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州,龍門船廠。
一根根巨大的原木順着長江水道,被直接運進了龍門船廠。長江邊豎起的二十來架高大的水車,被江水推動,日夜不停轆轆地轉動着,把江水帶到高高的水渠上,一條條水渠匯聚到一起,形成一道湍急的水流,向龍門船廠裡衝去。幾十架巨大的水車成了江邊一道新的風景,過往船隻上的人無不翹首張望,慨嘆不已。
湍急的水流奔騰到船廠裡,衝擊着一道道鐵製水葉,水葉帶着岸上的齒輪不停地轉動,最終把動能轉化成力能,使船塢上的龍門吊緩緩的移動着,把一塊塊沉重的木板吊到船塢裡。
船廠的四周已經砌起了高高的圍牆,原來簡易的窩棚區,也建起了一排排整齊的房子,整個船廠裡號聲四起,敲打聲叮叮噹噹,數以千計的工匠不停地忙碌着,各種不同的分工井然有序,相互默契地配合着,初冬的寒流彷彿都被驅散,這裡只剩下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一字排開的船塢裡,第一批共七艘巨大的海般已經完成半數工序,已經可以感受到它們巨無霸般的船身有多麼驚人,船體寬約七丈,長約二十丈。這種海船船頭較小,尖底呈V字形,便於破浪前進。即使是在船塢裡,你已經可以想象它航行在海面上時巍峨高大的身影了。
李清陽帶着吳靜邦、樑思訓及八九個船廠股東,正在船廠裡四處參觀,船廠的老工匠林貴福不停地給他們講解着船廠的各項工作進度。
來到船塢邊時,看着海船一點一點的接近完工的海船,林貴福作爲主要設計者,也是滿眼的憧憬,他講解的聲音也拔高了不少:“各位東家請看,我們建造的第一批海船,身扁寬,體高大,吃水深,受到橫向狂風襲擊仍會很穩定,同時,結構堅固,按當初許大人建議,船體加建了密封隔艙,使得海上航行更加安全。底板和舷側板分別採用兩重或三重大板結構,船上多檣多帆,便於使用多面風。爲了更適應海上航行,每隻船上都有大小兩個錨,行船中也有探水設備……”
聽着林貴福的講解,再直觀地看看船塢裡巨大的船體,這些股東無不激動欣然,腦海裡憧憬着一船船的絲綢瓷器運出去,然後載着一船船的香料或銀子回來。
李清陽每日看着海船一點點的成型,他何嘗不激動,對身後這羣同行笑呵呵地說道:“各位,該看的咱們也都看完了,咱們先回簽押房休息一下吧!”
說完他親自上去扶着樑思訓往回走,輕聲對樑思訓說道:“樑老弟難得來一趟,就住幾日再走吧,船廠能工巧匠雖多,但想一下子把水力織機弄出怕也不行,樑老弟不妨安心在這兒等等,咱們哥倆也好聚一聚。”
吳靜邦這時也湊上來笑吟吟地說道:“不錯,要我說啊,這海船也快成了,咱們也應該讓夏寧侯爺來看看了,樑東家你且安心在潤州住着,也免得侯爺來之後,還要乾巴巴的往蘇州跑一趟。”
樑思訓輕咳兩聲,故意板着臉對吳靜邦說道:“老吳,你這嘴巴太碎了,瞎說什麼呢?”
吳靜邦渾不在意地答道:“樑東家你少裝模作樣了,樑侄女與侯爺天設良配,侯爺豈是那種見異思遷之人?樑侄女嫁入侯府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唉,侯爺加上樑侄女,一個目光長遠,見識非凡,一個精明強幹,精打細算,我常在想啊,將來這倆人成了一家人,這大宋哪裡還有咱們這些老傢伙立足之地啊!唉,只可惜老吳我沒有這樣的好女兒,沒這樣的福氣啊!”
吳靜邦的話使得李清陽也朗聲笑起來,樑思訓沒好氣地說道:“且不說侯爺是不是咱們這些賤商能高攀得起,就算真如你所說,侯爺又何曾少過你的好處?杭州那一大片茶園在那擺着,你老吳就偷着樂吧!”
李清陽等人也紛紛應和道:“就是,當初老吳你陪着侯爺跑那麼一趟杭州,竟撿了這天大的便宜,我等還沒說呢,不行,今晚這宴席非得老吳你請不可能”
“我請就我請…….”
東京,夏寧侯府。
許清身上散着淡淡的酒味踏進家門,就在今天,身爲‘懂事長’的夏寧侯被手下人威脅了,雖然沒真個把柳依依請到刻印作坊來,但免不了被趙長德拉到翠薇院痛宰了一頓。
刻印作坊如今印書印報紙,除去人工和成本費用,每天收入也就二三十貫,這倒好,自刻印作坊開張以來所有的收入,還不夠趙長德今天宰這一刀,早知道還不如真把趙長德這廝給解僱了呢!許清此刻開始懷疑趙長德那副邋遢樣,是不是故意裝出來博取同情的。
翠薇院那是什麼地方,東京城裡最頂級的青樓啊!哪天不是人滿爲患井井有條,呃?不知道井井有條是什麼意思?根據趙長德這廝的解釋,每個姑娘的‘井’裡都有一條,這就是井井有條了!
柳依依那是什麼人,那盈盈嬌軀有着無比強大的磁場啊,她這磁場卻不吸鐵,專吸金吸銀啊!其實嘛,許大官人覺得她那琴彈得還沒自家紅菱彈得好呢。
那舞跳得……呃,許大官人還見過自家紅菱跳過舞,這個不好比較,但至少沒揚州水兒姑娘跳得好!便是這樣,柳依依姑娘還是讓許大官人破了一回產,他覺得太不值了,至少也要讓許大官人破一回處,那才值得嘛!
想到這,許大官人做賊心虛的四處瞄瞄,沒見小顏那鬼精靈,這才放心裡,總算沒教壞小孩子!別以爲光是心裡想想,就可以毫無顧忌,在小顏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前面,許清覺得自己心裡根本藏不住什麼秘密。
後院裡一片寧靜,估計小顏這丫頭又跑晏家或別處玩去了,近一個月來,許清總是早出晚歸,甚至忽略了後院中的許多變化,澹澹的小湖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葉扁舟,細細的纜繩系在岸邊的柳樹下,小隻麻雀落在槳的上端,小嘴不時啄一下翅膀的羽毛。
牆角的臘梅已經綻出細細的花苞,或許哪天再來一場風雪,它就會悄然開放,香透滿院。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那母親一樣的臘梅香,那母親的芬芳是鄉土的芬芳,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突然想起前世的母親,許清停下腳步,呆呆地看着枝上的花骨朵,往事變成那麼清晰又那遙遠。
“許郎……”
許清被紅菱的聲音驚醒過來,回頭看去,樓前的走道上,紅菱靜靜的站着,眼中有隱隱的淚光,見許清望來,她柔柔地說道:“許郎要是想孃親了,不如紅菱就陪許郎去給孃親上一柱香吧!”
許清上前輕輕攬過她的纖腰笑道:“你呀,別多想了,我只是突然想起一個叫余光中寫的一首詩而已,走!上樓去!”
“余光中是誰?奴家怎麼沒聽過,剛纔許郎哼的小調就是他寫的嘛?”紅菱仰着俏臉,有些好奇地問道。
許清在她的瓊鼻上輕輕一彈,眨眨眼笑道:“你又不是神仙,哪能什麼聽過呢?呃!說錯了,咱們家菱兒不就是天仙嘛,不過呢,就算是天仙也不可能什麼都知道嘀!”
他一把抄起紅菱的長腿,把她抱起,一邊向樓上走一邊說道:“菱兒,那天聽你說小顏那螃蟹走路般的舞姿是你教的,我這才醒悟,想來我家菱兒舞姿一定很動人,今日難得空閒,本大官人要好好欣賞欣賞!”
紅菱正想嗔怪他這亂七八糟的說法,卻突然想起些什麼來,急急地說道:“許郎,快放奴家下來,玉兒姐姐在樓上呢!”
不用紅菱提醒,許清已經看到一身白衣勝雪的樑玉站在小廳裡,眼光正從他和紅菱身上迅速的移開,抿着嘴兒看向窗外的小湖,美麗的臉上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許清有些尷尬的把紅菱放下來,這下撞車了,他訕訕地問道:“玉兒,什麼時候過來的?呃,那個……那個你家的手套賣得怎麼樣?”
“噗!”
兩聲輕笑分別從紅菱和樑玉口中響起,許大官人看看倆人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頓是惡向膽邊生,一個凌波微步躍到樑玉身邊,一把將她橫抱而起,在樑玉一聲驚呼中,往她額頭上親了一口,才狠狠地說道:“你也別想跑,兩個小妮子,敢取笑爲夫!”
紅菱一看形勢不對,輕盈的跑下樓去,等許清轉過身來,只聽她在樓下嬌笑道:“許郎好好懲罰玉兒姐姐吧,奴家先去準備晚飯了!”
“子澄,還不放我下來,你……你……”
許清看着懷中玉人滿臉酡紅,嬌軀輕顫的樣子,呵呵笑兩聲,這才放她下來。
“好了,這只是對你取笑親夫的小小懲罰,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子澄,你再胡說!”
許清不理她的抗議,自顧在躺椅中靠下來,輕聲問道:“玉兒,你會跳舞嗎?”
“你個登徒子!”
樑玉嬌嗔一聲,也跑下樓去了。許清無奈地搖搖頭,隨意問一句,怎麼又登徒子了呢?
一個人無奈攤攤手,靜靜斜躺着,看樓下鞦韆無人,在西風中輕輕搖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