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忍不住落淚,哽咽道“小趙啊,是我們沈家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家穎,這麼多年了,我現在終於知道我女兒爲什麼會對你死心塌地。”
趙一墨淡淡地笑了一下,心裡也算欣慰。
病牀上的沈家穎手指小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母親的背影和趙一墨的正臉。
“家穎,你醒啦。”趙一墨欣喜地彎到她的面前,“你感覺怎麼樣,覺得痛嗎?”
沈母也轉身看着女兒,她的女兒從小就沒有吃過苦頭,可如今卻連當母親的資格都失去了。
沈家穎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吃力而又勉強地露出一抹微笑,“我很好??”她皺眉,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就是有些痛。”
趙一墨說“醫生交待過,麻藥退了是會痛,你忍一忍。”
沈家穎微笑着說“好”
沈母緊握住女兒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是忍不住一個勁地流眼淚。
“媽,”沈家穎有氣無力地說,“讓你擔心了??爸呢?他知道了嗎?”
沈母點點頭,“他知道。”
沈家穎又看了看趙一墨,趙一墨報以微笑的點,她說“扶我起來,我想起來。”
趙一墨趕緊按住她的肩膀,“你現在不適合起來,躺着吧。”
沈母也着急地說“是啊是啊,家穎,你不能起來,躺着。”
沈家穎看着兩人特別着急的樣子,她愣了一下,她眼睛往下移,再往下移,移到了連着自己身體的那根引流管上,引流管裡面趟着血水,她腹部稍稍用力,除了深深的痛感之外,引流管也跟着動。
她赫然發現,那根引流管是插在自己身體裡的,那裡面的血水是從自己的身體裡流出來的,而她的小腹部,被幾層厚厚的紗布包着。
“我動手術了?”她呆呆地問,痛感就是從被紗布包着的地方傳來的,痛得她整個腹部都麻麻的。
趙一墨低聲應答,“恩,已經沒事了,你趟着好好休息就行了。”
沈家穎擡起頭,可實在沒有多少力氣,再加上被趙一墨按着肩膀,她怎麼都起不來,“爲什麼要動手術?我做了什麼手術?”
看着情緒越來越激動的女兒,沈母也跟着激動起來,她安慰道“家穎,眼下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你別擔心,什麼都別擔心,媽媽會永遠陪着你的,你跟小趙的事兒啊,媽媽也不反對了,媽媽還幫你去說服你爸,好不好?”
沈家穎抓住趙一墨的胳膊,使勁地想讓他鬆手,她使出僅有的一點力氣,大聲說“一墨,你不會騙我的,你告訴我實話,我到底做了什麼手術?”
趙一墨咬着牙,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實情,“家穎,阿姨說得對,你把身體養好才最重要,其他一切都沒關係,我在乎是你這個人,與其他的無關。”
聽到這些話,沈家穎的情緒更加激動,心裡也越發的恐慌,“一墨,我只想知道實情,我有權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好好,我告訴你,你別激動,”趙一墨將她按住,用柔緩的語氣哄着她說,“家穎,你先答應我,無論你聽到什麼,都不要激動,好嗎?”
沈家穎定定地看着他,“你說。”
趙一墨捧着她的臉,溫柔地親吻着她的額頭,還未開口,眼淚已溼,他說“醫生說你脫垂,有些感染??發燒就是感染引起的,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所以??所以必須切除才能保住性命。”
必須切除才能保住性命。
切除。
切除!
沈家穎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瞪着趙一墨,她整個人都呆了,一個字一個字地確認道“切,除,子,宮?”
趙一墨心痛地點點頭。
沈家穎眨了眨眼,不可抑制的龐大的傷痛席捲而來,將她吞噬,將她燃盡,無聲的眼淚像線一樣從她的眼角淌出,源源不斷。
她沒有大哭,更沒有大鬧,出了奇的平靜,就這麼呆呆傻傻地看着趙一墨。
趙一墨握着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親吻,“家穎,沒關係的,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我只要你,我只在意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們都要在一起。”
沈家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呵呵,也好,這個世界太複雜了,我們的小墨活在我們心裡就成,不用來這混亂的世界走一遭。”
趙一墨點點頭,眼淚滴到了她的手上“對,你說得對。”
沈家穎深深地嘆了口氣,更覺得無力,“墨,我好累,我想再睡一會兒。”
“好,你睡吧,我守着你。”趙一墨體貼地將她的雙手放在被子裡面,動作輕柔有序,絕對不會碰到她的傷口。
沈家穎閉上眼睛,只是那眼淚一直在流,一直在流。
沈母捂着嘴,怕自己哭出聲音來,她默默地退到病房外面,掩面哭泣。
沈書記一直在外面,他是和老伴一起來的,但沒敢進去。他端端地坐在走廊的椅子裡,看到妻子哭着出來,他也是心如刀絞。
他上前安慰妻子,說道“別哭了,人沒事就好。”
沈母說“你就讓他們在一起吧,你的面子重要,還是女兒的命重要?你早早同意,他們也不至於躲到地下室去,家穎也不至於病成這樣,或許我們早就抱上外孫了。”
沈書記深呼吸着,愣是答應不下來,他堅持了這麼多年的事情,輕易鬆不了這個口啊。
“你就死撐吧,死愛面子活受罪,這罪啊都叫我們女兒給受了。”
沈書記紅着眼睛,強忍着進去看看的衝動,說“你看着他們,我還有公務要處理,先走了。”
沈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丈夫是個老頑固,她左右不了他的決定,只有等他自己想通才行。
快中午的時候,阮濱捧着一束鮮花來到醫院,問了護士之後,他徑直走到了沈家穎的病房門口。
一敲門,是沈母來開的門,“家穎,是阮濱來了。”
阮濱走了進去,只見沈家穎斜躺在病牀上,憔悴虛弱的面龐,整個人瘦得皮包骨。
沈家穎有氣無力地朝他揮揮手,“濱??”
“誒,你別動,”阮濱說,“家穎,祝你早日康復。”
沈家穎笑了笑,“謝謝。”
沈母接過花,將花插在花瓶裡面,擺在病牀頭,素靜淡雅的馬蹄蓮,給這病房裡帶來了淡淡的幽香。
“濱,抱歉,我爽了約。”沈家穎首先說。
阮濱搖頭,“沒關係,我又沒有什麼損失,倒是你,太不注意身體了,現在還好嗎?”
沈家穎“死不了,但也活不久了。”
阮濱勸道“別說這種喪氣話,你才三十幾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沈家穎神情黯然,嘆着氣說“唉,我再也當不了媽媽了,幸運的是,我還有他。”
阮濱“那不就行了,最重要的人還在身邊就是最幸運的事情,孩子可以領養,你一樣可以當媽媽。”
沈家穎苦笑一陣,“呵呵??濱,我們把離婚手續辦了吧,”她忽然說,“你每次都說不着急不着急,我知道你是體諒我,但我真的不能再拖累你了。”
“那至少也得等你出院啊,”阮濱看了看周圍,“他呢?”
沈家穎“他去我們臨時住的地下室出租屋收拾東西了,今天就把那屋退了。”
阮濱一陣詫異,同時也深深地佩服他們,“你們真強,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原來你們一直都在都城。”
“是啊。”
阮濱回頭看了看沈母,問道“媽,我跟家穎離婚的事情,您有什麼意見?”
沈母比較無奈,說“無論是你們結婚,還是你們離婚,我一個女人能給什麼意見?對我來說,只要我女兒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比什麼都重要。”
沈家穎欣喜地微笑了一下,這也是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對母親露出真心的笑容,“媽,這麼說你不再反對我們了是嗎?”
沈母如實說“我不反對,但我不反對沒用,得你爸不反對才行啊。你爸他啊,心思比較縝密,骨子裡倔強得不行,你的牛脾氣就隨了他,他啊,即便同意你跟濱離婚,也不一定同意你跟小趙在一起,懂嗎?”
沈家穎低垂着臉,本就臉色很差,再蒙上不悅的情緒,人就看起來更加憔悴不堪。
“慢慢來吧,”阮濱鼓勵着說,“經過這些事,我想爸肯定也有所覺悟,權衡利弊,我也不再是最佳人選。”
沈家穎怨恨地說“他若再給我搞什麼政治聯姻的事情,利用我的婚姻來鞏固他的地位,我連活都不想活了。”
沈母連忙揮手搖頭,說“不會了,絕對不會了,這你放心。家穎啊,你別再說這種話嚇唬我了,好不容易把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你又說這些活不活死不死的話,你媽我啊,心臟病都要嚇出來了。再說了,你捨得小趙傷心啊?”
沈家穎默默地說“我若死了,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他就能跟正常人一樣談婚論嫁,以後還能有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