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京城,天章閣。趙禎看着手上的奏章,眉頭緊皺着,這又是一份彈劾韓琦的奏章,說韓琦他們在軍中大肆排除異己,任用私人,長此以往,大宋的禁軍將盡握韓琦等人手中,社稷堪憂,國將不國。
隨着軍改的不斷深入,這樣的奏章每日裡如雪片飛來,有許清提前給趙禎打過預防針,他倒是一直將這類奏章壓着不表。
其實趙禎比任何人都清楚,韓琦這個樞密使控制不了軍隊,說白了,樞密使只是皇帝在軍方的一個參謀,一個傳聲筒。而且樞密使手下沒有一兵一卒,在皇帝一發現苗頭不對,隨時可以罷免這個樞密使。
目前的軍改只是裁撤老弱,補充新兵,至於將領除了那些明顯極無能的,其他的並沒有作過多的調整,基本上還是原來的那些人在將兵,一切還要看今後的訓練和大比武,在大比武中成績落後的將領,纔會被撤換掉,在這種情況下說韓琦能把禁軍控制在手中,趙禎是不信的,即使如此,他這個皇帝承受的壓力仍非常大。
還好當初沒有采用范仲淹的方略,范仲淹革新十策中的修武備一條,是要於京畿地區就地召募壯丁守衛京城,用以輔助禁軍,這些衛士每年三季可作務農,一季教練武藝戰陣之法,如此可節省給養,若京城見效,再按此於地方施行。
據當初許清自西北迴來所言,范仲淹之所以提出這樣的策略,一是認爲禁軍大都駐守在京城周邊,有事纔派往邊疆或地方,這在應急速度上就慢了許多,容易喪失寶貴的戰機;二是從京城派兵,在邊疆上就不可能事先囤積軍資糧餉,禁軍從京城派出,後勤保障也要從京成調運,這對作戰極爲不利。
范仲淹針對這些弊端提出的軍改方案,看似好使,實則卻是把大宋的募兵制變成唐朝的府兵制,唐朝的府兵制是造成後唐地方割據的重大因素,軍隊一但不用朝廷養活,能自給自足,必定會重蹈唐朝覆轍,地方藩鎮林立。
許清提出的軍改,只是裁撤老弱,嚴加訓練,以訓練成績和軍功來作爲將領升遷的標準,並淘汰一大批無能將領。即使如此,還是壓力重重。若真按范仲淹的策略施行,恐怕一提出使會遭到朝野一至反對,這就不是承受壓力的問題了。
除了軍改帶來的壓力外,趙禎惱怒的是前幾天許清從淄川遞上來的奏章,小小一個王倫,率領幾十個叛軍,竟肆虐京東東路數縣,所過之州府皆緊閉城門,無人敢出戰,任王倫在地方上燒殺虜掠,若不看許清的奏章,他還真信了京東東路官員的說詞,什麼王倫勢大,州府力保不失之類的
後來更是接到了淮南東路經略使的急奏,言海州被王倫攻破,請求朝廷火速調兵,區區百十個亂兵,竟能攻破州城,這讓趙禎這個皇帝,怎能不對這些只知吃喝玩樂的官員惱怒異常?
就在這時,突然聞道御使中丞王拱辰在天章閣外求見,趙禎稍稍壓下心頭的怒火和煩躁,有些疑惑王倫何以會寅夜求見,除非有重大事情,一般朝中官員,是不會入夜之後求見的,想到這趙禎變得更煩躁起來,開始猜測又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等內侍領着王拱辰進來,趙禎沉聲問道:“王中丞有什麼急事要奏啊?”
昨日范仲淹剛好出京,加上趙禎這些天的情緒王拱辰都看在眼裡,他在心裡冷笑一聲,將手上的奏章遞了上去,趙禎剛一看完,猛然站起,將奏章往御案上一扔,一掌重重地擊在御案上,怒聲喝道:“抓,把這些只知吃喝玩樂的國之蛀蟲全抓起來,傳朕旨意,明日着開封府即刻開堂問案”
王拱辰一見平時待臣下寬厚的趙禎,罕見的爆怒成這樣子,還真嚇了一跳,轉而又暗中欣喜若狂,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嗎?這樣的結果比自己預期的還來好啊
崇仁坊,蘇府。
書房檐下的燈籠在北風裡搖晃着,沒事的家人已早早上牀就寢,初冬的天氣冷得讓人手腳有些發僵,蘇舜欽放下筆,搓了搓發麻的雙手,腳下雖然放着火盤,但入夜的寒氣仍讓人難以忍受。
這段時間由於地方上大舉興修水利,加了軍改上的牽扯,呈送上來的奏章比往常多了幾倍,蘇舜欽這個進奏院提舉也忙碌異常,再沒有閒情去吟詩作賦了。
京東東路和淮南東路遞上來關於王倫作亂的奏章,蘇舜欽作爲進奏院提舉,自然也是看到了,奏章上雖然說王倫領着近千叛軍作亂,但蘇舜欽仍認爲,地方上連這點叛軍都應付不是,還要朝廷派兵,根本就是無能的表現。
因此,雖然目前大修水利和軍改方面都取得不錯的進展,但他和王益柔這些年輕一輩,還是不太認可許清的方案,認爲這樣的方案力度有限,沒有觸及大宋核心的時弊,根本無助於地方的吏治,王倫近千叛軍就能四處作亂,這就是最好的證明,若不加強地方吏治,這樣的例子怕是還將不斷的出現。
其實大家都知道,范仲淹、韓琦、富弼等人都曾提出自己的革新方案,核心內容大多也都是針對吏治着手,但趙禎卻偏偏採用了許清這一套避重就輕的方案,這和趙禎的性格有極大的關係,皇帝不是那種雷厲風行的人啊
或許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范仲淹他們幾位重臣纔不得不作出妥協,實行許清的方案吧。畢竟大家都清楚,失去趙禎的支持,所謂的革新不過是鏡花水月。
蘇舜欽有些無奈地感嘆,還好,雖然許清的方案沒有直接針對冗員這個核心問題,至少開了個好頭,總比原來的一潭死水好的多,這兩方面做出成績來之後,范仲淹他們在朝中的威望也會增加不少,爲今後的合併機構、裁撤冗員、肅清吏治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窗外夜色寒氣漸深,蘇舜欽吹滅燭火,由丫環提着燈籠在前面引路,往臥室走去,剛準備寬衣睡下,突然前院傳一片嘈雜的吵鬧聲,不等小廝進來通報,就見宮中宦官手拿皇帝的赦書,帶着大羣人闖了進來,以一個監守自盜,目無法紀之罪,不由分說便將蘇舜欽抓了起來,等蘇舜欽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已被押出了自家大門,蘇家上下早已是哭聲一片,鄰里犬聲狂吠,驚動的街坊紛紛起身查探。
蘇舜欽的原配夫人是宰相杜衍之女,此時顧不得夜色深寒,讓家人駕起車子,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往孃家奔去。
與蘇舜欽同樣的情形,這一夜在京城裡還上演了十幾處,弄得整個京城都爲之震動,畢竟這種大肆抓捕官員的情形,就算是在官多如牛毛的京城,也實在不多見。人們開始紛紛猜測,各種流言蜚語不脛而走,甚至有人傳說這是謀反大案,弄得許多官員都驚心不已,生怕自己被牽涉其中。
就連蘇舜欽被丟進了開封府冰冷的大牢後,還沒弄清楚自己因何犯事,按宦官所說自己是監守自盜,蘇舜欽自問,爲官這些年從未做過這等事,他覺得自己被冤枉了,想到舉薦自己的范仲淹和岳父杜衍,他倒是安心了不少。堅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倒是同時被抓的王益柔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因爲抓他的理由是‘口出狂言,謗訕周孔’,迎神賽會當日,他在進奏院酒後狂歌: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趨爲奴。這的確有謗訕周孔之嫌,酒醒之後王益柔也有些後悔,還好當時只有十來個知交好友在坐,便沒太擔心,不想還是因此被抓進了大牢。
蘇舜欽等人在大牢裡猜疑不安,王拱辰等人卻已經在家中拍手相慶,雖然蘇舜欽等人還沒定罪,但從趙禎的劇烈反應上來看,蘇、王等人其罪難逃,加上范仲淹幾個重要人物都不在京城,這一次等於是一記重拳打在對方軟肋上,讓對方措不及防,加上這段時間他們私下運作,炮製了不少‘證據’,找到了幾個‘重要人證’,王拱辰堅信,蘇應欽等人必定被掃出京城。
御使中丞家裡,劉元瑜舉杯敬了王拱辰一杯,由衷地感嘆道:“這次多虧了王中丞啊,若非中丞神機妙算,怕是還要生出諸多枝節來,想起下官當初的冒失之舉,慚愧啊,沒得說,今後下官但憑中丞大人吩咐就是”
王拱辰倒收起了臉上的得意,幾分矜持地說道:“現在還不是高興之時,明日朝會之上,我等再聯合彈劾蘇、王等不法之徒,爭取讓開封府早些結案。”
王拱辰也就是嘴上說說,其實此事早已和賈昌朝、章得象他們商議過,連選在今夜這個時機發動,也是大家商定的結果。朝堂上的事,待到被捅到桌面上時,通常已經是圖窮匕見、力求一擊必殺之時,爲了今天,王拱辰等人做了許多準備,連開封府尹龍應芳這個牆頭草的都算計到了。
然而最關鍵的還是趙禎的態度,龍應芳是十足的牆頭草,若是趙禎有意重判,龍應芳絕對不敢違抗聖意,若是趙禎無意追究,自己這些人再努力,龍應芳也未必會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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