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快出正月了,天暖和了不少,坐在驢車上也不是很冷了,沈若蘭和謝大娘一邊觀景一邊嘮嗑,倒也不寂寞。
說到她要扣大棚的事兒,沈若蘭笑嘻嘻的對謝大娘說:“大娘,正好我還要跟你商量個事兒呢。”
謝大娘笑道,“啥事兒啊?說唄。”
沈若蘭說,“你看,我這不是要扣大棚嗎,我想把我家的前後園子都給好好的翻一遍,你也知道,我家之前這塊兒都是塊山地,也沒人種過,我家在住的這些年我爹也沒正心種過園子,嚴格的說起來,我家的前後園子還跟荒地差不多呢,我想找我大慶哥幫我好好翻一翻,鬆鬆土,下點兒肥啥的。”
大慶就是謝大娘的兒子,也是秋萍嫂子的男人,小柱子的爹。
謝大娘聽了,爽快的說,“行,明天我就讓你大慶哥去幫你翻去。”
“那可太好了,不過,我不能讓我大慶哥白乾,他給我幹一天活,我給他五十文錢的工錢,怎麼樣?”
這個工錢是沈若蘭經過深思熟慮才定的,一般像大慶這樣的壯勞力,在外面幹一天也就是三十文的工錢,要是乾重活累活的時候,最多也就四十文,她能給到五十文,已經是大價錢了!
“看你這丫頭說的,又不是外人,就是幫把手的事兒,哪能要你的錢呢?”謝大娘家雖然缺錢,但她卻不是貪財的,村裡互相幫忙的多了,哪有給錢的說啊?
沈若蘭道,“大娘,我可不就只有這點兒活兒啊,要是光這點兒活的話,你跟我要我都不能給你,等過兩天,我還得搭大棚架子,扣大棚,到時候播種,澆水,活多着呢,你也看到了,我跟瘦丫這體格根本幹不了重活,再說這些活也不是女人乾的,還都得指着我大慶哥呢。”
她一邊說着,一邊揮了揮自己瘦弱的小胳膊,以示她確實幹不了這樣的活。
謝大娘聽了,糾結的低下頭去。
她很想答應下來,家裡面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要是一天能賺到五十文錢的話,一家老小就不用餓肚子了,偶爾還能給小柱子和公公婆婆割一頓肉吃呢!
可是,答應了又怕被人家戳脊梁骨,一個屯子住着,幫着乾點活兒還得要工錢,再說跟瘦丫,她也不好意思啊!
沈若蘭看出了謝大娘的心思,就說,“大娘,我這些活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幹完的,就算翻地扣大棚用不了多長時間,可是見天給大棚澆水,那可不是個輕快活兒,五個大棚都得澆水呀,水井離我家還遠,就得指着我大慶哥一擔一擔的幫我往家挑了,光這澆水的活兒,就至少得幹上倆月,你說,這麼長時間,我能好意思天天去求你們嗎?反正我想好了,要是你不收錢,那我就去找別人了。”
“蘭丫,別找別人,你大慶哥去。”謝大娘一聽要找別人,急忙開口了。
一天五十文錢,十天就是五百文,一個月就是一千五百文,這丫頭說至少能幹倆月,那就是足足三兩銀子啊!
都趕上家裡一年賺的了!
這麼好的事兒打着燈籠都找不着呢,哪能讓給別人去幹啊?
柱兒身子不好,要是有這三兩銀子,就能進縣城的大醫館去找個好大夫好好瞧瞧,抓兩劑好藥吃,沒準就把病給治好了呢!
“太好了,大娘,那咱們就說定了,讓我大慶哥從明天開始就幫我幹活,至於錢的事兒,咱們是每天一結也好,十天一結也好,你們怎麼說就怎麼辦。”沈若蘭趕緊把事情敲定下來。
謝大娘笑了笑,說:“錢的事兒好說,只是蘭丫,大娘先謝謝你了,大娘也知道,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你就拿二十文三十文的也能僱着好人兒幹活兒,可非要花大價錢僱你大慶哥,也是幫襯大娘一把,大娘知道你的心思,大娘心裡有數!”
“看大娘你說的,還說我見外呢,你現在不也見外上了嗎?”沈若蘭笑嘻嘻道,“咱們之間誰跟誰呀?你忘了我小時候沒飯吃的時候跑你家去蹭飯了?那時候您沒少幫我,我現在幫幫你不也是應該的嗎?”
“呵呵,你有心了,大娘做夢都沒想到你能出息成現在這樣!”沈大娘欣慰的說道。
沈若蘭嘿嘿一笑,說,“那當然了,女大十八變嘛!”
“你還沒十八呢,才十四吧?”
“嗯,過了年剛十四……”
娘倆一路上搭搭格格的,很快就到了鎮上。
她們先去了謝大娘兄弟開的木器行,正如謝大娘說的,他兄弟也是個老實憨厚的人,看看他木器行裡的東西也都做得還不錯,最讓沈若蘭高興的是,他這裡有竹竿兒,還有那種大粗的竹子,可以從破開用的,用來做支架再好不過了。
沈若蘭把自己的圖紙尺寸都拿了出來,又跟他交涉了一番,最後講定價格,五個大棚的支架,就都在這裡定做了,連工帶料,統共是五十兩銀子,一個月內做完。
謝大娘幫她弟弟攬了這麼大一個活兒,想來她弟弟肯定會很感激她的,說不定還能給她點兒回扣啥的。這點,沈若蘭一點兒都不反感,反正找誰做都是做,還不如幫幫謝大娘,讓她過得到點好處呢!
離開木器行,沈大娘要去看翠蓮姐,沈若蘭就暫時先跟她分開了,坐着老於頭的驢車去了鎮衙門。
昨兒雷捕頭那麼給力,她有心表示一下,只是昨天人太多,她想表示也沒有機會,正好今兒過來,就順便表示表示吧,以後自己要是再有事兒的話,求人家也方便啊!
趕到鎮衙門,正好雷捕頭也在,沈若蘭把他請了出來,大大方方的拿出二兩銀子,讓他帶那幾個兄弟們去喝酒。
雷捕頭拿到銀子,樂得眉開眼笑的,一個勁兒的跟她說,往後要是有什麼事兒就儘管來找他,他幫她做主。
是呀,每次她一有事兒他就能撈到銀子,自然願意去幫她做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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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北,錦川城裡
一個面黃肌瘦的小男孩站在街上,他衣衫破爛,身形單薄,身後還立着一擔乾爽的柴禾,此刻,他正等着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驚恐的看着幾個朝他圍過來的小混混。
“小子,你知不知道在這條街上賣柴是得交保護費的,你交了嗎?”一個尖嘴猴腮的混混上前,推了男孩兒一把,男孩消瘦的小身子給推得一個趔趄,跌倒在柴上,跟那擔柴一起倒在了地上。
混子們哈哈哈的笑起來,十足的惡霸。
男孩兒坐在地上,眼眸微澀:“我……沒錢!”
“沒錢?沒錢你敢跑老子的地盤上賣柴火,是皮子癢了嗎?還是你覺着老子能慣着你呢?”那個推人的混混一把又把男孩兒拎了起來,像拎一隻小雞崽子似的,一邊罵,一邊推搡着。
男孩兒有點兒怕了,紅着眼圈兒說:“幾位小哥,我娘病了,我這擔柴火是要賣了給她買藥治病的,請幾位小哥高擡貴手,等我以後有錢了,肯定給幾位補上。”
“呸!你當小爺是傻子嗎?你要是賣完就跑了,以後小爺他孃的哪兒去找你?”混子一口唾沫飛在了男孩兒的臉上,惡狠狠道:“五文錢,要麼交錢,要麼把你的柴火抵了。”
男孩兒一聽,急忙撲到了那捆柴火上,緊緊的抓着扁擔說:“不行,我娘病了,要是沒有藥她會死的,幾位小哥你們行行好,等我以後有了錢,肯定就會給你們的,拜託你們了。”
“少他孃的廢話,要麼交錢,要麼把柴火交出來!”混子不耐煩了,逼上前兩步,一副隨時都要出手的樣子。
男孩兒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從口袋裡拿出僅有的一文錢,那是他偷偷攢起來,留着給妹妹買根頭繩的,但是,爲了這捆柴火,他只能把這文錢交出去了。
“幾位小哥?我先交一文行不行?剩下的四文等我賣完柴再給你們,我說話算數,一定不會耍賴的。”
“去你孃的!”
一個混混上前就是一腳,一下子把瘦小的男孩踹出老遠,摔倒在地上。
“你以爲老子是叫花子嗎?拿一文錢來打發老子,打老子的臉呢?兄弟們,少跟他廢話,揍他!”
一幫十七八歲的混混,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只需三五拳,就打的他躺倒在地,只剩下抱着頭蜷縮的份兒了。
“小犢子,今兒個老子心情不錯,就饒了你,要是再讓老子看見你敢隨便在老子的地盤上賣貨,你給老子等着,兄弟們,拿了柴火,走人——”
一幫小混混拿了那擔柴,連地上那一文錢也撿去了,呼呼啦啦的走掉了!
男孩兒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望着那些凶神惡煞似的背影,終究沒敢追上去,他抹了一把眼睛,低着頭慢慢的走了……
對面的茶館裡,目睹了一切的某人站起身,對幾個隨侍說:“你們在這裡等着!”
隨即,快步走出了茶館。
那男孩走進一條無人的小巷子裡,看看周圍無人,頹然的靠在了牆上,慢慢的蹲下身子,將傷痕累累的小臉兒埋在了膝頭,抱着膝蓋無聲的抽泣起來。
怎麼辦呢?
娘病了,家裡的錢都花完了,就指着他賣了這擔柴火給娘買藥呢,可是柴火被搶走了,孃的藥可怎麼辦啊?
還有,今天是他跟妹妹的生辰,他答應過要給妹妹買一條紅頭繩,想想自己離家時妹妹那殷切的眼神,他回去了,可怎麼面對妹妹呢?
肚子餓傷口疼都算不得什麼了,男孩沉浸在巨大的悲哀和痛苦中,他感到深深的懊惱,自己真是太沒用了,花了好幾天的時間砍的柴,一下子就讓人都給搶走了……
巷子口,頎長挺拔的男子默默的看着那個蜷縮成一團兒的小小的身影,看着他瘦弱稚嫩的小肩膀微微的抖動,像一片秋風中的落葉似的,孤苦、伶仃,讓他的心裡竟莫名的有點兒心疼!
只是,這個人壞就壞在從不會說好聽的,即便挺可憐這個小東西的,想幫幫他,安慰安慰他,可經他嘴說出的話依舊是難聽。
“堂堂男兒,被幾個混子打一頓就哭成這樣,還真是好出息呀!”
男孩兒聽到這聲嘲諷,驚慌的擡起頭,看見黑衣長袍的男子就站在不遠處,不知道他已經在那裡看了多久了,深邃的眼神中,幽黑難測,像極了吸人的漩渦,極爲駭人。
男孩兒認得他,就是這個傢伙那天跑到他家去投宿,結果把他娘給嚇到了,之後就病倒了,一直病到現在。
孃的身子一直不好,稍有點兒風吹草動就會倒下,他從懂事起就一直很小心很小心的照顧着娘,從不讓她受一點兒的傷害,結果,卻讓這個可惡的男人給嚇病了。
他討厭這個男人,不想跟他說話。
男孩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倔強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背後,那個男人涼涼的說了一句:“要是活不下去了,就去找你姐姐吧,她可本事着呢,養活你們三口綽綽有餘!”
男孩一頓,慢慢的回過頭時,剛纔那個男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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