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副團長暗自慶幸無人發現,正準備將細小的繡花針放入蘇流年的芭蕾舞鞋中時,一雙手,冰冷的像是浸泡在福爾馬林岑克爾溶液中的死屍。薛副團長的心不由得一顫,整個人都僵硬如石化了一般,不敢回過身來。
“你在做什麼?”說話人正是葉玲。
薛副團長的紅脣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縫,好半晌才從牙縫間擠出一句話來,“我、我沒有做什麼啊……只是剛纔看見這雙鞋的緞帶鬆了,向縫補兩針而已。”
葉玲沒有鬆手,擡眸環顧四周,其他女兵說說笑笑着擁擠在一起,沒人在意她們。葉玲這才又俯下身,在薛副團長的耳邊低語道:“對我,你還想要隱瞞嗎?”
“老團長,我……”薛副團長求饒着轉過身來,雙眼淚汪汪的楚楚可憐。
葉玲拽着她,強行命她站了起來,從她的手裡搶過了蘇流年的舞鞋扔在一邊,又奪過她手裡的那根細針,低語道:“你跟我出來!”
葉玲鬆開了她,滿臉怒氣的出了練功房。薛副團長忐忑不安的跟了上去,雙手緊緊的搓在一塊兒,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什麼。
練功房外的走廊正對着一排排光着枝頭的大樹,格外的蕭索。走廊的兩頭各有一個洗手檯,洗手檯旁邊有兩根大柱子,大柱子的後面就是樓梯。此時走廊上除了她們並沒有外人,這層樓全部都是練功房,且只有她們佔用了一間2號練功房,其他都是空的,而樓下才是文工團的行政辦公室。
葉玲帶着薛副團長進了緊鄰樓梯口的1號練功房,關上了門。
薛副團長頓時覺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斂氣屏聲,什麼話都不敢說。
葉玲雙手抱肩,手裡舉着那根銀針,質問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剛纔,到底想做什麼?”
“我……”薛副團長對上了葉玲的眸子,周圍的空氣剎那間變得稀薄,惶恐的感覺立刻像是沼澤地裡的惡魔觸手,溼漉漉的蔓延了她的全身,她只能將實情都招了出來,“我的確是想在蘇流年的芭蕾舞鞋裡放上這根針……”
“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葉玲逼問道,“難道你不知道,毀了百年文藝匯演,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嗎?”
“我不覺得我毀了演出啊!”薛副團長立刻辯駁道,“我也是爲了柳團長好!柳團長也說了,無論用什麼法子,也要讓蘇流年上不了臺。這話,老團長也是聽見了的,不是嗎?再說了,蘇流年上不了臺,芭蕾舞劇改成歌劇,不是還有柳團長上臺的機會嗎?我是爲了大家好啊!”
葉玲緊緊抿着脣,她完全不知道那天的談話被薛副團長偷聽了去。
“雖然我不贊成蘇流年頂替柳茹,但是司令今早已經命我成爲這場演出的總導演,我就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樣的事情在我面前發生!”葉玲嚴厲的說道,“如果你保證絕對不會再在背地裡暗動手腳,這次的事情,我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薛副團長冷笑道:“說得來好像老團長和這件事沒什麼關係一樣。”
葉玲一怔,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如果老團長要高發我,我照樣可以反咬你一口,說是你命令我做的。到時候我不僅要拖你下水,還要讓柳茹陪葬!畢竟真正唆使我做這些事的人,是她,柳茹!我們大可以走着瞧,要不,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件事情過去了,蘇流年躺在醫務室裡,柳團長登上舞臺;要不,大家魚死網破,誰也別想過上好日子!”
葉玲譏諷着笑着雙手抱肩,道:“你有什麼證據?”
“同樣,剛纔發生的事情,你又有什麼證據?”薛副團長一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眼神已經吃定了葉玲,“看來,你的確一點都不關心蘇流年,柳茹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果然是無人能及的。”
葉玲咬了咬牙,扔掉了手裡的銀針,低語道:“別玩得太過火!”
“是,老團長!”
薛副團長得意了咬重了尾音,轉身擰開了門,又重重地合上了。
她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還以爲你有多厲害,抓到你的軟肋,你還不是乖乖就範!明明就是雙贏的事情,還裝得這麼神聖高潔的模樣!哼,你的手裡要是沒沾過別人的血,你會爬上今天這個位置?鬼都不信!”
嘲諷完,薛副團長自又進了隔壁的2號練功房,說說笑笑去了。
葉玲站在原地,咬牙切齒,轉身出了練功房的後門,徑直朝醫務室去了。
而當薛副團長回到練功房的時候,蘇流年已經回來了。
她的眼神微微一閃,又立刻恢復了平靜,加速朝蘇流年走去,道:“小雯到底怎麼樣?你這麼快就回來了,難道還說她不是偷懶嗎?”
蘇流年沒有理睬薛副團長,只是默默地將芭蕾舞鞋收進了自己的揹包裡,然後披上了風衣外套,直起身子,回身看向薛副團長,淡淡地說道:“我先回去了。”
“喂……”
薛副團長喊了幾聲,蘇流年也沒有回頭。
一旁的女兵也投來了詫異的目光,蘇流年也只當沒有看見,挎着揹包出了2號練功房,卻在她經過1號練功房後門的時候,停住了步伐。後門沒有關,她先偷偷的往裡面瞄了幾眼,葉玲已經走了,她才推了門進去。
冰冷的風立刻將蘇流年包圍了,她放下了自己的挎包,彎着身子在地上尋找着什麼。來來回回找了兩遍,她終於蹲下身子,伸手從地上拾起了一枚細細的、長長的,又閃着陰冷之光的繡花銀針。
蕭翊帆在醫務室外停下了自行車,小雯早就失去了意識。她沉沉的靠在他的後背上,他不敢動,只怕動一下小雯就會從車上摔下去。所以他只能扯着嗓子喊着醫務室裡的人,一起幫忙將小雯抱了進去。
“她這是……”值班的軍醫小王趕緊迎了出來,只見小雯的臉上和手上都是血紅的斑點,密密麻麻的。
蕭翊帆額頭上都是熱汗,着急說道:“排練的時候說是頭重腳輕,之前還有意識,應該是在送來的路上才昏睡過去的。”
小王點了點頭,趕緊讓他們把小雯放在了病牀上,拉起了帷幔檢查起來。
蕭翊帆候在外面,剛纔一同幫忙將小雯抱進來的護工爲他端了杯水,蕭翊帆道了聲謝,擡眸間,餘光正好看見走廊轉角,被護士扶着的柳茹。他只是看着她,她也只是望着他,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似乎是千言萬語,但是誰也沒有上前。
“走吧。”
柳茹淡淡的向身邊的護士說了一聲,二人一同上了樓。
她剛回到病房沒多久,葉玲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護士也忙自己的去了。
“你怎麼能讓薛副團長去做那些事?”葉玲質問道,“如果蘇流年真的出了什麼差錯,百年文藝匯演,你讓我怎麼向司令和政委交代?你有考慮過我嗎?”
“怎麼沒有?”柳茹淡淡地回道,“蘇流年不能跳芭蕾了,芭蕾舞劇就會改成歌劇,百年文藝匯演也一樣能如期舉行,這不是你最開始提議的嗎?而且我還能上臺,不是更好嗎?”
葉玲張了張紅脣,想要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無奈的坐在一旁,心裡卻是千轉百回,這件事情,也就這樣,算是她默許的了。
而有了葉玲的默許,接着這一段時間,白天的時候,薛副團長欺負蘇流年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而晚上,葉玲和薛副團長,還有坐着輪椅過來的柳茹,外加另外一批沒有參見這次演出的女兵,偷偷的在練功房裡排練歌劇,以備不時之需。
白天,明着的時候,薛副團長是各種刁難蘇流年。什麼跑步、深蹲,都是爲了消耗蘇流年的體能,想讓她知難而退。雖然挑不出她動作裡的差錯,但是薛副團長卻不住地讓她重來。蘇流年知道她的心思,但從來沒有和她正面衝突過,蘇流年從小就開始磨練,這一點又算什麼?
暗地裡的時候,薛副團長站在樓上,朝樓下的蘇流年潑髒水也好,扔雞蛋和麪粉也好,折騰着蘇流年是無比的狼狽。薛副團長還想要在蘇流年的練功服和芭蕾舞鞋上下手,可是蘇流年變得格外的小心翼翼,薛副團長根本無從下手。
所以,她和葉玲串通好,葉玲讓她們帶妝彩排,薛副團長就在蘇流年的演出服裡塗上了易癢紅腫的藥,想要蘇流年在跳的時候奇癢無比最後失足跌倒,最好也摔一個無法登臺!
但是蘇流年那天早有準備,她知道葉玲和薛副團長都在算計自己,所以一定會在演出服上動手腳。所以當她在換衣間裡換衣服的時候,她一面和別人聊天,一面佯裝不小心的將化妝粉、腮紅和眼影之類的東西灑在了演出服上。雪白的芭蕾舞裙,一點髒東西都會變得格外顯眼。
葉玲和薛副團長急忙趕來,因爲這是正式演出的裙子,雖然文工團還有很多芭蕾舞裙,但是這次的演出服是專門定製的,女一號的芭蕾舞裙只有這一條,而距離匯演的日子也只剩下了最後三天而已。
薛副團長是氣得像*一樣,衝蘇流年怒吼道:“你是害我們一起和你陪葬嗎?”
蘇流年一臉委屈,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在意……等帶妝彩排外,我立刻拿裙子去外面的洗衣店去洗!一定能洗得像是新的一樣!”
“你還想等彩排完?現在立刻給我送出去!”薛副團長吼道。
蘇流年抿了抿嘴脣,向左右的人鞠了一躬,抱着衣服就急忙跑開了。
薛副團長雙手叉腰,怒吼道:“簡直氣死我了!怎麼會遇見這樣的人?”
“好了,你們換好衣服就去舞臺上準備。”葉玲打發着周圍的人。
小雯匆匆忙忙換好了衣服,也跟着大夥一塊出去了。好在她喝的水裡只是下了安眠藥,劑量不多,但是她屬於易過敏體質,原本就敏感,罕見的對安眠藥有過敏反應,所以纔會渾身長滿小紅點,現在她的臉上都還隱隱能看見印子。
葉玲在小雯的身後關上了更衣室的門,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早就應該猜到的,蘇流年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