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裡的燈光像是星星在眨眼似的閃爍,強勁歡快的音樂伴着鼓點敲打着每一個人的心房。薛雲陽淡淡的呷了口酒,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顧錦城,他竟然說不出是得意的開心還是後悔的痛苦。
“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
顧錦城死死的揪着陸之然的衣襟,將他整個人都壓在了圓桌上。
陸之然戰戰兢兢地回道:“王……王志跑了,手機也、也打不通!”
“混蛋!”
顧錦城擡手扔開了陸之然,踹起一腳踢翻了眼前的桌子。
整耳欲聾的嘩啦啦聲響,驚得附近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薛雲陽扶着陸之然起身,道:“你說王志跑了是什麼意思?”
“剛纔他把實情都告訴了我們,又說他現在在工作不方便陪着我們等你,所以就留了他的電話,也千叮嚀萬囑咐他一定要待在酒吧裡,可是……可是現在根本找不到了他了!領班還說洗手間沒人打掃,這才發現王志已經不在了!”
“tmd!老子被耍了!”
顧錦城惱怒的又是一腳,周圍的人立刻躲得遠遠的。
薛雲陽淡淡的說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們知道他住哪裡嗎?”
顧錦城和陸之然的眼睛頓時一亮,兩個人立刻奪門而去,薛雲陽緊緊的跟在他們的後面。酒吧的經理剛剛趕來,看着滿地的狼藉,正打算找他們算賬,誰料顧錦城突然從他身邊飛撞而過,酒店經理站都站不穩的倒在了人海里,人羣頓時亂如一鍋螞蟻。
一行三人不由分說的都上了顧錦城的悍馬,索性沿路幾乎沒有什麼紅燈,顧錦城超速行駛,不過十分鐘就趕到了一處破舊的老式小巷。巷子口和葉培培家的巷子很像,但是更爲破舊,市政府已經下令拆除這裡了,所以還住在巷子裡的人不多,一路跑去,幾乎都是滿眼的黑暗。
“就是這裡了!”
陸之然氣喘吁吁的指着眼前的“17號房”,薛雲陽跟了上來,看着眼前搖搖欲墜的房子,質疑道:“這裡面還有人住?”
“我們就是在這裡找到他女兒的。”
陸之然還在解釋,顧錦城上前突然一腳踹開了鐵鏽的院子門。
“喂,你這是私闖民宅!”薛雲陽立刻攔下了顧錦城。
“老子這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顧錦城掙脫了自己的手臂,掉頭就往裡走去,一面喊着王志的名字,可是根本就沒人回答。陸之然隨着進去,開了院子裡的燈,只見滿地凌亂,掃帚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還零星散佈着沒有清理的雞屎,垃圾桶也是滾倒在地,乍眼看去,好像是被入室搶劫了一樣。
“靠,這裡怎麼了?雞飛蛋打的……”
陸之然嘖嘖的搖着頭,進了裡屋,差點撞到了顧錦城的身上。
“幹嘛杵在這裡……”
陸之然順着顧錦城的目光看過去,屋內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怎麼會……”
顧錦城怒火中燒的拂袖而去,一拳砸在院子裡的一棵梧桐樹上,怒吼道:“王志肯定是帶着女兒跑了!混賬東西……”
“跑了?他爲什麼要跑?”陸之然眼巴巴的望着顧錦城。
顧錦城的眸子一閃,轉身看着始終沒有邁進院子半步的薛雲陽,突然低沉的說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背後威脅送走了王志一家人?王志一天兩份工才能勉強維持他們一家人的生計,還有欠下的高利貸,如果不是爲了錢,他不可能什麼都能放棄!是你,對不對?”
薛雲陽冷笑道:“你都說是高利貸了,你爲什麼不懷疑是高利貸來逼債,逼走了王志或者是帶走了王志一家?院子裡這麼亂,說不定就是打鬥的痕跡,屋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可能是被高利貸帶走抵債了,不是嗎?”
“錦城,他說得很有道理!”陸之然幫腔道,“再說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現在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你再這樣無理由的懷疑,讓他怎麼全心全意的幫我們?”
顧錦城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沒有證據懷疑薛雲陽,他只想找一個理由發泄而已!陸之然長長的嘆了口氣,拍了拍顧錦城的肩膀,道:“都是我的錯,當時我就不應該放王志走的……早知道,我就應該……”
“早知道我就不應該爲了蘇流年去什麼歡迎傑森的派對!”
顧錦城紛紛的踹了老樹兩腳,惱羞成怒的從薛雲陽的身邊擦過。
薛雲陽望着顧錦城遠去的背影,緊握的拳頭終於緩緩鬆開了。
陸之然走上來勸慰道:“他就是這個脾氣,不是真的生你的氣,你別往心裡去。”
薛雲陽淺笑着點了點頭,道:“大老爺們的,又不是小女生,沒事的!走吧……”
兩人並肩而行,踩着顧錦城的影子,誰都沒有說話。
顧錦城開車回到了“乾杯”,薛雲陽和陸之然的車還停在這裡。顧錦城等他們下車後,什麼話都不說,咬牙切齒的一腳油門,直奔江州市人民醫院去了。
薛雲陽淡淡的說道:“他這樣開車沒問題吧?”
“反正明天肯定有無數張罰款單!”陸之然打趣的笑道,“只要性命無憂就是了。”
薛雲陽淺笑着也沒說什麼,自去取了車。
法拉利的車燈明晃晃的刺眼,他沉沉的靠在椅背上,並沒有發動車子。
薛雲陽看了眼自己的手機,來電人是程佳琪,他輕蔑的一笑,按了靜音。
“天啊!你究竟做了什麼?”
薛雲陽將臉埋在了雙手之間,重重的趴在方向盤上,一顆急躁不安的心飽受着道德良心的痛苦煎熬。從他決定和程佳琪聯手的那一刻開始,不,從他被迫屈從於自己母親復仇大計安排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應該知道會有今天的下場!
律師,這麼神聖的光環,就被他骯髒的心玷污了!
他有什麼資格,成爲律大畢業的高材生,有什麼資格成爲聶七七口中的優秀者?薛雲陽冷嘲熱諷的擡起頭來,眼前是聶七七崇拜的眼神,是顧希晴尊奉他是偶像的敬愛,這一切,在這一刻,都像是往他受傷的自尊心上撒鹽。
“薛雲陽,你也有今天!”
他譏諷的直起身子,座位旁的手機刺眼的一閃一閃,程佳琪鍥而不捨的打着電話。薛雲陽無奈的嘆了口氣,接通了電話。
“怎麼現在才接我的電話?”程佳琪的聲音急躁又不耐煩。
薛雲陽淡淡的回道:“剛纔陸之然在我身邊,不方便。”
“是嗎?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萬無一失。”薛雲陽好不容易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像是揪得心在說話。
程佳琪終於鬆了口氣,似乎準備說什麼的,電話卻突然戛然而止。
薛雲陽怔怔的看着電話,嘆了口氣,終於發動了車子。
他開着車子沿着東路一直開到了河邊,高高的堤壩下此時沒什麼人,昏黃的燈光似乎有點接觸不良的閃爍不已。薛雲陽將車停靠在一邊,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男人帶着一個小女孩來回踱步,顯得焦操不安。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薛雲陽從黑暗中走來,燈光下的王志護着身後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微微一驚。
“你……你讓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經做好了……”
薛雲陽點了點頭,從懷裡抽出了支票,道:“我答應你的事情,也不會食言的。你欠下的高利貸,連本帶利,我都會幫你還清。這裡是一百萬的支票,從此後,你不要再帶女兒回來,改頭換面隨便你做什麼,只要不回江州,我絕對不會爲難你,知道嗎?”
王志興高采烈的點着頭,雙手顫抖着接過了支票,頻頻點着頭,道:“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再回來的!你放心好了……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外面!”
薛雲陽淡淡的嘆了口氣,半蹲下身子,向躲在王志身後的女孩招了招手,道:“你討厭叔叔奪走了原本屬於你的生活嗎?”
女孩擡頭看了看王志,又看了看薛雲陽,無聲的搖了搖頭。
薛雲陽不由得一怔,嘴角勉強一笑,站直了身子,道:“你們快走吧!”
“好好好!”王志激動的牽着女兒的手,道,“我們不會回來的!”
薛雲陽一直站在燈光下看着王志和女孩的身影融入黑暗的盡頭,腦海裡是當年出了車禍躺在病牀上的母親,她撕心裂肺對薛雲陽哭喊着:“你一定要記住顧家每一個人的臉!是他們……是他們逼走你的爸爸,是他們害得我們家破人亡,是他們顧家,奪走了原本屬於你的生活!你要記住,長大後,只要是姓顧的,都是你的仇人!我們薛家的仇人!”
昏黃的燈光驟然一滅,黑夜徹底吞噬了堤壩下的薛雲陽。
醫院裡漆黑一片,除了走廊上的照明,病房裡只有程佳琪的手機在亮。
一陣急促又熟悉的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走廊上,程佳琪立刻掛斷了和薛雲陽的電話,轉身埋進了被子裡,而幾乎同一時刻,病房的門唰的一下被人拽開。白熾燈的亮光像是雪白的紗衣籠在程佳琪的身影上,病房裡另外兩個孕婦睡得香甜。
“程佳琪!”顧錦城的聲音帶着埋怨和惱怒。
程佳琪皺了皺眉,只能佯裝成剛剛被吵醒的樣子,半眯着眼睛看着顧錦城,突然笑道:“錦城?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快坐吧……”
“程佳琪,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變成這副樣子!”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
“你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程佳琪一愣,雙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皺眉道:“我的孩子,當然是你的!”
“我已經找到當天的司機了,他看的清清楚楚,是你把我拖上車的,現在,你還要狡辯嗎?”顧錦城突然擡手掐住了程佳琪的下頜,道,“你究竟爲了什麼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