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米扶着紫藤樹的木架站了好久,直到感覺到腿已經麻木時她才迫使自己的重心穩住,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什麼時候紫藤樹外的毛毛雨已經成了雨簾子,拍打着頭頂的紫藤藤蔓,自己早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可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總之臉上水珠子吧嗒吧嗒滴着,指尖隱隱傳來疼痛,她才感覺到自己的手指扣爛了木質的花藤木架了。
此刻的主別墅和外面的活動房、傭人們的宿舍、花園裡到處都在找安小米。
可是正門和一個從來不開的後門都沒見安小米出去呀!驚動了一大家子人在找,陸弈城也被喬嬸兒叫了回來,可是偌大的一個院子上下找遍了,她就那麼幾個朋友沒人見過她的。
而紫藤樹本來是夏天乘涼、觀賞的一個木製的小拱橋狀的,幾波尋找的人從兩側過都沒看見安小米的影子。這個季節的紫藤樹下一般是沒人進去的,今天又下着雨進去就是溼噠噠的雨水往下滴的節奏,再說這個季節也沒有繁密的樹葉,即使下面站個人從兩側過去都看得見啊!
可凡是過去的人都沒看見她,原來她就站在那個最大的四角形的大木柱子後面,兩側無論哪一面都看不見她,而找安小米的動靜那麼大,她卻什麼都沒聽見。
陸弈城已經在院裡發飆了,“你們一個個幹什麼吃的,啊?今天要是把人給我找不出來,你們都給我滾蛋……”
發飆的陸弈城,精短的髮梢上滴着大滴的雨水,順着他扭曲了的俊顏往下流着。
管家打着一把大黑色大傘給他舉在頭頂,被陸弈城,“滾。”一聲怒吼,管家手裡的大傘掉在了地上的水潭裡,濺起一股水花。
從紫藤樹木質拱橋下失魂落魄走出來的安小米就看到了這一幕,她站在一堆人的面前看着陸弈城對他們發火。這要是平時,早都被安小米制止並拉着陸弈城到書房或者臥室訓話了,可是今天的她就那麼眼無波瀾,一攤死灰般看着他們。
所有傭人,保安、保鏢都低斂着眉眼接受陸老大的訓斥,而唯獨彎腰撿雨傘的管家擡頭時便可見了渾身溼透了的安小米,驚呼,“夫人……”
所有人擡起低眉順眼的眼眸,每個人臉上都滴着雨水,眼裡在看見安小米時卻都透露着驚喜,誰也沒有一絲怨念。隨着管家的一聲夫人,陸弈城驀地轉身便看見安小米站在他的身後不遠處,長大衣都溼透了貼在了身上可見她淋了多久的雨。
安小米當然明白眼前的場景是爲了什麼了,雖然剛纔還在的窒息、失魂落魄,心律交瘁致使他沒有聽見尋找她的動靜,可是不等於她不明白,便冷冷的緩緩的開口,說,“都散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陸弈城的方向,可是此刻的他都傻眼了就那麼傻愣愣的看着失魂落魄雙眼死如灰燼的安小米,心已經徹底沉到了谷底。
管家和閆子龍對着傭人和保安們一個手勢,大家速度的輕手輕腳的離開此地。
管家這才提醒了下陸弈城,“先生,趕緊帶夫人回屋不然會感冒的~”
陸弈城這才動了動怔愣了的眼皮子,上前一步朝着安小米走進的同時伸出長臂做出一個抱起她的手勢。就在陸弈城的長臂神出,彎下腰時,安小米轉身徑直自己朝着別墅一樓的大門走去,而且還奇蹟般走的好好的,根本就沒有淋了長時間大雨跡象,更加沒有一丁點生氣的跡象,說,“回屋,我有話問你。”
陸弈城這才動了下喉嚨擡腿跟上安小米,兩人一前一後進屋。此刻家裡的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哭的聲音大,喬嬸兒和喬叔一個月嫂,管家太太、大小傭人們全都在哄孩子,偌大的房間裡簡直是亂成了一窩粥。
這樣的安小米進了大廳顯然是驚慌了所有人,沒等其他人說話,安小米徑直上樓。
陸弈城也跟着上樓,兩人都沒有管哇哇大哭的孩子。
樓上,安小米站在臥室的門口看着陸弈城,“我要去瑞士看我媽,現在就走。”說完,她直視着陸弈城的眼睛,眼裡是冷漠的質疑。
陸弈城的喉嚨動了動,終是一個字都沒說出口,須臾過後,他斂了斂眼簾,沙啞着嗓子,說:“小米,先,把衣服換下來,泡個熱水藻不然會感冒發燒的。”
安小米
的喉嚨動了動脣角一個悽苦的弧度,可是嘴巴張開的同時,大滴的淚珠子還是滴了下來,“陸弈城,爲什麼騙我?我媽媽她人在哪裡…...你告訴我……”
陸弈城只能擔心的看着她,皺着眉心不知如何纔可以使她不要這麼激動,只是無奈的一聲,“小米……”後將她拉進懷裡,“聽話,先把衣服換下來……”
安小米狠狠地推開陸弈城,赤紅着眼睛瞪着他,大滴大滴的眼淚珠子往下滴着,“別管我……”那一聲是她竭斯底裡的吼出來的,也耗盡了她渾身所有的力氣,緩緩順着冰冷的牆壁坐在了地上,雙手抱着膝蓋竭斯底裡的,哭喊了出來,“我不要看到你……爲什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此刻樓道里是安小米竭斯底裡的哭訴聲,樓下是幾個孩子彼此起伏的哭鬧聲和粑粑、麻麻聲,可是安小米再也聽不見他們的咿呀聲和嚶嚶的哭聲了,她只沉靜在自責和悲痛裡。
當安小軍趕到的時候,安小米已經換好衣服在大廳裡和喬錦年夫婦倆在僵持着。
這個時候除了喬錦年兩口子還可以控制外誰都不敢動她一下子,三個可愛的萌娃,她都不去看一眼只管走自己的。陸弈城是更加不敢靠近她,她只要一看見陸弈城就竭斯底裡的大吼大叫,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安小軍進來時便看到的是如此亂成麻的陸家大廳裡,便上前小心翼翼喊了聲,“姐!”上前將她擁進懷裡,拍着她的肩膀,“姐……你別這樣,聽我說,你把孩子們嚇着了……”
或許是安小米鬧騰累了,她又淋了那麼久的雨水此刻已經在發燒了,靠着安小軍的肩膀時安靜了下來,只是在渾身抽蓄着。
站在距離她較遠的陸弈城看了眼管家太太喬,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趕緊把薑湯給她端來。”
管家太太小跑着進了廚房,再出來時手上的薑湯冒汗這熱乎乎的氣,這時候接到陸家電話的楊曉晨和姚峰也急忙趕到了。
楊曉晨上前接過管家太太手裡的碗上前,戳了戳安小米,“小米,把這個喝了,我陪你回家,快點。”
安小米這才從安小軍的肩膀上緩緩擡起臉,伸手接過碗,已經哭啞了的嗓子此刻說不出了話。
原來她是嗓子啞了,還以爲她是冷靜了下來,陸弈城的眉心擰的比麻花還要緊,看向那碗薑湯,說,“小心燙着。”聲音小的只是在提醒楊曉晨注意點。
傾盆大雨中,三輛越野車行駛在江城到江岸縣城的高速路上。
安小米和楊曉晨,安小軍三人坐一輛車子,前面是閆子龍駕駛,副駕駛座上是姚峰。
江岸縣城裡,安明泉一直在鄉下老家住着,他們的車子在安小軍的吩咐下直接開往方蓉蓉的墓地。
安家在安平鎮給方蓉蓉買了最好的墓地,當地的農村都信風水。所以,安家父母給她找了當地最好的風水先生看了個風水寶地。
空曠的梯形山腳下,依山傍水,墓地周邊打理的整齊乾淨,但是沒有立碑。
當地有風俗,兩口子如果要百年後合葬的話,必須等倆人都百年後纔可以立碑,所以,這個合葬的約定是方蓉蓉在的時候和安明泉約定好的。不管是誰先走在是誰的前頭都不許立碑的,必須等到對方後纔可以立碑。
接到電話的安家老太太、老爺子,安明泉還有他們的幾位叔伯都打着傘來到墓前迎接他們心目中神一般的姑爺。
可是,大雨滂沱中,安小米穿着一件齊到腳踝的黑色羽絨服,自己打着一把雨傘,面無如死灰的朝着那座孤零零的墳墓走去。
走到墳墓跟前的安小米雙膝一併,雨傘飛到了幾米之外,跪在泥濘的風雨裡,除了大滴的淚珠混合着雨水往下流淌,沒有任何聲音,此刻的她已經哭不出聲來了。
安家的人這個時候才知道她已經在家裡鬧騰到嗓子啞了。
安家最具權威的老太太,邁着堅強的腳步在安小軍的攙扶下走到安小米跟前,老太太緩緩彎腰在安小米的肩上輕輕揉着,直到她緩緩轉過臉抱着老太太的腿,臉埋進老太太的膝蓋裡,抽搐了良久。
老太太摸着她的頭,嘴脣抖了抖,說,“回家吧!我們都不怪你和阿城的,你媽媽這病在治療中本來就是有風險的。”說完
後,老太太看着那座整齊的墳墓,說:“蓉蓉啊!你也算是了了很多心願了,在我們安家這麼多年了沒讓你這個城裡的大小姐過過一天好日子,還是你姑娘有能耐啊!都讓你出國了,你安息吧!好好歇歇吧!”
安小米當然聽明白了,老太太和老爺子怕太多的事情都不知道吧?!
身後除了安家的人,便是來自江城的一羣人,他們都穿着青一色的黑色大衣,此刻整整齊齊的朝着方蓉蓉的墳墓深深鞠了三個躬。
爾後,楊曉晨才輕輕推了推陸弈城的胳膊,用下巴指了指安小米的方向,“去,把她弄起來。”
見陸弈城的眼裡是擔心的神色,楊曉晨蹙着眉,說:“放心,這個時候她不會撒潑打滾的,她知道孰輕孰重的。”把老頭子、老太太當場氣死了,她安小米可就成了真正的千古罪人了,那麼方蓉蓉在安家的好兒媳名譽一瞬間就會成了安平鎮的笑話,她這個孫女也就成了安家的恥辱了。
亦或許安家老爺子、老太太早都知道了安小米不是他們家的血脈,只是源於他們的善良和仁厚,還有顧忌着他們安家在當地的顏面纔不把這層紙捅破都有可能的。
果然,聽了老太太的幾句唸叨,安小米也不再抽搐了,只是肩膀還在不住的抖動着。
閆子龍給陸弈城打着傘,兩人走到老太太跟前,陸弈城對着老太太畢恭畢敬的頷首,沉沉的聲線,“奶奶……”
老太太是明事理的人,“嗯~”了一聲,說:“帶小米和大家回家吧!”
“好。”陸弈城彎腰把安小米抱了起來,這次她沒有當着那麼多陸弈城的人和安家的人的面兒再哭鬧了。
只是大雨滂沱中的泥濘之路實在是不好走,老太太被安小軍揹着,起初老太太還不讓孫子揹着非要自己走,被大家給說了幾句便只好讓孫子揹着下了山。
而陸弈城橫抱着安小米在懷裡,頭頂是閆子龍舉着雨傘,他擔心老大能否走穩了,那麼泥濘不堪的小徑普通人空手手走不好。好在他們當中大多數都退役軍人,所以如此路徑對他們來說是小兒科。
楊曉晨也被姚峰給強行揹着跟在他們身後,楊曉晨在姚峰的腿上踢了一腳,說:“你可把我背好了哦!摔着了,哼哼~”
姚峰在楊曉晨的屁股上捏了一把,“乖點哦!把我自己摔了都不可能把你摔了。”
“那可不一定。”楊曉晨在他的背上嘚瑟着。
一行人都小心翼翼到了山下的公路上,便準備上車回安家。
就在大家都以爲平安無事的時候,聽見楊曉晨“啊……”的一聲尖叫。
此刻姚峰就差一步到公路上了,可是腳下卻被石子拌了下,一個前後左右的大幅度搖擺,好在姚峰的思維是非常敏捷的,首先想着是背上的楊曉晨不能有事,便把重心放在了前面直接倒在了地上,而楊曉晨卻被一個大手給撈走了,完好無損的楊曉晨靠着汪翰的胸口錯愕的張着嘴巴。
而姚峰卻華麗麗的趴在了地上,要多麼狼狽就有多麼的狼狽。
可是這個時候誰敢笑?人姚峰現在可是江城的名人了,明着是城北管委會的二把手,暗着操縱者一個巨大的金融獵頭公司,有人推算最多十年不到的時間裡,姚峰將會是江城或者B市的第一把最年輕的交椅。
如此丟臉的一幕怎麼可以被人看見,被人笑了?已經將安小米放進車子裡的陸弈城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不是汪翰搗的鬼才怪,便吩咐幾位愣着的人,“還不趕緊把姚主任扶起來。愣着做什麼?”
幾人這纔回神,“哦!是。”
隨着姚峰被人扶了起來,楊曉晨這才推開滿眼都是挑釁的汪翰,也上前扶着姚峰的胳膊,“姚峰,你沒事吧?我看看有沒有摔到臉。”
姚峰一個帥呆了的姿勢抹了把臉,看着楊曉晨,“你沒摔着吧?”
楊曉晨給她轉了轉,“沒有沒有,你看我身上一點泥巴都沒有,沒事了,你車子上有衣服沒?趕緊換套衣服吧!”
沒等姚峰說話,汪翰閒閒的說:“她當然不會有事了,沒看誰在這裡了。”說着,那貨唯恐天下不亂,對着楊曉晨挑了挑眉,“口水都糊了我一臉。”說着對着姚峰抹了把臉,眼神還特意表示特別嫌棄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