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臚寺的院中依牆長几株梧桐樹,新雨初睛,知了便在枝頭鼓譟個不停,給原本清爽的天氣平添了幾分煩悶,難怪後世某位辮子哥專門成立了個粘竿處,據說開始就是用來粘知了的,後來成了專業的特務機構。
這名字用於特務機構也很恰當,專門處理那些象知了一樣鼓譟人的傢伙,很有內涵。
許大官人這回轉正了,而副使直接由鴻臚寺少卿吳江充任,負責與西夏使臣賀從勖和談,西夏最終同意先放回三萬大宋百姓,以換取和談的機會,聽了這個結果,許清還想再擠擠賀從勖的,但朝中君臣都有意和談了,許清自己也不好強頂着,否則真換了別人來談判怕結果會更遭,所以今天只好來和賀從勖磨磨牙了。
賀從勖一見是許清,心裡頓感不妙,上次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這傢伙態度惡劣得根本不象來和談,倒更象是來揍人的,從大宋讓許清來負責和談,就可以看出宋廷的態度了。
這次賀從勖負命而來,要儘可能促成和談,西夏扛不住了,基於這種種原因,一見到許清就讓他萬分難受。
案桌的擺設和上次一樣,許清往正堂一坐,下邊的‘被告席’就留給賀從勖享受了。
鴻臚寺沒有驚堂木,不過不要緊,許大官人今兒特意帶了把特大號的摺扇,三十文一把的那種,原木結構,價廉物美,結實耐用,經得起敲打,這炎炎夏日,即可以用來扇風納涼,必要之時也可能充當驚堂木使用。
自進入大堂,許清就沒正眼看過賀從勖一眼,態度傲慢之極,沒錯兒,偉人說過,戰略上要藐視敵人這一招用在談判桌上再實用不過。
剛一坐下,許清就把那‘驚堂木’嘩的打開,用力地扇了幾下,不得不說,這特大號的‘驚堂木’太給力了,坐在一邊的吳江差點被扇飛出去,很有鐵扇公主那芭蕉扇的氣勢。
“啪啪”
許清旁若無人的順勢將‘芭蕉扇’在案桌敲了兩下,纔開口道:“賀從勖,信送回去沒有啊?三萬人要完好無損的回到我大宋,否則所有和議一律作廢,你滴明白?”
許清一翻作怪,分明是有意爲之,賀從勖氣得七竅生煙,若不是西夏形勢太糟糕的話,他早拂袖而去了。
即使如此也忍不住頂上一句:“夏寧侯,貴國自詡爲天朝上國,禮儀之邦,難道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嗎?”
好啊,還敢跟爺來硬的,許清將‘驚堂木’重重一拍,然後指着賀從勖喝道:“天朝上國怎麼了?禮儀之邦怎麼了?難道禮儀之邦就應該任你們這些党項禿子予取予奪?燒殺搶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當初李元昊巴結遼國一起攻宋時,可曾想過今日?賀從勖,我告訴你,今天我能坐在這裡,算是李元昊他家祖墳冒青煙了,愛談不談,不談罷了”
“兩國交兵,難免有殺傷,難道貴國就沒有殺戮我國百姓嗎?如今我國橫山邊境白骨累累又是何來之……”
“嘭”
這‘驚堂木’可太好使了,這麼一敲就能把賀從勳憋成豬肝色。
“賀從勖,你要認清一點,大宋和党項部族從來就沒有兩國之說,從李繼遷開始,就開始接受我大宋冊封,党項部族不過是我大宋的臣民,何來兩國之說,嗯?”
“我大夏前唐時就曾受封……”
許大官人強勢異常,再次打斷賀從勖道:“我不管你党項人曾接受誰的冊封,既然後來接受了我大宋冊封,就是我大宋臣民,這一點無須廢話;
李元昊以下犯上,不容置疑,天氣炎熱本官懶得和你在這裡浪費時間,賀從勖你聽好,下面是我大宋的和談條件:李元昊向大宋上表稱臣,我大宋正式冊封他爲西夏國主,雙方以目前實際控制區爲界,各自罷兵,互不侵犯;
要開椎場可以,但我大宋只接受西夏牛馬兩樣作爲交易,其它物品一律不許入境;
另外作爲屬國,西夏每年必須向大宋進貢五千匹上好戰馬,當然,我大宋每年也將賜西夏一萬貫歲幣、一萬匹絹作爲回禮。好了,就這麼多,你若再有其它條件,一概免開尊口。”
賀從勖聽了差點跳起來,這哪裡是和談,分明是打發要飯的,前面的不說,光後面一樣,五千匹上好戰馬換一萬貫歲幣、一萬匹絹,不到五貫錢一匹好馬,你乾脆去搶得了
賀從勖剛想開口,許清芭蕉扇一指,再次搶斷:“賀從勖,你只有兩個選擇,同意,或者不同意;這裡是我大宋莊嚴神聖的鴻臚寺大堂,不是菜市場,想討價還價,你到州橋旁邊去找那些小販去吧以你的口才大概能買些便宜貨回去送給李元昊。”
賀從勖兩眼一翻,那禿頭上一條條青筋如蚯蚓在蠕動,本來挺文雅的臉目變得異常猙獰,許大官人暗歎一聲失策,早知道這廝要比猙獰的話,把自己那鬼頭面具帶來就好了
看着許清翹着二郎腿在上面悠閒地扇着風,賀從勖頹然的坐下,從許清進大堂開始,就沒讓他說過一句完整的話,但他又能怎麼樣呢?
西夏已經沒有什麼籌碼,這樣拖着受傷的只有西夏,旱災剛過,大宋在邊境又小動作不斷,這些年來西夏也殺不少宋民,但那對大宋而言,只是九牛一毛,而西夏卻受不起這樣的損失。
許清一來,賀從勖就知道今天不好過,可沒想到一至於斯,他坐在椅子上,大嘴開合着,象只乾涸水窪裡的大頭魚,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想拂袖而去,又沒有那個膽,想開價碼,人家早讓你免開尊口了。
許清知道,一下子想讓賀從勖接受這樣的條件不現實,讓他慢慢想吧,再晾他幾天,大不了讓狄青這個‘大鍋’在邊境上動作再大點,後世的列強不都這麼幹嗎?
談不攏就打,打到談攏爲止,李元昊,吖的誰怕誰?
“貴使可以就我大宋的條件慢慢考慮,什麼時候答覆都行,我們不急,今天就先到這吧,貴使回驛館再慢慢考慮,告辭”
“夏寧侯,等等,既是和談,豈能如此草率了事,我大夏……”
“大蝦?什麼大蝦?有多大?有螃蟹大嗎?大宋的條件你們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
許清帶着吳江施施然出了鴻臚寺正堂,整個過程他沒機會發言,這會回過神來,於是奉承道:“許少卿大快人心啊這些年党項人入侵我大宋,咄咄逼人,今日許少卿還以顏色,快哉”
兩人還要回去復旨,許清便邊走邊道:“吳少卿不在心裡說我是市井無賴就好哈哈哈……”
“豈敢豈敢”
賀從勖又拖了十來天,在京中四處活動,依然無果之後,橫山那邊又傳來宋軍大舉興兵的跡象,更重要的是,大宋又把龍衛軍左廂兩萬多騎兵派往了西北,光這一條,就讓西夏頓感山雨欲來之勢。
最後也不得不鬆口,基本答應了許清提出的條件,只是把歲幣和絲絹都加到了兩萬之數,許清覺得以這些換五千匹戰馬大宋還是賺了,便也同意,最後賀從勖又提出讓大宋放回所在夏軍俘虜。
剛開口又被許清的‘驚堂木’嚇得心驚肉跳,許清也不廢話,什麼時候李元昊把大宋百姓都放回來了,大宋就放全部夏軍俘虜回去。
大概在李元昊看來,和議就是用來撕毀的,爲了能使雙方罷兵,爲了讓西夏喘一口氣,西夏這次把姿態擺得很低,基本接受了大宋提出的和談條件。
很好,和議是用來撕毀的這個可不光你李元昊懂,咱也懂,咱們走着瞧
看來離間遼夏的動作得加大點才行,可不能讓西夏真個停下來喘氣嘍
天章閣裡,趙禎對這份和議滿意異常,許清不失時機的打擊道:“陛下,按照李元昊的性格,若不是現在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他會同意這種不平等條約嗎?
臣可以用腦袋擔保,西夏之所以願意吃這個啞巴虧,不過是想喘上一氣口,等哪天緩過勁了再捲土重來,若是他打算長期執行和議條款,就絕不會同意咱們這些條件。所以,兩國簽了和議並不代表太平無事了”
趙禎想了想有點遺憾地說道:“子澄說得也有道理。”
“陛下,對李元昊這種狼子野心之徒,可不能跟他講什麼仁義,咱們既不能做東郭先生,也不能做農夫,西夏不滅,大宋西北永無寧日,一但遼夏真個聯合攻宋,對咱們大宋更是致命的威脅,陛下想想去年遼夏大兵壓境時,大宋所面臨的困境吧,誰能保證那樣的事情不會再次發生呢?”
趙禎掃了他一眼,呵呵地笑道:“子澄是想說朕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吧?”
“您沒忘就好嘶陛下竟然也聽過這句俚語?你可太有才……太博學了”
“許子澄,信不信朕讓班值把你拉出去來幾板子”
“陛下,臣可是文官,您去年欽賜的同進士出身,你想打臣板子臣無話可說,只怕如此一來有損陛下聖名,那臣可就罪孽深重了”
趙禎被噎住了,殿中太監宮女偷偷而笑,這大宋朝敢往趙禎臉上大噴口水的臣子比比皆是,但敢這麼和皇帝玩笑的還真沒有,偏偏趙禎還挺開心的樣子。
許清目的達到,剛想告辭出宮,趙禎卻拉着他下起圍棋來,結果許清一輸再輸,整整輸了一百貫,倒不是他故意放水,他圍棋確實不咋滴,趙禎贏了他一百貫,樂得眉開眼笑,彷彿收復了西北一般。
許清提出下象棋,趙禎哪裡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棋力比自己還臭的對手,哪能不虐待個夠?
別以爲皇帝不賭錢,與宮人關撲是趙禎在宮裡最大愛好之一,爲此曾多次遭言官噴過口水,但他依然改不了;
據說有時輸光了,還向宮人借錢扳本來着,鑑於趙禎的還錢能力和賭品都不錯,宮人也樂意借錢給他後宮的賭局一向很……呃,很和諧吧
眼看口袋中的交子就要完了,許大官人趁着一盤下完,連忙說道:“陛下,臣突然想起來了,司農寺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臣回去處理,臣告退”
許大官人匆匆一揖,便落荒而逃,那速度真個是兔起鶻落。
“子澄,那明天……”
“啊陛下,臣明天……呃,臣明天不舒服,來那個了”
來哪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