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萬勝門。
午後的秋陽暖暖的灑在古老的城牆之上,城門下行人如過江之鯽,雖然西北戰事正酣,但似乎對東京城沒有什麼影響,人們依然爲着每日的生計奔忙,城外的大道上,此時遠遠飛馳來一騎快馬,馬上的信使風塵僕僕,面容疲憊,守城門的老卒一看就知道是八百里加急信使,連忙趕開城門下的行人,信使沒有亡命的撞入城去,尚離城門幾十丈,便大聲地喊道:“渭州大捷﹗渭州大捷﹗殲敵兩萬…….”
信使縱馬輕快,一路高喊着大捷的消息,一路向皇城馳去,等信使過去稍遠,大街上的人們才反應過來。
“渭州大捷﹗渭州大捷﹗”
剎時間,老人們扔掉了手中的漁竿,掌櫃撇開討價的顧客,孩子們沿街奔跑,士子們彈冠高呼,擊掌相慶,紛紛傳誦着這個令人興奮的消息,東京城很快便被引暴了,爆竹聲此起彼落,無數人不分男女老幼的涌到街上,到處是狂歡的海洋。
東京城的百姓太需要這樣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了,多年來,大宋無論是對遼國,還是對西夏,聽到的總是失敗失敗再失敗,人們的情緒已經被壓抑了太久,就象心裡無時不被重壓着一聲大石頭,這一刻,這個大捷的消息,讓他們一下子把心中的壓抑都得以發泄出來,人們邀朋喚友,聚而歡慶,一些酒樓甚至免費供酒,商鋪門前如過節一般,紛紛迅速掛起的綵綢,連街邊的乞丐都得到豐盛打賞。
閻文應帽子都跑斜了,也沒顧得上整理,急步衝進天章閣去。
“官家,官家啊,渭州大捷﹗渭州大捷啊﹗”
閻文應不顧衆多朝臣在場,一入天章閣大門便高聲大喊,撲到御案前呼地跪下繼續喊道:“官家啊,渭州大捷﹗奉直郎許清率龍衛軍一營人馬,剛到西北便夜襲夏軍大營,馬踏連營,使夏軍潰不成軍,渭州防禦使狄青同時裡應外合,中秋之夜於渭州城北殲敵兩萬餘,並一舉奪得戰馬兩萬餘匹。”
趙禎聽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拍案而起,欣喜若狂地站起來,衝到閻文應面前抓住他的衣領吼道:“戰報呢?戰報呢?還不快快拿來﹗”
坐中大臣如晏殊,餘靖、杜衍之流也紛紛聞聲而起,彈冠相慶,趙禎從閻文應手中接過范仲淹遞來的戰報,看了又看,最後才交給杜衍他們,自己滿臉興奮得通紅,不停地搓着手喃喃地念道:“子澄啊子澄,讓朕怎麼說你好,剛到西北,立此大功,讓朕怎麼封賞你好,子澄啊子澄……”
趙禎確已有漫卷詩書喜(欲)狂之勢,對西夏作戰以來,從未有這樣的大勝過,大宋自己倒是損兵折將無數,好水川,長城壕等等,被西夏人欺着打,不說老百姓,趙禎這個皇帝同樣憋屈得久了,也極需要這樣一次大勝來宣泄。
上次狄青殲敵七千已經讓他喜不自勝了,但那次與這次相差甚遠,渭州的陷落,滿城百姓被擄過半,之前更是兵敗死傷二萬有餘在先,所以狄青殲敵七千在這些重大損失映襯下,並不值得歡慶。
而這次許清卻不同,五百人不到的龍衛軍,竟馬踏連營,殲敵兩萬餘,還奪得了兩萬多匹戰馬,和糧草軍械無數。光這些收入足抵國庫一年半數收入,而且這戰馬還是有錢買不到的。
晏殊、杜衍他們看完戰報同樣激動不已,呂夷簡臥病之後,晏殊實際上已經成爲政事堂一把手,杜衍如今是二把手,坐中還有新任的御使中丞王拱辰,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章得象。
“諸位愛卿,你們都說說,這許清和狄青立此殊功,應如何封賞?”趙禎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臉上還帶着興奮的潮紅,心裡還在不停地默唸着,子澄啊子澄,你太給朕長臉了。
晏殊首先答道:“陛下,此次渭州大捷,乃我大宋多年來未有之大勝,而且還一舉奪得兩萬餘匹戰馬,此舉意義非同尋常,許清帶一營人馬立些大功,封一世爵不爲過。”
“陛下,此戰報應派人確認過再作處理,臣認爲這有虛報戰功之嫌,想那奉直郎許清不過一十七歲少年,從未帶兵作戰過,憑他帶一營人馬,就能打敗李元昊四萬大軍?難道許清比當年的霍去病還利害不成?若真憑五百人就殲敵兩萬,前方二三十萬將士,豈不是早將西夏人滅絕?所以臣以爲,此戰報疑點重重,應派員往西北查實情形之後再作定奪。”剛升任御使中丞的王拱辰侃侃而談道。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章得象也說道:“陛下,此戰確實疑點甚多,許清以五百對四萬,雖是夜襲加上有渭州防禦使狄青相助,但殲敵兩萬餘的結果仍難讓人置信。”
聽了王拱辰和章得象的話,晏殊不幹了,若換了別人被質疑,他或許可以裝沒事一樣,可誰讓這人是許清呢。
別的不說,若是此時自己不站出來說兩句,將來此事萬一傳到自己那寶貝女兒耳朵裡,那丫頭怕是非把自己的一臉鬚子拔光不可。
“陛下,此戰報乃范仲淹親自奏報,范仲淹爲人正直無私,豈會拿如此大事謊報於朝廷,當時范仲淹就在渭州城中指揮調度,戰報之中卻絲毫未提自己的功勞,足見范仲淹人品無私,再者,先不說這殲敵數量可信與否,這戰馬卻作不得假的,朝廷總要派人去點數接管,倒時數量不對能瞞得了誰,范仲淹等人就是再如何無知,也不至於在這此上面作假吧?”
“陛下,這戰馬數量真假姑且不論,這殲敵人數卻殊爲不可信……”
王拱辰還要再辯,趙禎搖搖手將他止住,沉聲說道:“五百人如何撼動李元昊四萬人的大營,朕也很想知道,諸位愛卿也不用再多作爭辯,傳前方信使來一問使知實情。”
趙禎說完對閻文應點點頭,閻文應趕緊躬身出去,其實趙禎雖然覺得這場大勝太出於意料之外,但他對戰果的真實(性)還是相信的,許清已經給了他太多的驚喜,這一次他押着一萬手雷及鐵蒺藜去西北,再次給自己一個大驚喜也屬正常吧。
王拱辰臉色有些不甘,他與許清沒什麼仇恨,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莫名其妙,許清入仕不到一年,卻連連做出些驚人之舉,倍受趙禎看重,這已是衆所周知的事。
如今真是再立如此殊功的話,那麼今後豈不是會讓這樣的小兒來左右朝政?王拱辰十七歲舉進士第一名,三十出頭拜御使中丞,風頭正勁,如今突然要被許清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掩蓋了,說忌妒也好,總之他真有些不甘心。
王拱辰才學極好,爲人卻常有忌才妒能,私心極重,常會使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打擊報復政敵,當初他看不慣滕宗諒,也就是滕子京,於是彈劾說滕子京貪污,滕子京當時是慶州知州。
此時的大宋,每個地方官都難免有些糊塗賬,只要你想針對什麼人,拿這個來說事準能一抓一個準,這是衆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可王拱辰就是死咬住這個不放,最後滕子京被貶往嶽州。
王拱辰還不想放過他,再次上書說滕子京只降一級官,這樣的處理太輕了,應該重重處罰才行,朝廷不採納他的意見,王拱辰竟拿出無賴的招數,你不處理是不是?那我就不上朝了,並再次上書要求自貶,用此來要挾朝廷,讓人極爲不恥。
有意思的是,王拱辰與歐陽修還是連襟,都是資政殿學士、戶部侍郎薛奎的女婿,但兩人卻極不對付,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歐陽修先娶薛奎的大女兒,王拱辰娶的是薛奎的二女兒,後歐陽修喪妻,又續娶了薛奎的小女兒,王拱辰題了一聯諷刺歐陽修:舊女婿爲新女婿,大姨夫做小姨夫。
歐陽修聽後哈哈一笑,不與之一般計較。
這樣的人,對許清的功勞忌妒也就不奇怪了,等閻文應將信使帶進來,把渭州大戰的經過細說了一遍,趙禎驚喜連連,正如他猜想的一樣,許清果然是利用了手雷,不過能想出用戰馬攜帶鐵蒺藜衝陣,確實是難得,信使的口才不錯,把渭州夜襲如說書一般,無比生動的再現了一遍,讓衆人聽得如癡如醉。
聽到許清竟親自帶一百人,在敵營之中馳衝往馬圈之時,趙禎感嘆許清英勇的同時,也不(禁)爲他糾心,出征之前他可是千交待萬交待,讓許清不可上戰場的,如今不但上了,還如此冒險。
最後聽到許清以手雷炸開馬圈,驅趕數萬戰馬衝擊踐踏夏軍大營,將夏軍大營夷爲一片平地,使夏軍潰不成軍時,趙禎等人再無疑慮,半夜之時,突然遭到數萬瘋狂的戰馬衝擊,別說是四萬人馬,恐怕就是十萬也只能潰散,如此一來,許清以五百人馬擊潰李元昊大軍也就可以理解了。
“陛下,李元昊經此大敗,想必會暫時退卻,范仲淹信上提到,多年來與黨項人交戰之中,我大宋都處於被動防禦的局面,皆因缺少騎兵,機動能力不足造成,所以提出,這批戰馬當集中使用,在西北訓練出一支強大的騎兵來,以便將來與黨項人作戰時,有進攻的能力,臣以爲此議可行。”
先出來說道的是王素,他是兵部員外郎,對軍事多少有些瞭解。
章得象沉聲接着說道:“此議不妥,缺少戰的並不止於西北,京畿(禁)軍同樣緊缺,若將這批戰馬全能於西北,有厚此薄彼之嫌。”
趙禎一見爭端又起,趕緊擺手制止,好不容易得到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現在他可不想就爲這些事頭痛,還是到大朝之進還商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