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別池非後,蘇雲璟一個人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沒有了糖糖的身影,屋子裡顯得有些空曠而寂靜。蘇雲璟坐在沙發上,揉了揉眉心,身上的傷已經結痂,開始有些癢,但因爲在背上的緣故,伸手不是很方便,所以她以怪異的姿勢扭到在沙發上,正準備伸手抓一抓,外面卻有人按門鈴。
她奇怪,平常很少有人到她這裡來,而且都這個點了,莫厲衍他們也回國了,難道是宋雋修?
除了他,這裡也沒有別人來。但是蘇雲璟還是留了個心眼,等門鈴響了好幾聲,才走到貓眼邊上,悄悄往外看了看。
結果,看到舒雅站在門外,蘇雲璟心裡真是詫異極了,將門打開一條縫,她蹙眉問:“你怎麼來了?”
視線低垂,還看到舒雅的旁邊站了個小男孩,帶着口罩,遮擋了大部分的面容,是溫浩。
舒雅帶着溫浩上門來,蘇雲璟心底不得不多了幾個心眼,並沒有開門。
牽着溫浩的手,舒雅說:“能讓我們進去說嗎?”
蘇雲璟搖頭:“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吧。家裡沒人,不方便讓人進來。”
“難道你害怕我們對你不利?”
“呵呵。”蘇雲璟扯了扯嘴角,“誰知道呢,我可不想再平白無故的受一次牢獄之災。”
舒雅的眉心微微輕擰了一下,這時候,溫浩卻突然掙脫舒雅的手,噗通一聲,跪在蘇雲璟的面前,蘇雲璟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快點起來。”
溫浩垂着頭,雙肩卻挺得筆直,小小的年紀,顯示出不符他年紀的倔強來。
見溫浩無動於衷,蘇雲璟趕緊跟舒雅說:“你趕緊把孩子拉起來啊。”
舒雅也很堅決:“他是不會起來的,你還是讓我們進去談談吧。”
蘇雲璟無奈,只好打開門,讓他們兩個進來了。
舒雅將溫浩從地上拉起來,溫浩兩隻小手絞纏在一起,看得出他十分的緊張,蘇雲璟大概猜到他們爲何而來,但看在孩子的份上,還是去廚房幫舒雅倒了一杯水,沙發面前的茶几上面有果盤,蘇雲璟對溫浩說:“想吃什麼,就自己拿。”
然而溫浩顯得十分拘謹,立刻就把目光從那些果盤上面挪開了,蘇雲璟也沒有說什麼,看着對面的舒雅:“好了,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吧。”
“你知道我們爲什麼來。”舒雅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說。
蘇雲璟神色平靜:“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結果,溫浩又噗通一聲跪在了蘇雲璟的面前,還真是把蘇雲璟嚇得不輕:“溫浩,你這是幹什麼。”
“求求你,放過我媽媽吧。”溫浩的眼神裡透露出與他的眼神不相符合的倔強與成熟,求蘇雲璟,放過溫暖,他甚至比糖糖的年紀還要小,整張臉上就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真是很黑很亮,想黑夜中閃爍的星辰,如果他的臉是正常的,蘇雲璟完全可以想象,他會是一個正常又漂亮的孩子。
而現在,這個孩子跪在她的面前,小手緊抓着她的衣角,用那樣執着而懇求的目光看着她,蘇雲璟真的沒有辦法想象,如果今天是她的糖糖,跪在被人面前,求別人,那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光想想,就已經足夠讓她心痛了。
可是這個孩子,竟然——
“舒雅,你就算要求我放過溫暖,你也用不着讓孩子受這樣的罪,快點讓孩子起來,溫暖是罪有應得,你難道不明白嗎?”
舒雅看着溫浩,眼底也流出一絲憐惜,她雖然是溫暖的朋友,也與自己發生過幾次衝突,但是蘇雲璟發現,其實舒雅並沒有溫暖那麼喪心病狂,泯滅人性,甚至還有些悲天憫人的情懷,對溫浩,看得出,她很疼惜,但是她說:“今天不是我要過來的,是浩浩求我帶她過來的,其實,我們已經來了好多次了,我好不容易纔打聽到你的住處,但是,家裡一直沒人,我知道溫暖做了很多的錯事,但是如果她坐牢了,溫浩要怎麼辦呢,他還那麼小,如果今天換了你的女兒一個人孤苦伶仃,你會怎麼樣。“
蘇雲璟半晌無語,溫浩又抓着她的手:“阿姨,我求求你,放過我媽媽吧,我知錯了,我不該跟您的孩子打架的,我保證,以後我一定不會跟他們吵,我求求你了。”
那麼小的身子,甚至還帶着微微的顫抖,卻要給蘇雲璟磕頭。
“好了!”蘇雲璟急忙阻止他的身體,溫浩眼底流露出欣喜的神色:“阿姨,你答應了?”
蘇雲璟心痛,但還是實話實說:“對不起,這事情不是我答應不答應的問題,凡事講求證據,如果沒有證據證明是她偷東西陷害我,警察自然會放過她,但是如果……證據確鑿的話,每個人都該爲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不是嗎?你們求我也沒用,舒雅,你帶溫浩回去吧,他是個好孩子,你好好照顧他吧。”
舒雅張嘴預言,但是接觸到蘇雲璟的眼神,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她帶着溫浩站起來:“浩浩,我們回去吧。”
“不,阿姨我不走,她還沒有阿姨放我媽媽出來呢。”溫浩十分堅持。
“浩浩。”蘇雲璟蹲下來,用十分溫柔的眼神看着她,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般,這是他在溫暖身上,從未體會過的,蘇雲璟摸了摸他的腦袋,“浩浩,你還小,不明白大人之間的事情,跟着舒阿姨,好好的生活知道嗎?”
溫浩只知道:“所以你不肯放過我媽媽一定要她坐牢是不是。”
蘇雲璟頭疼:“這個不是阿姨說了算的,是法律決定的。”
他畢竟年幼,不懂什麼法律,小小的心眼裡只知道,他要失去媽媽了,從此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他的親人了,頓時,悲從中來,推開蘇雲璟,跑了出去。
舒雅見狀,立刻追了出去,蘇雲璟很是疲憊的站在客廳中央,成人世界的複雜,是無法三言兩語解釋清楚的。
溫浩本性善良,只是性格有些偏激,她希望他若是能跟着舒雅好好生活,會比跟着溫暖好。
這個時候,她越發的思念糖糖和子諾,甚至是有些想念莫厲衍。
這真是個可怕的習慣,一個人躺在牀上,她居然輾轉難眠的一直沒有睡意。
也擔心莫震霆,於是拿着手機思來想去,終於給莫厲衍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過去:爺爺怎麼樣,糖糖聽話嗎。
可惜,消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的迴音。
蘇雲璟一整個晚上都渾渾噩噩的,身體好像睡着了,可是意識又十分的情形,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就清醒過來。
第二天早上,還沒有收到莫厲衍的迴音,她不禁着急,是不是莫震霆的情況真的那麼糟糕。
上班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她心神不寧的,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就連去茶水杯泡杯咖啡,想提提神,熱水還灑了出來,幸好池非發現及時,要不然她肯定是要遭殃了。
“嗨,雲璟,你想什麼呢。”池非看着心緒不寧的蘇雲璟,很是擔心的問。
蘇雲璟搖搖頭,在擔心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可是心裡就是悶悶的,像是壓着一塊巨石,也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讓她十分的不安。
“哎,對了,聽說莫sir回國了,這事兒是真的嗎?”自從大家知道莫厲衍結婚的消息後,大家已經失落好一陣子,但是慢慢接受之後,對他的熱情似乎又有死灰復燃的趨勢,明明知道他已經結婚,卻依然讓他牢牢坐着鑽石王老五的第一把交椅,可見他的人氣多高。
按照白七七的話就是:“就算結婚了還能離婚呢,只要他人在,我們每個人都還有希望。”
池非打趣:“你知道嗎,現在每個人都在猜莫sir的太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到底要怎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俊美至極呢。”
三句不離莫厲衍,明明人都不在這裡了,這影響力,卻依然是頂呱呱的,蘇雲璟有些心塞的嘆了口氣,端着咖啡杯對我池非說:“我先出去了,你繼續YY吧。”
“哎,別走啊。”池非嘀咕,“八卦就要兩個人說纔有意思啊。”
“……”蘇雲璟回到辦公桌前,手機正在充電,上面卻有一個未接來電,竟然是莫子諾的號碼,蘇雲璟一看,便懊悔不跌,趕緊拔了充電器,給莫子諾打回去。
她真是太粗心了,竟然錯過這麼重要的電話。
手機響了一聲就被接起,莫子諾抽噎聲嚇得蘇雲璟所有心思都跑了:“怎麼了,子諾,發生什麼事情了?”
“小云,你什麼時候回來,嗚……爸爸被車撞了……嗚嗚……”
哐噹一聲,蘇雲璟手上的手機掉落在桌面上,莫厲衍出車禍了?
那邊不但有莫子諾的哭聲,還有糖糖的哭聲,蘇雲璟整個人都亂了,她急忙穩住心神,撿起手機,對那邊的子諾說:“乖,子諾,你不要哭,爸爸嚴重嗎?”
蘇雲璟發現自己的聲線都在顫抖。
“小云,你快點回來吧,快點回來吧……”最後,手機卻突然被掛斷了。
蘇雲璟心急如焚,可是礙於這裡是辦公室,最後只能硬生生的憋住,可一顆心,都快憋出火來了。
腦子裡就剩下一個念頭,莫厲衍受傷了,糖糖和子諾在哭,她應該回去,她必須回去!
她打電話去訂機票,結果今天明天回去的航班都滿了。
越級越亂,手指都在顫抖了,不,不能亂,不能亂,她一邊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邊動手寫了請假條,去交給上司。
然而,她只是個小小的實習生,接二連三的請假已經違反了他們高翻局所有的制度。
“我知道,我很抱歉,可是我家裡出了事情,我必須要回去,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於是蘇雲璟直接離開了高翻局,一路上,她都在想到底要怎麼辦,怎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國去。
後來,她想到了喬律。
喬律的電話號碼她一直存着,但已經是兩年前了,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裡,蘇雲璟給他打了電話過去。
夏長安跟他鬧彆扭,已經鬧了快一星期了,喬律昨晚上好不容易纔把人哄好,睡得正熟,結果被刺耳的手機鈴聲給吵醒。
夏長安小小的身體往被子深處躲了躲,顯示出自己的不悅,嘟噥了兩聲,喬律火氣也是大,看也沒看就接起手機,怒吼:“不管你是誰,最好是有重要事情,否則——”
“喬律?”怯生生略帶忐忑的女聲,讓夏長安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迅速掀開被子,現在喬律都有些草木皆兵了,深怕一不小心又是哪個前女友前任的找上門來,於是趕緊睜開眼睛看清楚上面的來電號碼。
夏長安剛剛還是睡眼惺忪的,這一刻,卻用無比精明的目光瞪着他,雪白豐盈的身體看的喬律頓時又口乾舌燥起來,不過還是趕緊對電話那邊的人說:“恩,我是,那個……”
“真的,你是喬律?那真是太好了,謝天謝地,我是蘇雲璟。”
一聽到是蘇雲璟的名字,喬律的神色立刻變得高大起來:“哦。是小嫂子啊,真是稀客,竟然還能打電話給我。”
夏長安聽到小嫂子三個字,挑高了一邊的眉毛,喬律急忙捂住了聽筒,對她說:“莫厲衍的老婆。”
“喬律,對不起,我……我想現在回國,我買不到機票,你能幫幫我嗎?”
自從知道了莫厲衍和喬律竟然是中東地區最大的軍火商,蘇雲璟就覺得這個世界上也許沒有他們做不成的事情。
大概一個小時後,一架小型直升飛機來到蘇雲璟住處附近的高樓上面。
蘇雲璟已經在這裡等了好一會兒,風很大,尤其是直升機降落的時候,吹得她的衣裙獵獵作響,耀眼的陽光在頭頂,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不一會兒,直升機上面放下來一架懸梯,喬律的身影出現在上頭,對她說:“小嫂子,上來吧。”
蘇雲璟看到喬律,才徹底鬆了一口氣,拿着一個隨身的小行李箱,登機。
機艙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外面的大風,她捋了捋被風吹得凌亂的頭髮,這才發現,喬律的身邊,窩着一個長相十分精緻美豔但又十分乾淨清純的女孩子。
“嗨。”夏長安看到蘇雲璟,立刻心生好感,從位置上跳起來,落落大方自我介紹,“你好啊,我夏長安。”
“你好。”蘇雲璟感受着女孩身上熱情洋溢的活力,臉上也緩緩露出了一絲笑容,“我是蘇雲璟。”
“我聽喬律提過你。”夏長安笑起來,明豔的五官生動逼人,穿着也是十分的悠閒,看起來就像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蘇雲璟不禁懷疑,喬律是不是老牛吃嫩草了,她看起來真的像是未成年:“呵呵,他說我什麼了,大概也不會是什麼好話吧。”
因爲知道飛機是回國的,所以再多的擔心也沒用,蘇雲璟藉着跟夏長安聊天的機會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是呢,他說莫厲衍很愛你呢,”夏長安記得第一次對喬律說,莫厲衍長得比你帥,喬律當下就黑了臉,然後捏着她粉嫩的臉蛋告訴她:“你沒戲了,人家有老婆了。”
她覺得莫厲衍性子孤傲又清冷,就像一部行走的語言教科書,古板又無趣,其實只是隨便說說,好奇而已,聽到喬律說他有老婆了,當下便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他喜歡。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其實就該是蘇雲璟這樣的女人,才能跟他相配。
漂亮,溫柔,但又不尖銳,像是流動的水,可以變幻出任意的形狀,讓人舒服又喜歡。
愛。
這是蘇雲璟第一次從旁人嘴裡聽到莫厲衍愛她這樣的字眼,莫厲衍從未說過愛這個字,在這個男人的心裡,好像任何事情都影響不了他,他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