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說完一翻話便閉口不言,趙禎有些詫異,對許清的(性)格他是瞭解的,許清在他面前向來言無不盡,這次卻極爲保守。
最終這次會面草草收場,趙被對農憶時和田方說道:“既如此,收集旱地作物的詔令,政事堂已經發往各州府,農愛卿和田愛卿就先按朝堂商議的方案做起來。”
農憶時和田方退出後,許清卻被留了下來,趙禎讓宮女給他上了一杯茶,沉吟了一下才說道:“說吧子澄,朕知道你尚有話沒說完,是不是有什麼顧慮?”
觸及體制的問題許清現在還是很謹慎,一個不好就會得罪很多人,許清自己在心裡計較了一翻,向殿中侍候的宮女太監掃了一眼,趙禎會意,揮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接着也不再說道,只是靜靜地看着許清。
“陛下,恕臣直言,臣對如今的司農寺可謂是失望透頂,一個兼管些雜事的閒散機構,連正式的主官都沒有,而地方上勸課農桑之事也是由轉運司及提刑司各出一位副官兼任,根本沒司農寺什麼事。這樣一個閒散機構,要想讓它有效的運轉起來,在全國範圍內大力推廣旱地作物,臣不抱多大的希望。”
趙禎有些沉重的點點頭,朝廷的許多機構已形同虛設,他這個皇帝何嘗不知,但機構、人事問題向來是最敏感部位,要想變更並不是一句話了事的,比如想司農寺收回他原本的職權,那麼就會削去其它相關部門目前的一部權力,總之都是牽一髮動全身的事。
“這殿中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有何想法你但可放心地說出來,不用擔心觸及什麼,大膽放言即可。”趙禎鼓勵地說道。
許清知道他的意思,便目前還不是時候,他還是隻對司農寺就事論事的說道:“要想真正把旱地作物推廣起來,需要大量的人力,上下通力合作才行,一但推行後,又將涉及那些原本無主坡地的歸屬,要想真正把事情落實好,作爲主管機構,司農寺必須收回農田、水利、勸課農桑等職權,同時除此之外,在臣的設想中,司農寺更應該是一個專業的研究機構。”
“研究機構?”趙禎有些疑惑的問道。
許清點點頭說道:“所謂民以食爲天,誰都知道糧食是國家面臨的最緊要問題,但歷朝在解決糧食問題時,做得都不到位,臣的設想是,司農寺應該集中那些有經驗的人員,在國內外儘量收集各種作物,對這些作物進行研究,瞭解他們的生長特(性),適合何種地域,何種氣候,各種作物交叉種在一起時,又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同時對各耕作方式、耕作工具進行研究改良等等;把一切研究過程記錄在案,形成系統的知識傳承,陛下,別小看這些事,就算是十年付出,只要能改良一個物種,便有可能引起翻天覆地的變化,打處比方,占城稻的引進,光這一樣,就能讓國家的糧良產量翻了近一陪,若是我們再能發現更多這樣的作物,那麼解決糧食問題就不難了。”
趙禎久久沒有出聲,正慢慢消化着他的這翻話,許清這翻話看似無礙,其實涉及的問題卻非常多,首先司農寺就必須成爲一個具有實權的龐大機構,與其它部門職權如何劃分,各種利益的糾纏等等,更是一言難盡。同時各種開支用度更不待言,絕對不是一份詔令便能解決的事情。
許清同樣清楚,如今朝中各種勢力都正在觀望中,呼籲變法的聲音也越來越多,一但真在此時對司農寺調整起來,那和吹響變法的號角沒什麼分別,而許清目前根基人脈全無,一但他成了第一個上場的種子選手,到那時主張變法的未必會力挺自己,反對變法的則會把自己變成宰給猴看的那隻(雞),嗚呼,估計那時離滿朝高喊‘烹許清、天乃雨’就真的不遠了。
許清起身擲重地給趙禎行了個大禮,趙禎滿眼無奈的看了看他,上來扶起他道:“子澄不必內疚,朕雖知你尚有言所未盡之處,但你能說這些已經表明了你的忠心,放心吧,朕知道你擔心什麼,朕答應你在沒有把握之前,絕不會把你推上風口浪尖去。”
許清從皇宮出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一個人騎着馬走在御街上,心裡還在思量着朝廷目前的情形,朝中呼籲變法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多,不少有識之士已經不止一次的上書,但卻未能形成一股團結一至的力量,所提出的各種主將也各有不同,更重要的是,變法派沒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出來打頭陣,把所有的呼聲擰成一根繩,在許清看來,其實包括范仲淹也不夠分量。
范仲淹呼聲雖然很高,但他從未執宰朝堂過,在威信上就大打折扣,據許清所知,歷史上范仲淹也只是以副宰相的職位主持變法,光這一點就基本能斷定,他不會成功。
要想變法成功,那就得象後世的張居正一樣,不管那麼多,先把所有可能成了絆腳石的人都撂倒,把所有權力集中到手上;否則就得象秦國的商鞅一樣,有皇帝堅定不移的支持,那纔有成功的可能。
而趙禎並不是那種雷厲風行,能堅持己見的皇帝,如果變法派再不能集大權於手,而范仲淹還象原來那樣,一上來就拿冗員開刀的話,那就必敗無疑。
許清讓趙禎給自己弄個四不象的營監軍,其實也有藉機去西北會一會范仲淹、韓琦的意思,如果不能勸他們另闢蹊徑,許清絕對不會參與到這場時代大潮中去,大不了先跑到杭州或蘇州去定居,再想法去把臺灣給佔了,蒙古鐵騎還沒影呢,一切都還來的及。
想通這些,他輕鬆地哼起小調來,正歡快着,就聽到街邊傳來一聲低哼,許清扭頭一看,晏家那假小子正站在一家書畫店前,那瞄向他的眼神可夠傲的哦,許清一下子又好笑又好氣,心裡狠狠想道,好你個假小子,若哪天真把你娶回家的話,非得先讓你吃一頓家法不可,叫你藐視親夫。
許清從馬上跳下來,拱手呵呵笑道:“晏公子好,可有陣子沒見到晏公子英姿颯爽的模樣了,晏公子這麼瀟灑的人物,在街上走一圈,一定收到不少仕女閨秀拋過來的絲巾吧,要是用不完,不妨送我幾條。”
後面的秋月馬上‘噗’的笑了起來,晏楠氣極,再次悶哼一聲,轉身就要走,許清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說道:“有你這樣的嗎?見面沒一句話,光哼兩聲便要走,象什麼話。”
“我象什麼話,用得着許大人來教訓嗎?”晏楠噘着嘴搶白道。
她一副男裝打扮,卻流(露)出這般小女兒的神態,讓許清也不(禁)莞爾一笑。
“你不會是在家被你爹爹罵了才跑上街的吧?”
“你才被你爹爹......”晏楠嘴快,反駁到一半才突然停住嘴,有些歉然的看了他一眼,再也鬧不起彆扭來。
許清呵呵笑道:“沒事的,我早已記不得自己父親的模樣了,過去這麼多年,沒什麼好再傷懷的,喃喃,這裡離相國寺不遠,不如咱們到那裡去走走吧。”
晏楠沒有再拒絕,和他慢慢往相國寺走去。
相國寺位於御街東側,毎月五次開放讓百姓交易,大三門上都賣些珍禽鳥獸貓犬之類,第二三門則在庭中設彩帷、搭些簡易的鋪子,賣簟席、洗漱用品,時果,趙文秀筆.及潘各墨之類,最裡面是各寺師姑賣繡品、領抹、珠翠頭面,襆頭帽子、特髻冠子、絲線等等,各種商品琳琅滿目,每到交易日便是人山人海。
今天正好是交易日,還好到了傍晚人流少了,許清和晏楠並肩走着,聊着些閒話,許清爲她選了一串珍珠手鍊,親自挽過她的手爲她帶上,賣貨的大娘以爲他倆是一對小夫妻出來逛街,賣力地推銷着:“這位大官人好眼光,這珍珠手鐲渾圓飽滿,你家小娘子人長得美若天仙,配她正合適。”
晏楠俏臉先是一紅,正想還嘴,突然又覺得跟人這樣爭辯沒意思,悶哼一聲,丟下珍珠手鐲轉身走了。
許清拿起珍珠手鐲,丟下錢跟了上去笑道:“喃喃,你這男裝怎麼誰都一眼就看出來,當初我怎麼就看不出呢?”
“好了,別生氣了,人家也只是無心之語,走吧,時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去吧。”許清見晏楠還是不解氣,只得輕聲哄道。
“誰讓你送,我自己不會走嗎?”晏楠又恢復了初見時那副模樣。
許清真想摁住她,在他俏臀在打幾下,算了,這賬先記着吧,以後再連利息一起要回來;晏楠嘴上不饒人,卻沒有真的拒絕他相送。
“你最近很忙嗎?”差不多到了晏府大門時,晏楠突然問道。
“前陣子是比較忙,現在好一點,不想管那麼多事了,喃喃,你明天要是有時間,咱們去金水河兩浙尼寺、巴婁寺看看如何,我聽說那裡養種園中四時花木,繁盛可觀。”
晏楠瞄了他一眼,轉身回去了,走了幾步許清才聽她頭也不回地說道:“記得把小顏帶上。”
這小皮娘,非得把她娶回去不可,如此慢待夫君,家法﹗許清再次直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