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朱雀mén,許清坐着二柱的車子,沿着御街一路往南,到了龍津橋,向西一轉便是景明坊?
儘管宋朝東京坊制廢除了,不再象唐朝那樣各坊用坊牆圍起,設東西坊市。如今東京各種店鋪變成了沿街開市,也基本取消了宵禁,成了名副其實的不夜成,但坊作爲區域名稱仍在。?
龍津橋一帶商業極其發達,人流如cháo,許清一路行來,發現龍津橋這裡是些ròu食出售比較集中的地方,水飯、爊ròu,幹脯;獾兒、野狐、旋煎羊、白腸、鮓脯、ròu脯、jī;鵝、鴨、jī兔肚肺、鱔魚包子、jī皮、腰腎、jī碎等等,應有盡有,朝廷如今因爲西北開戰,國庫空虛,但象東京這種大城,市面上卻沒有受到多大影響,依然很是繁榮。?
轉入景明坊之後,街邊的物品爲之一變,店鋪裡擺滿了各種絲綢、成衣、扇子、繡品、胭脂、香粉、鞋帽等等,樑yù家在東京城的店鋪就設在景明坊。?
二柱的駕車技術不是吹的,xiǎomáo驢兒在熙熙攘攘的車馬行人中依然腳步輕快,很快就在梁氏綢布莊前停下,許清吩咐二柱一聲,自個兒往店鋪裡走去,店裡擺滿了各種絲綢布料,顧客不少,大都是些帶着丫環的fù人在選購。?
他是第一次來東京的梁氏綢布莊,店夥計還以爲是一般的顧客上mén,迎上來熱情地說道:“客官是來買綢緞的吧,我們梁氏綢布莊品種齊全,信譽良好,客官您儘管慢慢挑!”?
許清也不跟他多言,直接說道:“我是來找你們樑東家的,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許清來訪。”?
夥計聽了一怔,yù言又止,這時店裡一個五十來歲的老掌櫃迎了出來,夥計將許清的話一轉告,老掌櫃連忙把許清往後院請,見到老掌櫃不提樑思訓等人,許清感覺有些不對勁。?
“樑東家他們不在嗎?”許清不待落坐便接着問道。?
“東家他們不知道許大人回京,還以爲許大人尚在江南,前天身體稍好,東家就趕回江南去了。”老掌櫃答道。?
許清不禁嘆謂,這年代通信不便,路上對面jiāo錯而過也未必知道,難道自己與樑yù竟是無緣,自己到江南她進京尋父,自己回京她又回江南去了。?
許清看到老掌櫃有些猶豫,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沒說的樣子,便問道:“掌櫃的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許大人別怪xiǎo人多嘴,xiǎo姐和許大人的事如今已是衆人皆知,東家急着回江南見許大人,或者就是……只是xiǎo姐那天不知爲何卻不肯同回江南,爲了此事xiǎo姐被東家訓了一頓,東家沒辦法,只好帶着大公子先回江南去了,卻沒想到許大人您竟回了京?
老掌櫃納納地說完,許清就急忙問道:“也就是說你們xiǎo姐還在東京是嗎?人呢?快讓她出來見見我。”?
老掌櫃看他心急的樣子,反而帶着微笑答道:“xiǎo姐她是還在東京,只是這兩天很少在店裡頭,xiǎo人也不知道她的去向,xiǎo姐這兩年常住東京,結jiāo有幾個閨中好友,大概是去她們那去了。”?
許清醒悟到自己有些失態,自嘲地說道:“掌櫃的,託你傳個話給你們xiǎo姐,她若回來了,你就告訴她我來找過她,讓她無論如何見我一面。”?
出了綢布莊,許清讓二柱慢慢往家走,從那老掌櫃的話裡,許清聽出樑yù似乎還有意躲着他的意思。?
沒想到自己竟與樑思訓在路上錯過,不過也沒關係,只要樑yù還在,找機會把以前的誤會解開,其它事情可以慢慢再談。?
這時許清才記起,趙禎說要賜棟宅子給自己,但自己卻忘了問宅子在何處,不管了,回家再說,想必趙禎會派人來給自己領路的。?
走到半道,看看已是向晚時分,估計歐陽修已經下朝在家,他便讓二柱掉頭,順路買了些果點xiǎo禮物,往歐陽修府上去,其實這次去倒沒有什麼緊急事,許清只是想多和這些名臣走動走動,免得自己老是孤軍奮戰。?
歐陽修曾宴請過許清,mén房自是認得,進去通報後很快出來將許清引了進去。?
歐陽修此時正着便服,穿一雙木履神態悠閒的迴廊中散着步,手上還拿着一把扇子,卻不是士子們常用的摺扇,而是仕nv們用的團扇,不時扇兩下,那怡然的模樣說不出的灑脫。?
許清剛要上去打招呼,曾鞏這時卻用木托盤端着一壺茶從廳中走出來,一見許清便開心地問道:“子澄?何時回京的?怎麼不託人稍個信,爲兄好去接你。”?
許清趕緊上前作揖答道:“昨日晚間剛到,許久未能聆聽歐陽學士教誨,這不,見過陛下就眼巴巴的趕過來了,路上還怕歐陽學士給我吃閉mén羹呢。”?
這時迴廊裡傳來歐陽修爽朗的笑聲:“子澄啊,你選飯時過府,分明就是來蹭飯的嘛,不給你閉mén羹吃給什麼,老夫今年奉祿上月全捐出去了,還準備去別家蹭飯呢。”?
許清被他爽朗的笑聲感染,也甚爲開心,他把手上提着的果點對歐陽修晃晃,也笑道:“歐陽學士,我早知你家快沒米下鍋了,這不,給你帶些果點來了,想必學士也是得了家人並報,說我帶了果點,才放我進府的吧?”?
歐陽修用團扇指着他,笑得說不出話來。?
曾鞏也在一旁搖着頭苦笑,他對歐陽修執禮甚恭,何曾敢開過這種玩笑,對許清這種自來熟的xìng格不禁有些羨慕。?
三人來到院中涼亭,許清這才躬身給歐陽修認真行了禮,歐陽修悠閒地靠在亭柱上,對許清擺擺手說道:“老夫聽說子澄這段時間又跑潤州去了,說說情形如何?”?
看~書就來船廠基本算是建起來了,很快便將進入海船的研製階段。”?
歐陽修右手搖着團扇,左手撫須道:“子澄提出發展海上絲綢之路這一條,老夫是極爲贊同的,前幾日範經略那邊正好有信來,也曾問及這一點,党項人已不是少時能平的了,河西一帶將會被長期隔斷,範經略的意思是,若真能通過海路聯繫西方各國,對我大宋將有莫大的好處,所以他與韓稚圭也是極爲贊同你這個舉措的,只是不知子澄的海船何時才能造出來?”?
稚圭便是韓琦的字,這兩人長期在西北抗擊党項人,看待問道竟也大都圍着西北去考慮了。?
就許清所知,目前西域基本沒有什麼力量真正能威脅到西夏,反而是党項人不時向西擴張一下,所以jiāo通西域能起到多大作用許清持保留態度,一切還得看自身強大與否啊。?
不過這些他自然不會說出來,或許真能從西邊牽制一下党項人也是好的,他提出大力發展絲綢之路,最終目的是生財;但不管如何,能得到這兩位名臣的支持,總是極好的。?
“歐陽學士,這造船急不來,我午間見陛下時,已請陛下再派些造船工匠過去,至於何時能造出真正適航海外的大船,這就不好說了。工匠在技術上也需要一個jiāo流和積累過程的。”?
歐陽修說完這些,突然變得有些嚴肅地說道:“子澄啊,你在經學方面還是不要放鬆的好,如今回京後你大概清閒些,有空閒就多看看書。”?
許清聽了只好站起躬身作答,其實他知道自己這方面的弱項,四書五經他也一直帶有在身邊,得閒時也翻翻,只是不象人家那樣刺股懸梁苦讀而以。?
歐陽修見他一改隨意的態度,極爲恭敬地站起來作答,反而覺得有些不自然,換這副樣子還是那個許清嗎??
他擺擺手笑道:“子澄不必拘禮,老夫也知道子澄側重於經世至用之學,老夫毫不諱言,在這方面老夫未必如子澄你。老夫提此事只是爲你將來好,子澄是可造之材,將來若要立於朝堂之上,經學方面總需通透些纔好。”?
歐陽修愛護之情溢於言表,許清也甚爲感動,兩人真正接觸的次數並不是很多,但每次相處歐陽修總給人一種如沐chūn風的感覺。?
許清還真在歐陽修家蹭了一頓飯,飯桌上雖然只有三人,但氣氛良好,歐陽修或許是真窮了,桌上都以素菜爲主。?
許清這段時間在江南宴席不斷,大魚大ròu吃多了,突然吃到這般jīng致爽口的素菜,反而胃口大開。?
歐陽修見他吃得津津有味,不禁打趣道:“子澄啊,你尚未走到廣南呢,竟連老夫這家常xiǎo菜也能下嚥了?”?
“歐陽學士說笑了,您這可不是一般的家常素菜,這般jīng制美味,若在酒樓之中,怕是比那些山珍海味更受人青睞,若非學生家連素菜都買不起,非把學士家的廚子借去用不可。”?
歐陽修呵呵笑道:“子澄少在老夫面前哭窮,除了奉直郎的奉祿外,老夫可聽說你那行長的奉祿更是不得了,這朝中百官誰都能鬧窮,就子澄窮不了,說不得老夫來日也到你府上蹭飯去。”?
“學士啊,這可是您說的,從今日算起,學士若是一旬不到學生家用一頓飯,必是學士sī貪公款了,到時學生非到陛下面前彈劾學士不可。”?
歐陽修這下忍不住了,被酒嗆了一下。?
曾鞏不顧形象地指着許清笑道:“有子澄這樣強拉客人的嘛,不去就彈劾,呵呵……”?
三人用完晚飯,許清看看天sè已晚,告辭而出,臨行時歐陽修突然說道:“回京了,別忘了chōu空去晏相那裡拜訪一下,上次爲你的事,晏相沒少費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