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過刻薄的話,讓冷昧皺了眉頭,只覺得她被寵壞了,從之前的驕橫跋扈慢慢怎麼變成了這樣?
一聲嬌笑,從人羣外傳了進來。
是爭論的焦點,唐蘇卻一直遠遠觀望着,看着這一場以她爲中心的口舌之戰,她現在突然發聲,立刻引起了衆人的目光,終於忍無可忍了?可她,怎麼鬥得過被冷昧捧在手心裡寵着的冷歡呢?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原來,歡歡是想給我展示的機會,那我若不露一手,豈不是辜負你一片好意了?”她本不想多事,但冷歡那番關於她家庭的謬論,讓她極爲不爽。
她的家庭出身怎麼了?她可從不覺得比她們差,在她心裡,她的出身反而要比她們好上千百倍,千金難買的和諧與關愛!
“蘇蘇,別難爲自己!”冷昧夾着眉心,朝她使了個眼色,那是可以叫人安定的承諾,只要有他在,她乖乖呆着就好,不會讓她吃虧的。
可她,已經吃虧了!
這些看熱鬧的眼睛,那些難聽的話,她咽不下這口氣!
她嬌羞的笑了笑,嗔怪道:“倒是難爲你這麼護着我,是不捨得我拋頭露面的嗎?不就是彈個鋼琴而已,那麼小氣!”
她從始至終都沒說過自己不會彈鋼琴,冷昧只說她不喜歡,倒是其他人臆斷了,被她如此一說,成了冷昧護着老婆,捨不得老婆當衆表演,那麼他那個寶貝妹妹呢?
顯然,就比不上老婆金貴了!拿出來拋頭露面的炫耀,是準備把她嫁出去嗎?
唐蘇幾句話就扭轉了局勢,冷歡臉色微微一僵,她勉強維持着笑意,說大話容易,真正上臺面了,就該知道吹牛的錯了!
冷昧沒有接話,雙眸緊緊凝視着她,帶着一絲探究的意思,這個女人身上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她一襲紅裙,優雅淡然的一步步走向場中央,挺直的背自信傲然,她從不刻意表現什麼,所有的氣質都只是發自骨子的一種低調的高貴,她輕輕掀開了鋼琴蓋,白皙修長的手指靈巧的敲打了幾個鍵。
只是試音而已,便像是一下子就抓住了衆人的耳朵,幾乎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圍在了鋼琴周邊,望着她的動作。
她撫平裙襬坐下,雙手自然擡起,手指靈活的滑動,悠揚的鋼琴曲蔓延了整個包廂,是獨特的彈奏方式,也是一首獨特的曲子,大多數人沒有聽過,卻也沉迷其中。
真沒想到唐蘇是深藏不露!
吳雙笑着扯了扯嘴角,與凌昊晨對視一眼,都嘲諷的看向了臉色變得難看的冷歡,她口口聲聲說給唐蘇展現的機會,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現在她偷雞不成蝕把米,可算丟了臉了!
一曲罷,有人忍不住鼓起了掌,“冷太太果然名不虛傳啊!”
“是啊,能嫁給冷少這樣天神一般的人物,又豈是凡夫俗子可以做到的?”
“這麼好聽的曲子,獨特到我們都沒聽過,也不知道是什麼曲子,我聽着有點像古曲!”
唐蘇一笑,盛譽之下也落落大方毫不張揚,“是古曲,取自卓文君的《白頭吟》。”
白頭吟?
冷昧狠狠一震,緊緊凝視着她的眸縮了縮,深邃似墨的眸底豁然間掀起了波瀾。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杯盞交錯的場面,唐蘇總是厭煩的,她很快就找到機會,從包廂裡溜了出去,想找個地方透透氣,走廊盡頭她剛剛站穩,就發現角落裡藏着好多正在纏綿的男女,彼此都忘乎所以,她臉一紅,準備快速離開,肩膀卻被人輕輕按住了。
她詫異回頭,冷昧正笑看着她,眼底有調笑之意,“怎麼到這來了?”他也看到了四周曖昧的男女們。
她的臉只會更紅,“包廂悶得慌!”說完,卻看見冷昧直直在盯着她,帶着探索的意味,她不自然的別過頭,“我不覺得我有什麼好看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見我!”
“可我是第一次見識到你的琴藝!”他低笑着轉過她的頭,緊緊擒住她的目光,“你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我突然很想摸清楚。”
他的眼神讓人有種要被看穿的錯覺,她朝後退了一步,身體還沒退開就被他扣住,轉身壓在了牆上,他邪魅低笑,“此情此景,我們不做點什麼?”
別墅。
見唐蘇回來,方姨忙迎上來,“少奶奶,玩得開心嗎?”
“很累!”她倦怠一笑,這種場合對她來說頂多算是個應酬,比普通的應酬還累,因爲太多的明槍暗箭的,上流社會的聚會有時候就是一場惡俗的宮鬥劇!
“少爺和歡歡小姐還沒回來嗎?”
他們麼?
冷歡喝醉了一路在鬧,至於冷昧自然是保護着他的寶貝妹妹。
一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冷昧橫抱着冷歡進來,冷歡的頭埋在他的懷裡,雙手攀着他的脖子,在喃喃自語,“哥,他們笑話我!”
“沒有人敢笑話你!”冷昧留心抱着她,隨口答道。
“那是之前,你最寵我的時候,纔不會有人敢怎麼樣,現在不一樣了,所有人都說我是被你拋棄了,以後我走在路上,是不是都會招人白眼了?”
冷歡喝了很多酒,幾乎是來者不拒的一杯杯灌下,她在用這樣的方式來逃避今晚輸了的戰場,也在用這樣的方式在另一個戰場贏回來,她哭得梨花帶雨,撲在冷昧胸前打溼了他的深色的領帶。
冷昧揪着眉心,疼惜地看着哭得幾乎接不上氣的女人,昨晚唐蘇哭成這樣,今晚她哭成這樣,他不禁一陣頭疼,抱着冷歡坐在沙發上,他輕擦着她的臉蛋,“我說過,不會有人敢笑話你,這一輩我都會寵你,哪怕以後我有了孩子!”
只是,昨晚唐蘇說,她不可能爲他生孩子了!
冷歡從他懷裡擡起頭,意外瞥見沙發對面唐蘇瞥過來的目光,她頓時哭得更爲厲害,“你在看我的笑話嗎?我只是不想失去我哥哥對我寵愛而已,爲什麼你非要容不下我!”
容不下她?是她容不下她吧!唐蘇一笑,乾脆起身走開,她多說多錯,不如什麼都不說。
“你別走!”冷歡從冷昧懷中掙扎出來,起身走向了唐蘇,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我問你,你愛我哥嗎?”
唐蘇停下腳步,看着已走到她面前的人,她實在不明白冷歡突然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她一轉眸,就看見冷昧站了起來,一雙深眸緊緊噙着她,似乎也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冷冷一笑,不打算再理會這對精神錯亂的兄妹,“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情,你好像不便過問吧!”
冷歡身體一擋,攔住了她的去路,“我是從小跟在他身後長大的妹妹,我不便過問?還是說,你不敢當着我哥的面說什麼,是怕我哥受不了你心裡有別的男人殺了你嗎?”
唐蘇倦極了,還被逼着喝了些酒,如今頭疼得厲害,聽着她跟冷昧如出一轍的無理取鬧,她只覺甚是厭煩,“你醉了,我也累了,都去休息吧!”
說完,她擡步要走,冷歡像是故意與她作對一樣,拼命擋在她面前,就是不肯讓路,唐蘇一陣煩躁,本能的伸手一推,冷歡重心不穩的朝後一仰,砰的一聲,頭撞在了茶几角上,她白皙光潔的額頭血流如注。
唐蘇的手還僵在空中,見到那淒厲的血色,她手指微微一抖,她不覺得自己用了那麼大的力道,可以把她摔得這麼慘。
“歡歡!”
冷昧慌亂緊張的暴吼炸在別墅裡,他以光速衝到冷歡身邊,將她從地上抱起,手足無措的看着她不停流下來的鮮血,他就不該沉迷在等待唐蘇的回答中,一個愣神的功夫,她就摔成了這樣,真是該死!
方姨也嚇到了,手忙腳亂的去找醫藥箱,只有唐蘇愣愣站在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冷歡幾乎暈了過去,她很久才醒過神來,幽幽的看了唐蘇一眼,只說了三個字,“你真狠!”
“唐蘇!”心疼、自責、懺悔,全都化成了怒火,像火龍一般噴向了她,冷昧盛怒的眼眸射出冰刀來,一下下割在她的身上,“她醉了,你怎麼可以推她!”
方姨找來了醫藥箱,接過冷歡放在沙發上,趕緊給她上藥,嘴裡唸叨着,“沒事,不疼不疼!”
氣氛,卻並沒有因爲她慈祥的聲音而緩和,反而漸漸拉成了一根即將繃斷的弦!
冷昧冷森森從地上起身,一步步走向了唐蘇,他面色如鬼,“我說過,誰再讓她流一滴血,我一定廢了他!”
廢了她?
唐蘇眼眸一縮,無聲的笑了,是她推了她,誰都親眼看見,可她用了多大的力道誰看見了?
那一抹笑,將冷昧殘留在腦海中最後一絲理智掐滅,他突然伸手扣住了唐蘇剛收回的那隻手,森冷的磨了磨牙,“是這隻手推的嗎?”
“你要廢了我的手嗎?”她凝着他,眼神很平靜,心卻止不住有點害怕,她知道他做得到,雖然還從不曾對她下過那麼重的手。
“我問你是不是這隻手!”他像是着了魔,只壓低着嗓音,暴躁的重複問着這一句。
唐蘇失笑,他要動手,又何必糾結於是不是這隻手?
“唐蘇,說話!”他語氣裡的不耐煩,已經昭然若揭,漆黑如墨的眼眸染上了一絲紅色,是詭異的血紅,“是不是用這隻手把她推成這樣的?”
“是,是這隻……”
那一剎那,她不想解釋,她就像是知道他會不會真的對她動手,她到底是低估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話還未說完,手腕就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疼痛,她甚至聽到了骨頭錯開的聲音。
“啊,疼!”到底是沒吃過這種苦頭的人,她疼得一下子尖叫出聲,額上的冷汗一滴滴砸落,臉色瞬間變得比冷歡還要煞白。
手腕再疼,也比不上此刻的心,就好像生生被人挖了一刀,剮去了舊傷口的疤痕,就着那個位置又深深的捅了一下,新傷舊痛一起涌過來,她差點暈厥過去。
她不能倒下,她若倒下,她就真的輸了,輸得連最後的倔強都不復存在!
方姨手忙腳亂的給冷歡止血,血就是止不住,一擡頭又看見冷昧擰斷了唐蘇的手,她急得大叫,“少爺,您這是在做什麼?歡歡小姐的血止不住!”
可能是磕破了小動脈,那血流得很快,而且短暫的壓迫根本止不了血,冷昧一看,額上的青筋狠狠跳了一下,“還愣着幹什麼?開車去醫院!”
他彎腰抱起冷歡,疼惜的將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毫不避諱她額上還在不斷冒出來的鮮血,嘴裡堅定而溫柔的重複着,“歡歡乖,不哭,不會有事的,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她渾身是血,也沾了他一身的血,就好像那一次……
“哥,我不怕,經歷過了,這點小傷算什麼,只要你還疼着我寵着我,死了我也不怕!”冷歡迷迷糊糊的笑着。
一聽她說死,冷昧情緒更爲緊張,“胡說,誰死了,你都不會死,等你傷好了,怎麼報仇都可以!”
那句堅定的承諾,是對一個女人最好的疼愛,也是給另一個女人最深的傷害!
人走後,唐蘇才感受到手腕上分筋錯骨的痛,她站立不穩,倒在了地上,滿頭的冷汗幾乎叫她睜不開眼睛,她不能倒下,她要去醫院,否則她的手就算是廢了!
走到門口,才發現方姨還在,她送冷歡上車又這了回來,見她一個人準備出去,她趕緊攔住了她,“少奶奶,您這樣可千萬不能出門啊!”
“我再不出門,手就廢了!”
方姨醒悟過來,“您趕緊進來,我給範醫生打電話,他馬上就會過來,這麼晚了,我又不會開車,您怎麼去醫院啊!”
她邊說,邊火急火燎的轉身去打電話,看她神色間的緊張,不亞於看到冷歡流血的樣子,放下電話,她趕緊來扶她,“我已經打了電話,範醫生馬上過來,您千萬別到處亂跑,否則少爺還不定做出什麼事來!”
“他對我做什麼,也不是我活該嗎?您也親眼看見是我把冷歡推成那樣。”冰涼的心,稍微舒服了些,至少還有一個人在身邊關心着她。
方姨重重嘆了口氣,“你們的事啊,我不便多說,可你是什麼人,相處了這麼久,我多少有數,我信你做不出這樣的事,絕不是故意的,這種意外的過失,人這一輩子還能遇不上幾次嗎?”
唐蘇苦笑,就算是過失,也是她的過失,冷歡僅僅只是受傷害的那一方,她毫無過錯!
方姨見她這幅樣子,不忍的安慰道:“少爺只是在氣頭上,我想等他消了氣,會明白過來的!”
“謝謝你方姨,不用陪着我了,去給我煮點湯好嗎?”她太累了,倦怠得不想有任何僞裝,她只想一個呆着,用自己的方式呆着。
她這樣說,方姨只好離開,她一走唐蘇就軟軟仰倒在了沙發上,手無力的垂在一邊,疼痛已經過度,神經麻木後,也就不那麼疼了。
範亦謙拿着醫藥箱進來,順着方姨的指引,一眼看到沙發上閉着眼睛的女孩時,他竟生出了一絲憐惜之意,當外科醫生久了,什麼嚴重的病人沒見過,倒唯獨每次見她,會有這種感覺。
她沒睡着,只是安詳的閉着眼睛,睫毛下遮住的眼睛有一圈疲倦的青色,與光潔蒼白的臉對比鮮明,她垂在沙發上的手一動未動,卻不難看出指尖的微顫。
幾乎只是一眼,他就看出她那隻手受了傷,是誰傷了她?
難道又是冷昧那暴力狂麼?他記得,他已經許久沒過來過了,還以爲冷昧變溫柔了,沒想到積累後的爆發更恐怖。
他怎麼忍心對這樣一個女孩下這麼重的手,真夠變態的!
像是感受到有人在看她,她睫毛輕輕眨動了一下緩緩睜開,清澈透亮的眼睛朝他看過來,裡面藏着不易察覺的憂傷,她用另一個手撐着身體想坐起來,範亦謙忙扶住她,“躺好就行!”
“好。”她乖巧的應了一聲,咬牙擡起右手,“範醫生,我的手好像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