,“羅城,幫她準備吧!”
羅城聽聞主子的命令,只好道了聲‘是’,又對沈若蘭陰測測道:“你記住了,要是我們主子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你就準備被剝皮拆骨吧!”
沈若蘭瞪起了眼睛,剛要懟回去,榻上的聲音又低低飄來,“就算是爺,沒撐過去,也不許,傷害她,放她走……這是爺的……命令……”
他居然幫她下了這樣一道命令!
沈若蘭的心動了一下,想不到他還有這麼善良的一面,正常情況下,爲了求生,他不是該對自己說,‘要是救不活他,就誅了她九族,將她碎屍萬段嗎?’他怎麼反其道而行之呢?
看來,這位爺的心腸還不錯呢!
羅城等聽到主子這番命令,雖然不解,但也都只好聽命了。
有他發話,事情就好辦了。
沈若蘭立刻準備起來,“沒事的人可以退出去了,聶大夫留下來給我打下手,另外,我需要一把鋒利的小刀,一把剪子,一把鑷子、一把推子、一把小號的簽字、一碗烈酒,一蒸餾水和一盆生理鹽水,還有乾淨的針和白線、棉布等……”
沈若蘭張羅起來,羅城羅同等聽到她的吩咐,正要去準備,可是聽到蒸餾水和生理鹽水等陌生的詞彙時,一下子愣住了。
“什麼是蒸六水?和生理鹽水?”
沈若蘭看見看到桌子上有紙筆,就走過去,提筆蘸墨,刷刷刷的歇下兩張紙的方子,不是上藥方,而是生理鹽水的配比方法和蒸餾水的簡易製取方法。
“拿去照着配置吧,這兩樣就是生理鹽水和蒸餾水的製作方法,生水不乾淨,用生水清洗傷口會引起感染,所以待會兒必須得用生理鹽水清洗,生理鹽水可外用也可內服,還能補充體液。清洗傷口和換藥時使用,比生水好很多,但它需用蒸餾水兌制,蒸餾水沖洗傷口,能使傷處殘留的腫瘤細胞壞死,失去活性,避免生長。”
沈若蘭的話,讓羅同羅城等驚愕不已,想不到這女人知道的還挺多,還有這樣的本事,聶恆也激動的說:“夫人的意思是,這兩種水要是能製出來,往後軍中將士受了刀傷,清洗傷口、換藥時都可用,且有抑膿腫之效?”
沈若蘭說:“差不多吧,雖不及藥效好,但是比生水要好很多,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吧,現在救你們主子要緊,快去準備吧!”
羅城羅同等分頭下去準備了,這期間,沈若蘭倒了一點兒溫開水,拿出兩粒頭孢顆粒碾成的藥粉兌進碗裡,用小勺調均勻後,讓英戰喂他的主子喝下去了。
很快,沈若蘭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她親自點燃了那碗酒,把刀子、針、鑷子、鉗子等都用火燒了一遍,放在了一塊乾淨的布上。隨後,請羅城等也出去。
羅城等不放心他們的主子,不肯走,沈若蘭也沒有勉強,只說:“你們留在這兒也行,但是不許說話,更不許影響到我,萬一因爲你們的影響,讓我的刀子下偏了,後果你們負責!”
羅城等異口同聲道:“知道了,只要我們主子無事,我們是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彈的!”
萬事俱備了,沈若蘭準備開始手術了。
手術前的第一個環節,就是最讓她難堪的一個環節了,那就是——備皮!
闌尾炎術前是必須得備皮的,以免手術時沾染到傷口。而且對於手術操作和術後恢復也有利,可是這個活兒太考驗人的意志力,沈若蘭想了想,決定把這項光榮而艱鉅的任務交給聶恆來辦。
當她紅着老臉,把什麼是備皮,怎麼備皮的事兒跟聶恆交代了後,那個在榻上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的男人忽然開口了,“你來給……爺備皮!”
聞言,沈若蘭的臉騰的一下紅了!
她雖然是現代人,思想也比較開放,但是她從來沒有碰過裸男啊,最主要的,備皮的話得需要觸碰到‘那裡,’她……不好意思啊!
“齊爺……”
沈若蘭爲難的開口,剛想婉拒,聶老頭一看主子表態了,趕緊說:“還是夫人您弄吧,我老眼昏花的,又不善使剪子推子的,萬一傷到齊爺就不好了!”
沈若蘭又回過頭,看着羅城等,羅城卻說:“夫人,我等皆是粗人,讓我們打打殺殺的行,救死扶傷這類的細活兒還是您來吧!”
沈若蘭一頭汗,還想推辭,這時,榻上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呻吟聲,看過去時,只見那男人正緊咬牙關,雙拳握得緊緊的,額頭上的青筋都繃出來了,冷汗也從額頭上滲出來,細密的一層,很快就匯聚成汗珠子,從臉上滑落下來。
一定是痛了,而且痛極了,不然不會是這副樣子。
看到他這般痛苦,沈若蘭也不好再爲那點兒小事兒推三阻四了,就咬了咬牙,走到塌邊,彎下腰,三下五除二的幫他脫掉了褻衣褻褲,於是,男人那健壯修長的身材便完整的呈現在她的眼前。
小麥色的皮膚,健壯勻稱的身材、修長筆直的雙腿,肌肉飽滿,還有六塊兒完美的腹肌,還有那裡,累累垂垂的一條,大得簡直不是人長出的玩意兒!
沈若蘭的臉紅了一下,趕緊瞥開目光,讓聶老頭幫自己拿來剪子和推子,開始給他備皮。
備皮的過程很折磨人,剪,推,都得繞過那裡,爲了不傷到他,她只好用一塊帕子墊着,把那條東西扒拉來扒拉去,沒想到扒拉了幾次後,那兒居然氣勢洶洶的站了起來,威武雄壯,一點兒都不像個病人該有的樣子。
沈若蘭羞得滿臉通紅,恨得差點兒一剪子給他剪下去,難怪都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看看吧,都痛得就剩下半條命了,動彈動彈他他還能記起這事兒,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東西!
禽獸!
聶大夫也見到七爺的雄偉寶器了,他淡定的扭過頭去,心中暗暗自卑不已,自己的長度,大約頂多能有七爺的二分之一吧,哎……
備皮完畢,沈若蘭面紅耳赤的將推子和剪子放回到原處,又拿起那把刀子,對那位爺說:“齊爺,我要下刀了,可能會很疼,您忍着點兒!”
淳于珟睜開眼,扯了扯嘴脣,輕聲說:“好!”
看到他面無懼意,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沈若蘭的心放下了點兒,不然他要是緊張或者大驚小怪的話,她還真不知該咋下這刀子呢。
拿酒在他的小腹出擦了擦,沈若蘭咬着牙,一狠心,將刀子割了下去。
噗——
滾燙的鮮血噴灑汩汩流出,流到手上,沈若蘭的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
這紅豔豔的血,翻開的肉皮,隱約可見的臟器,好嚇人啊!
而他,只輕輕的哼了一聲,雖然拳頭握緊,額頭上的青筋也爆出來了,但是卻沒有別的反應。
沈若蘭暗暗的鬆了口氣,心中不由得對他佩服不已,正常情況下,一個人的肚子在沒有施麻醉就被割開了,定會痛得尖叫或哀嚎,繼而全身痙攣,反應激烈的。
而他,居然有這麼堅強的意志力,沒喊沒叫也沒動彈,只輕輕的哼了一下,好像不是被割開肚子,而是隻破了快皮而已,太淡定了!沈若蘭見他這般淡定,心也輕鬆了許多,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始在他的傷口處尋找闌尾。
果不其然,他的闌尾已經嚴重發炎穿孔,變成了可怕的紫黑色,聶恆看得簡直觸目驚心,都這樣了,肯定是啥藥也不管用了,唯有切出了,不然還會繼續爛下去……沈若蘭咬着牙,揮刀將那壞掉的闌尾割下,一邊止血,一邊讓聶恆拿過生理鹽水給他清洗腹腔,免得腹腔裡感染,清洗乾淨後,血也止住了,就開始縫合、敷藥……
這個過程,非常之殘忍、血腥、恐怖,因爲沒有麻藥和止痛的藥物,整個手術都是生割生縫的,沈若蘭在給他割闌尾和縫合的時候,自頭皮都麻了,身上的雞皮疙瘩也起來了,差點兒昏過去……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敷好藥,沈若蘭像被抽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似的,身子一軟,一下子坐在了,人也靠在了他的榻上,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了。終於結束了,太特麼嚇人,太特麼恐怖了,她再也不要做這樣的手術了……
羅城和羅同等看到主子被割出來的紫黑色的闌尾,一時間也啥都說不出來了,看向沈若蘭的目光變得崇拜起來,連聶恆都連連說:“不容易啊,夫人小小年紀,竟有這般醫術,真可以堪稱爲神醫聖手,老夫都自愧不如了……”
沈若蘭坐在腳踏上,緩了半天才恢復過來,這時,她纔有力氣擡頭看那位爺一眼。
此時,淳于珟依舊清醒着,只是已經氣若游絲、面如金紙,渾身大汗淋漓,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似的,但見到沈若蘭向他看過來,還對她扯出一絲笑意。
頓時,沈若蘭對他傾佩不已,這頑強的意志力,簡直非人類啊!
------題外話------
謝謝
【131**505】送了10顆鑽石
【迷】投了1張月票
【蕭蕭樹緣】投了1張月票
【l雲幽】投了1張月票
【d金985】投了2張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