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廳的軒窗外,大雪紛紛揚揚,無聲無息地落下,瓦面上、天井裡,假山旁,悄悄地鋪了一層又一層,讓後衙中顯得異常的靜謐,偶爾有丫環小廝提着燈籠走過迴廊,透過紛飛的雪花望去,紅色的燈籠被渲染出一圈迷離的光暈。
小廳裡兩個小丫環隨侍一旁,將調好味的鱸魚輕輕倒入小爐沸湯中,然後重新爲許清兩人把酒斟滿,這樣的風雪之夜,良朋對坐,溫酒閒話,卻是教人倍感溫暖。
蘇舜欽端起小几上的清茶潤了潤口,很快把話題引到了精貢舉一事上:“子澄巡視在外,對朝廷目前革新貢舉之事可有不同看法?”
趙禎下了精貢舉、抑僥倖兩道旨意,許清在常州時就聽到了,抑僥倖這一條與蘇舜欽這個知州關係不大,但精貢舉卻與每州每府息息相關,地方文教是否興盛,也是體現官員政績的一個方面。而且這次在精貢舉一項中,連帶着提出了在各州縣建立官學,凡學者兩百人以上,皆置縣學。系統地爲國家培養人才。
之前大宋地方上官學較少,主要是以私學爲主,大宋各地的私人學院多達本五十家,這些學院就如同後世的高等學府一般。比較有名的學院象嶽麓、嵩陽、石鼓、應天府、茅山書院等,這些私立書院對促進大宋的教育起到了極大的作用,但相對大宋的人口基數而言,光靠這些私學遠遠不夠。
而且這些私學在學術上雖然更加寬鬆;但也有不利的一面,這些學院如今已逐漸形成流派,說難聽點就是形成了自己的山頭,這對治學本身很有利,但對朝廷而言卻未必是好事,這些學院的學子大量進入朝堂之後,因爲流派的不同,很容易在朝中形成不同的政黨,引發激烈的黨爭。
官學的完善,一是可以加大百姓受教育面,二是可以有效地削弱這些私學對朝政的影響力,使它們的重心轉移到研究學術方面去,與官學形成一個相互促進的作用。
在官學上,許清自然也有些自己的想法,官學的好處無須置疑,但目前朝廷施行的力度不夠,令各地建立官學的旨意是下了,但在師資及管理措施上仍很模糊,沒有詳細地作出規範,
許清從丫環手中接過絲絹擦了擦手,說道:“朝廷下旨精貢舉,設官學自然是好事,象子美兄管轄下的楚州各縣,建立州學、縣學不難,但對那麼偏遠荒郡而言,朝廷光下這麼一道旨意還遠遠不夠,有些郡縣根本無力獨立承擔建學的經費,即使在朝廷嚴令下,把官學建起來了,如何保證它能長久的開辦下去呢?如何保證教員的薪俸、生員的祿米能夠及時發放,而不被挪作他用?要知道許多郡縣除去了上繳的賦稅,地方所餘有時尚不足發衙門吏員的官俸,指望這些地方官員從本就不多的庫銀中擠出經費來辦官學?”
蘇舜欽被許清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無言以對,確實,若全靠地方官員的自覺辦學,就算辦起來也是良莠不齊,如今大宋並不止是國庫空虛,地方府庫同樣睏乏,在這種情形之下,讓地方自覺辦好官學確實不現實,但如今讓朝廷來撥款更不現實,國庫現在怕都能跑老鼠了。
蘇舜欽上下瞄了許清一眼,呵呵笑道:“子澄既然想到了諸多問題,想必也有解決之道:”
許清也朗笑一聲,接過丫環遞過的茗茶輕汲一口,說道:“對此小弟倒是想了一些法子,只是不知朝廷願不願採納。”
“子澄休要打埋伏,快快道來。”
許清也不再藏着掖着,開言道:“要建起官學不難,地方官府沒有錢,但那些地主士紳錢卻多的是,可許以他們官學的冠名權,相信他們很樂意捐資建學的。打個比方,若是子美兄出資建了楚州官學,那官學建成後就叫楚州蘇舜欽書院,呵呵,還別說,這麼好的事,子美兄可別錯過。捐資建他三五個縣學,若將來這些蘇舜欽書院多出了幾進士,蘇兄豈不是桃李滿天下!”
“哈哈哈!子澄啊,你這一肚子的彎彎繞,愚兄都被你說的有些動心了,何況那些地主士紳?可惜愚兄家資不豐,不如我這楚州官學就由子澄來出資吧,到時就叫楚州子澄書院好了!哈……”
“小弟倒是想啊,只怕楚州的士紳們不肯啊!子美兄試想,若是楚州官學冠以一個外來人的名字,他們作爲楚州有頭有臉的人物,以後還有臉出門嗎?呵呵……”
兩人笑了一陣,許清接着說道:“官學冠以誰的名字不重要,它作爲官學的本質不會變,然而這一策只是能讓各地官學順利建起來,若想讓他長久有序地開辦下去,朝廷必須在各路各州設立提舉官學的官員,把官學體系從地方官府職能中獨立出來,由禮部直管,同時爲了確保官學運作的經費,還應該設置學田,由地方上劃出相應數量的田地,交由官學自己管理,學田所出全部歸入辦學經費中。”
蘇舜欽不住地點着頭,許清這幾條舉措不但能使官學迅速辦起來,而且確保了官學能長期地開辦下去,不會因爲地方官府的財稅枯竭而影響到官學的持續性。可謂是面面具到。
蘇舜欽起身給許清深揖一禮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愚兄對子澄除了心服之外,再無二話,子澄還是趕緊把你的策略上陳陛下及範公他們吧,及早施行於國於民皆有大利!”
兩人是京中舊友,而且政治立場相近,在這楚州異地相逢,一壺佳釀,寧靜的院落伴着漫天飛雪,直聊到了深更方自散去。
第二天雖未放晴,但風雪已小了很多,許清不便久留,攜晏楠一起告辭返京,蘇舜欽乘船送出楚州十里,三杯醇酒,一聲珍重,站在船頭的小雪中,目送許清的船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雪雖然小了許多,但寒氣更濃,由於艙中燒了幾個炭盆,又不能把艙門關得太緊,常有絲絲寒風透入,許清細心地爲晏楠把手套戴上,自樑玉在她家商鋪推出手套以來,其他商家也紛紛效仿,名種用料、花色、款式的手套成了東京城裡熱銷的商品。
小榻上墊着上次在沂蒙山打來的虎皮,柔軟而溫暖,晏楠那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撲閃着,等他把手套戴好,眼簾輕起,噘着小嘴說道:“蘇舜欽這些人我知道,以前在京城時,個個目無餘子,倒不想對你卻這般謙讓禮敬,你不是又用什麼花言巧語騙人家了吧?”
花言巧語?許清聽了不禁啞然失笑,這蘇舜欽又不是美女。許清伸手對着她香腮上小小的梨窩輕輕一彈,瞪她一眼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下不爲例!”
晏楠嘻嘻一笑,將身體斜靠下來,頭枕在他的膝蓋上,伸手攬過他腰間的佩玉,來回的把玩着,雪白的狐領子映着她紅潤的臉頰,許清可以看到她小巧的耳垂上已打了耳洞,只是沒有佩戴耳環。
“喃喃,你沒有耳環嗎?”許清伸手捏住她的耳垂,輕聲問道。
“你……”晏楠身體一僵,小腦袋差點伸進領子裡去,隨即身體才慢慢放鬆下來,悶聲說道:“人家不想戴!”
許清見她過敏的反應,放開手呵呵一笑,對眼睛不眨一下的秋月說道:“秋月,瞧你那雙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擔心我對你家小姐圖謀不軌是不是?”
“姑爺是謙謙君子,人家纔不擔心。”秋月看着晏楠變得嫣紅的臉蛋兒,咬脣輕聲答道,自那晚許清拒絕她侍浴後,這丫環頭話少了許多,遇上許清的目光時也是躲躲閃閃的,讓許清都覺得,那夜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他對秋月打趣道:“子曰,食色性也;這聖人都好色,別說君子,所以啊,這君子不足爲依持哦!”
“你這登徒子……”晏大小姐不依了,坐起身子,輕過身去哼哼着。
許清對秋月眨眨眼,然後伸手一把攬住晏楠那纖細的腰肢,將她抱入懷中,晏楠象只小白兔似的縮在他懷裡,竟不敢用力掙扎,生怕他的手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嗯,這樣就暖和多了!這路途遙遠,我給你們說個故事解解悶吧”許清倒沒想過現在就把她怎麼樣,只是見她驕傲如白天鵝般的樣子,把她抱入懷中,不過地打擊一下她的‘囂張氣焰’。如今見她從小天鵝變成了小鵪鶉,心裡暗暗好笑!
“什麼故事?姑爺快說!”秋月倒象什麼也沒看到一般,不斷地催促着許清。倩女幽魂嘛,跟樑玉她們說過,自然是張口就來,許清有意將故事前面的氣氛渲染得恐怖些,讓懷中的晏楠不自學的往他懷裡縮了縮,隨着故事的深入,兩人被寧採臣和聶小倩的人鬼戀感動的唏哩嘩啦,晏楠的僵持着的纖腰才終於綿軟下來,小腦袋不時在他懷裡拱着。
艙外飛雪連天,艙內等許清那低沉的講述聲消失,便只往下爐上的茶香嫋嫋,小窗上輕輕的落雪聲細碎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