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陽並沒有回答顧希晴的話,正巧醫生走了進來,一臉的凝重,於是顧家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在了醫生的身上。蘇流年看着顧老太太的病牀前圍了這麼多人,自己也確實起不了什麼作用,於是她微微側眸,看向薛雲陽,低聲說道:“我們出去吧!有些話,我想先和你說。”
薛雲陽怔怔的一愣,他沒有想到蘇流年會這麼的冷靜。
而一旁的陸之然和葉培培更是詫異不解,葉培培想要說什麼,卻被陸之然攔下了。顧錦城剛剛聽顧希晴這般說來,心裡始終梗着一塊結石,有心找蘇流年說清楚,可是因爲眼下醫生進來解釋顧老太太的病,反而絆住了他的腳步。
蘇流年自顧自的離開了顧老太太的病房,站在走廊盡頭的窗下,望着天邊漸漸泛起的亮光,這個暮秋之景似乎也沒有書中所說的那般惆悵。也許,是心境寬了,看什麼,也都寬了。
她默默的頷首,薛雲陽已經跟着她走了過來,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微微淺笑,道:“讀書的時候,我還記得你永遠都是你們年級的第一名,體育也很好,總是很受歡迎,因爲你一直都很用功,只要你決定的,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幾乎都會得到。現在,蘇氏交給你,我是很放心的,我也不想再費盡心思的搶過來,因爲我相信你會把蘇氏照顧的很好。畢竟,每一件事,你都近乎苛刻的追求着完美。”
“流年,你是跟我說氣話嗎?我搶走了你的蘇氏,還害得傑森現在躺在重症監護室裡,你打我罵我都好!流年……”薛雲陽和自己爭鬥了很久,痛恨了自己很久,甚至想過就這樣結束自己來結束這一切!他想了這麼多,他就不信蘇流年一點都不恨自己!
蘇流年只是微微搖了搖頭,道:“培培問我,照顧傑森,又要擔心顧老太太累不累。我說不累,因爲這是親情。而如果讓我費盡心機和你爭奪蘇氏,繼續在商海的大浪裡起起伏伏,永不停息,這才讓我累。我只想要一個避風港,僅此而已。”
薛雲陽的心剎那間就空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對他沒有愛也罷了,如今,竟然連恨也沒有了?
“你一點都不恨我?”薛雲陽皺着眉頭問道。
蘇流年淺淺一笑,什麼話都沒說,只微微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薛雲陽側身望着她的背影,初升的太陽拉長了她的身影,她的腳步輕盈的踩着陽光緩緩離去。而他,也只能永遠停留在寂寞又憂傷的暗影裡,飽嘗懊悔與痛苦的折磨。
蘇流年看了眼顧老太太后,就回到了樓下的重症監護室,不料,顧錦城已經在病房外等着她了。蘇流年的心微微一顫,目光閃爍的說道:“你怎麼過來了?奶奶……顧老太太還需要你照顧……”
她有意換了稱呼,之前她一直喚顧老太太還是奶奶,只是不想顧錦城起疑而已。現在,既然事實的真相已經擺在眼前了,她也沒有繼續僞裝和掩飾的必要了。
顧錦城皺了皺眉,快步走了上來,道:“這就是你一直隱瞞我的事情?”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你講,我開不了口……”
“你開不了口又爲什麼要答應?我寧願永遠被困死,也不要現在這樣!”顧錦城提高了音量,幾乎是怒吼着。
蘇流年的身子微微一顫,梨花帶雨的說道:“如果你一直被軟禁在家裡,我們也不會有未來!顧老太太不會認我這個孫媳婦,顧氏和顧家也會完全被顧希瑞和金茜茜掌控!你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嗎?”
“我不願意!可是我更不願意現在是這樣的結局!”顧錦城擡手扣住了蘇流年的雙肩,猛地一拉把她往自己的懷裡帶,哀求道,“不要離開我!流年……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求求你……不要、不要離開我!”
蘇流年微微擡了擡手,想要抱住顧錦城卻又懸在了空中,索性雙臂又垂在了身體的兩側,咬着牙說道:“這是我和顧老太太之間的約定,我必須遵守!除非顧老太太能醒過來,親口告訴我約定作廢……”
“流年!奶奶現在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你爲什麼要鑽牛角尖呢?”
蘇流年猛地推開了顧錦城,低吼道:“不是我鑽牛角尖!這是人與人之間的約定,是最基本的信任!顧錦城,你我從此只能陌路,這裡不歡迎你,請你離開!我的弟弟需要靜養,你的聲音,太煩人了!”
“流年……”
顧錦城渾身都在顫慄,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蘇流年,好像特別的陌生一樣。
蘇流年忍住了眼角的淚水,揮手怒吼道:“走!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
“流年,我……”
“這裡是醫院,你們在吵什麼?”護士從重症監護室裡走了出來。
蘇流年背過身去,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理會顧錦城,只是看着護士問道:“我現在……我現在可以進去探望我的弟弟嗎?”
護士嘆了口氣,好像並不情願的側了側身。
蘇流年立刻頷首擦過了護士的身邊,偷偷的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一扇門重重的關上,顧錦城僵硬的站在門外,瞠目結舌。
他不禁想起,那天自己的背影,那天阻斷他們之間的那扇顧家大宅的門,是不是也是同樣的寂寥和落寞?
顧錦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的酒吧。他的身旁總是有絡繹不絕的美女前來搭訕,但是他始終都沒有開過口。酒吧的調酒師有意看了他一眼,因爲顧錦城放在吧檯上的電話不住的震動,可是他並沒有接。
“先生……先生,您的手機一直都在響……”
“走開!別煩我!”顧錦城惱怒的說着,仰頭又是一大杯酒見底。
調酒師只能悻悻地繼續擦着杯子,誰知顧錦城的酒勁突然上來,昏睡着趴在了桌子上,而他一旁的手機還在不住的震動。調酒師只能擱下了手中的杯子,接通了電話。而陸之然十分鐘的時間不到,就已經挨着顧錦城坐下了。
“喂,小子,還清醒不?”
陸之然試着推了推顧錦城,可是顧錦城只是“嗯嗯”作響,什麼話都沒說。
陸之然索性自己要了杯酒,喃喃說道:“我知道你是在爲流年的事情在借酒消愁,但是,你喝得再多也沒用啊!與其坐在這裡買醉,還不如想出實實際際的法子,把這件事情解決了。”
“怎麼解決?”顧錦城突然擡起頭來,雙眼紅腫的看着陸之然,自嘲道,“我奶奶逼着我和流年訂婚,我不願意。可是我現在願意和她在一起了,奶奶又逼着我們悔婚……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啊?”
“好了好了!你冷靜點!”陸之然勸慰道,“其實,我覺得顧老太太並不是關鍵。”
顧錦城冷笑着揮了揮手,道:“你……你錯了!流年說得很清楚,除非奶奶清醒過來,明確告訴她,她們之間的約定不算數,否則……流年永遠不會再和我在一起……你還說我奶奶不是關鍵?”
“錦城,你站在流年的立場想想。她沒有了蘇氏,弟弟又在重症監護室裡,就算沒有顧老太太的話,說不定,她自己也會提出和你解除婚約。因爲現在在她的心裡,她只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啊!你想想,沒有了蘇氏,她就沒有了經濟來源,就算再有積蓄,也不能坐吃山空啊!如果她現在答應嫁給你,不是要被人說成貪圖榮華富貴嗎?”
顧錦城一怔,眸子立刻明亮了許多,“可是我根本沒有什麼門當戶對的念頭啊!”
“那也只能說明她愛你愛得太深,爲了你的幸福和前途,她甘願放棄一切。”陸之然說着,喝盡了自己酒杯裡最後的一點酒,然後搭着顧錦城的肩膀,道,“現在,就是我們好兄弟一起好好計劃,怎麼從薛雲陽手裡把蘇氏搶回來的時候,而不是你一個人在這裡借酒消愁!”
顧錦城的睫毛顫抖着,立刻舉着手喊道:“這裡……再要兩杯威士忌!”
陸之然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兩個人哈哈大笑着,又是一番竊竊私語。
而與此同時,薛雲陽回到了家裡,前腳剛進門,就聽見薛伯母劈頭蓋臉的咒罵聲。
“薛雲陽!你想瞞我到什麼時候?”薛伯母怒吼着衝到薛雲陽的面前,齜牙咧嘴的低吼道,“新聞裡面不是說顧老太婆突發疾病進醫院,生死未卜嗎?爲什麼你不告訴我?你以爲,切斷家裡的電視網和無線網,我就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了嗎?你這個理吃裡扒外的孽子……”
薛伯母惱羞成怒的咒罵着,隨手操起手旁的長柄雨傘狠狠打在薛雲陽的肩頭上。
可是他不躲,緊繃着臉更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直到薛伯母累得不行了才住了手。
“孽子!我們薛家的仇,根本不能指望你!從現在開始,一切都交給我來辦!”
薛雲陽的眼睛一瞪,皺眉不已的哀求道:“媽,我們收手吧!我們做的孽已經夠多的了!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們去國外,我們去媽最愛去的拉斯維加斯,我們不要再回來了!”
薛伯母一怔,擡手又是一竿子打在薛雲陽的身上,“你給我住口!我們做了那麼多,現在放棄,你讓我百年後怎麼去面對你的父親?你是想要活生生的氣死我嗎?薛雲陽,我不管他們給你吃了多少**湯,總之,我絕對不會前功盡棄!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了你的趙叔,他一直藏在顧氏裡替我們收集情報,這一次,我就要讓顧氏斷送在他們自己人的手裡!”
“媽!你讓趙叔做什麼了?你讓趙叔做什麼了?”
薛雲陽抓着薛伯母的肩頭,不住的追問着,可是躲在洗手間裡的一羣男人突然衝了出來,把他打昏了過去。而印在薛雲陽心底的,卻是薛伯母最後的那一句話——“雲陽,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我們只需要耐心等着,顧氏集團,很快就會走上當初我們薛氏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