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清波照綠柳,一葉扁舟逐水流。
端午節一早,許清便帶着小顏來到秦香樓下,紅菱昨天已經租好了一葉小船,加上小芹,四人乘船沿着汴河順流而下,初升的陽光灑落在汴河清澈的柔波里,反射着點點金色的光芒,彷彿昨夜一天的星子被人揉碎在了水中央。船兒沿着這條金色的河流,穿過東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兩岸鬥檐飛拱,粉牆照壁,三兩黃鸝在翠柳間上下鳴唱,蝴蝶逐着花香飛過鄰家的院牆。
人們三三倆倆地走出家門,呼朋喚友,孩子們掙脫大人的手,和玩伴們歡呼雀躍地奔向那些吸引他們小攤上,整個東京城在晨光中活了過來,到處是歡樂的人羣。
由於到中午時才進行龍舟的比賽,所以汴河早晨還可以通行,許清與紅菱靠坐在船頭,他微笑的看着紅菱,厚着臉皮說道:“紅菱,昨夜我又夢見你了,我夢見和你……”
“少來,每次都說夢見我,許公子,朝請郎,你能不能來點新鮮的。”紅菱很乾脆地打斷他的話。
可以看出紅菱今天細心地化過妝,頭上一根綠玉釵子,映着烏溜溜的秀髮,明潔脫俗,遠山眉細細,秋水眸盈盈,粉臉彈指欲破,櫻脣上淡淡的紅脂讓許清忍不住想上前一親芳澤。聞着紅菱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許清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纔回望着紅棱說道:“那紅菱姑娘有沒有夢見過我呢,我每天夢見紅菱姑娘雖然有些俗氣,但紅菱姑娘一次也沒夢見過我,多讓人心碎啊!”
紅菱折下岸邊的一條柳枝,在水時輕輕地划動着,明眸悠悠地橫顧了許清一眼,含笑而不語。
小顏這小姑娘很不錯,忠實地執行了與許清兩人昨天制定的策略,拉着小芹在船尾不知聊着些什麼,其實,小芹根本不用她拉,甚至如果發現小顏不識相的話,還會拉着她呢。
“紅菱,可惜今天沒有帶琴,否則和着清風綠水撫一曲那多有詩情畫意啊”紅菱不答,許清明顯有些沒話找話。
“虧得公子還是東京城裡號稱第一才子呢,這四周人聲浮動,怎適合聽琴呢,公子是故意逗紅菱的吧。”
許清從酒壺裡給她倒了一杯葡萄酒,紅菱輕啓櫻脣淺淺飲了一口,許清這才說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誰說我是什麼東京第一才子的,你這麼說不怕我上街被人敲悶棍啊,好了,不說這個,紅菱,既然這裡不適合聽琴,那我唱首曲子給你聽吧,等你學會了下次唱給我聽好不好?”
紅菱含笑點點頭,她倒要看看許清能唱出什麼曲兒來,許清連飲了兩杯葡萄酒,清清了嗓子正準備獻唱,紅菱卻掏出香巾輕輕的伸過來,爲他擦去腮邊的酒漬,許清趁機捉住他的柔腕,笑着說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紅菱輕輕地掙脫開去,這才說道:“別鬧了,也不看這是什麼地方,人家都看着呢,趕緊唱你的吧,我真想聽聽你唱曲兒是什麼樣子呢。”
許清不以爲意,雙手抱頭在船頭懶洋洋地躺下,看着天空悠然自得的白雲,兩岸的綠柳和屋脊,等船兒悠悠地穿過一道石拱橋,他才輕輕地哼唱着: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卻上心頭……
許清唱的自然是後世流行的曲譜,紅菱起初還想看他笑話,可聽到最後只餘下雙眸癡癡地看着他,眼前這個相貌俊朗,慵懶中帶着一股玩世不恭味道的男人,新奇的唱腔,並不渾厚的聲線,卻如一杯淳酒一般,讓她不知不覺地沉溺其間。
“是不是覺得有些離經叛道?”許清看着紅菱淡淡地笑道。
紅菱輕輕搖了搖頭,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或許一時還沒有從詞曲中回過神來,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她自己這些日子不正是沉浸在這種說不清的情緒當中嗎?她每日下午依然會習慣地站在窗前,儘管知道那個身影不會再在這個時候經過,但她還是習慣地在那裡守候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守候多久,能守候多久,那只是不經意間形成了的一個習慣。在許清面前,她甚至不怎麼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她怕許清覺得自己太輕率。自那曲《臨江仙》流傳出去後,紅菱也聽到外間有許多關於她和許清的傳言,說她名花已有主,願來花錢聽她撫琴的人也少了很多,秦香樓的媽媽還對此有過些怨言,紅菱不但沒有因此煩惱過,聽到外間把她有許清倆個名字連一起,有時還覺得挺開心的,她雖然感覺到許清對她有些情意,但許清從沒給她什麼承諾過,也許彼此畢竟相處時間不算太長吧。
“好聽嗎?如果你也覺得好聽,哪天你配上樂唱給我聽好嗎?”許清依然含笑地看着她。
紅菱突然嫣然一笑,輕啓朱脣,鶯聲而唱:
紅耦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
晏楠牽着五歲的七弟,和二哥及嫂子們一家子,早早也坐着船出門了,朝中今天雖然放假,晏殊卻要參加朝中的宴會,脫不開身,晏楠的大哥在外地爲官,所以船上就以二哥晏思飛爲主,他們今天要去金明池看龍舟比賽。宋太宗在金明池演水軍時,曾鑿渠引水入金明池,所以從汴河乘舟可直達金明池,
晏楠正在船頭逗最小的七弟,突然聽到水上隱隱傳來一陣甜美的歌聲,這時丫環秋月湊到晏楠的身邊說道:“小姐小姐,許公子在那邊的船上。”
晏楠順着秋月的指點,就看到隔着十來丈的右前方河面上,也緩緩地駛着一葉小舟,許清穿着一套青儒衫,閉着眼睛悠閒地靠在船頭,左手拿着一個酒杯,右手順着船沿探到了水裡,任清清的河水衝涮着手指。許清旁邊坐着一個紫色羅裙的麗人,頭戴綠玉釵兒,俏容美如映日荷花。甜美的歌聲便是從她口中傳來。
“小姐,要不要叫許公子他們?”秋月輕聲問着晏楠。
“叫他做什麼,我們跟他很熟嗎?幹嘛要叫他?”晏楠的聲音顯然帶着些怨氣,讓秋月一時不敢再出聲,她們的船在前面河口便要往左灣進金明池,而許清他們的船則是順着汴河而去。晏楠最後看到許清爲那紫衣女子遞了一杯酒,兩船就被岸邊的草木擋住了。晏楠不知道爲什麼,本來的好心情突然變得有些煩躁,連晏老七上來都被莫明其妙地喝叱了幾句,乖乖跑去找他二哥去了。
紅菱的曲調雖然還有一點沒完全唱對,但她音色極好,聽起來比許清唱的有韻味多了,許清聽完猛誇了紅菱一翻,他突然站起來想到船艙裡再要些酒來,沒想到紅菱也正好這時候站了起來,小船一晃,紅菱嬌呼一聲,身子便向河裡倒去,就在這時她覺得纖腰一緊,被一隻大手攬住,再回過神來時已經被許清緊緊摟在懷裡,她飽滿的胸口因心慌還急劇地起伏着,讓許清感覺懷中一片軟玉溫香,許清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紅菱,沒事了,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許清灼熱的氣息噴在紅菱的耳珠上,讓她感到一陣的酥麻,連耳根都熱得燙人,許清緊緊的擁抱,讓她有種慢慢沉溺不願醒來的感覺,這一剎那彷彿就是永恆。
等紅菱回過神來,輕輕推開許清的懷抱時,臉上已經紅得有如二月的春花,她不敢再看許清,低着頭細如蚊囈般說了句:“我去要酒。”便匆匆跑到船艙去了,在船艙裡磨蹭了一會,纔在小芹與小顏的竊笑聲中回到船頭來。
許清爲是減輕她的尷尬,拿着酒杯說道:“紅菱,來,一起滿上,咱們爲你優美歌聲乾一杯。”
小船沿着汴河順流而下,到了一個河灣,纔在樹蔭下靠了岸,岸邊是嫩綠的青草地,開着一些無名的野花,船剛靠岸,小顏和小芹就象兩隻自由的花蝴蝶,快樂地往草地花叢間飛去了,許清牽着紅菱的手下了船,看了看四周的環境說道:“可惜沒帶魚鉤來,不然在這裡垂釣消磨永日,那是何等的悠閒啊,紅菱你再把琴抱來,就着水邊撫上一曲,啊,人生之美好不過如此啊!”紅菱也被他說得有些悠然嚮往,轉而笑道:“你也真是的,才得陛下賜了金魚袋,正是一展胸中抱負的時候,怎麼就老想着隱逸之事呢,這可不象少年人應有的想法。”
許清聽了先是一愣,然後躬身對紅菱一禮道:“紅菱姑娘教訓的是,從現在起吾志當存高遠,劍劈契丹,腳踢西夏,再把他們的皇后妃子,公主郡主一股腦全都搶回家裡來,公主暖牀,郡主疊被,皇妃洗腳,皇后捶背。嘖嘖,人生之美好不過如此啊!”
紅菱被他逗得笑出了眼淚來,雙手忍不住捶打着這個無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