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86

“我的衣服?”涼歌注意到身上的衣服不是她的,所以怯怯的問。

“衣服是少爺讓我幫您換下的,您放心,你衣服裡面的東西都放在抽屜裡。”婦人始終帶着笑,對涼歌別是尊重。

“阿姨,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想解釋,但臉蛋紅成一片。

“嗯?”那婦人一臉疑惑,但看出涼歌臉上的不自在,瞬間意會過來,補充道:“您放心,少爺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他不會趁人之危的,是我幫你換下的衣服。”

臉紅到耳根的涼歌埋首點頭,不願讓婦人看出她整臉的羞怯。

“來,這些粥我熬了許久,入口也濃稠,你吃點。”婦人又笑意盈盈的把粥端給涼歌,溫和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溫暖。

黏稠的粥入眼,涼歌才覺得餓,雖然心事滿滿,但面對那張熱情洋溢的笑臉,她沒有拒絕的理由,伸手接過,十分小聲的說了聲謝謝。

婦人跟着坐在牀邊,含笑打量涼歌,“在國外的先生太太老擔心少爺的婚事,給他介紹了不少名媛千金,他都不動心,昨晚看到他對你緊張的態度,我這個做傭人的都開心的睡不着覺。”婦人如是感嘆的說,那興奮勁兒差點嗆到涼歌。

一碗粥喝完,她還沒來得及辯解,便被熱情的婦人拉着手,“小姐,少爺自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他看上去樂天派,但心頭藏了很多煩惱,希望您以後多開導開導他。”

面對婦人一臉堪憂的表情,還有一通情切的言語,涼歌突然如噤了聲一般不知所以。

她連那人的面都沒見到,眼前的婦人就像是囑託那位少爺終身大事般請求她。

正當涼歌不知道如何作答時,突然一聲好聽的男聲竄入,“吳媽?”

聲音從樓道傳來,木質地板下,樓梯間傳來咚咚響的腳步聲。

坐在牀邊的婦人隨即站起來,揚聲答道:“哎。”轉眼間,婦人又對涼歌說,“這些話我就對你說說,你別告訴少爺。”

聽得出言語裡的害怕,涼歌向來不喜歡給人心裡造成壓力,自然而然點頭答應。

婦人端着餐盤離開後,房間裡暫時安靜,涼歌看着日光匯聚的窗臺,思緒冗長,悲傷在心裡暗暗涌動。

她不去細細感受,淡淡的愁緒卻如影隨形。

她發現,沒有大喜大悲的傷痛最磨人,如焦躁的情緒,你明明可以控制,卻總是上了癮一般的祛除不掉。

“咚咚咚……”敲門聲很有節奏感,每一下都能感受出輕盈的小心。

涼歌先是看了下自己穿着是不是得體,隨後才鬆動嘴脣,“請進。”

緊接着,木質門的把手扭動,隨即便有人影進來。

涼歌習慣性的抱住雙膝,把頭埋在膝蓋上,不去看來人。

“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關切的男聲傳來,帶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但絕不是出自莫錦天。

這個時候,她腦海裡只有莫錦天的存在,雖然她極力剋制自己不去想,但任何一個細微情緒,一個聲響,她便止不住去想他。

出於禮貌,她還是擡頭,正準備開口回答,整張臉卻被眼前的男子驚住。

眼前的男人金黃色的頭髮,白皙的面孔,碧藍的眸子如水波粼粼,因爲視線專注,認真起來,貫穿着一股柔情,加上陽光照耀,純白上衣更加鮮亮奪人。

想到昨晚的男子,再結合清晰的面孔,還有那有些相熟的聲音,她還是衝破喉嚨,好奇道:“你是昨晚?”

被震驚僵住的小臉下,好看的眸子寫滿疑問。

男子薄脣微微撅起,露出好看的微笑,整齊的牙齒在陽光下更顯潔白。

他點下頭,始終保持如暖陽般的微笑,“原本打算驅車回家,但突然下起了雨,有些放心不小,所以調轉了車頭。”

想到昨晚幾乎把他當惡棍對待,涼歌有些尷尬的埋下頭,好半天才重新擡起頭,真切的說了聲謝謝。

男子碧眼閃出一抹光亮,很是意外的說:“還以爲你會像昨晚一樣質問我呢。”

眼前的涼歌溫柔的模樣十足的乖巧小女人,因爲睡眼朦朧,那俏麗的臉蛋兒看上去如同可愛的小白兔,極其招人喜歡。

涼歌當然聽得出那畫外音,也不辯解,只是不好意思的笑。

因爲涼歌的沉默,氣氛變得有些沉,男子繼續開口,“你的衣服讓吳媽幫你洗好了,你身上的衣服還是我媽舊時的衣服,雖然過了時,但穿在你的身上很好看。”

涼歌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玫紅色妮子衣服,伸手觸摸了下,瞬覺時光倒退到了小時候,記得孫玉梅那時候也有這種款式的衣服,只不過這件衣服質地精良,即便是過了時,依然亮麗如新。

記憶中孫玉梅沒有抱過她,只記得有次生病,慕楚克因爲下雨留校沒回家,孫玉梅別無選擇的抱了她一下,柴火架得老高,火勢熊熊間,溫度蔓延在她因爲高燒而冷得發抖的身體裡,火星兒也在柴火間肆意飛濺,孫玉梅挪着板凳兒不住地往後退,嘴裡說着許多生氣的話,但還是抱了她一整夜。

童年唯一一次的溫暖,記得當時她便是穿

得這種款式的妮子衣服。

她是個很容易念舊的人,雖然小時候的記憶總是帶着幾分薄涼,但稍有丁點溫暖念想,她便輕易掉眼淚。

她在人前故意裝得若無其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因爲思念慕楚克而淚流滿面,特別是在離開他們的那四年多裡。

“你怎麼了?”見她眼眶有淚,跟前的金髮男子突然着急起來,“是不是不喜歡這身衣服,你別哭,我馬上讓吳媽去街上買一件你喜歡的!”

涼歌被眼前男子的緊張態度驚到,忙抹掉險些滑落的眼淚,笑笑,“沒有呢,看到這件衣服,突然想起我媽,所以失態了。”

聽完她的解釋,男子才恍然大悟,緊張的眉宇才慢慢鬆展,又忍不住關心一句,“昨晚發生什麼事了,那麼晚,怎麼一個人?”

這條路鮮少有人經過,若不是見她一個女孩子,他該懷疑她的動機了。

“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對不起啊,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想起昨天的一切,恍若隔了一世那麼久遠,可那記憶卻烙進了她的心,怎麼也忘不了。

她低迷着聲音,把沉重的心事輕描淡寫,但表情卻十足的苦大仇深。

看出她不想多說,男子也不再繼續問,一身英倫風的西裝極顯貴氣,縱使在古樸且簡潔的房子裡,他身上的氣質如同日光,亮眼醒目。

“我叫東方睿,你呢?”東方睿簡練的自我介紹,期待的光芒打落在涼歌身上。

即便陽光滿室,但在涼歌身上看不出一絲溫暖,反而是丟入枯井底下的落寞,想要拉她一把,卻難以靠近。

這是她醒來後,給東方睿的感覺。

涼歌擡了擡眼眸,面對他的笑,還是回答他,“我叫慕涼歌。”

她的名字是慕楚克起的,雖然金菲兒曾經調侃她的名字,說起個高歌,歡歌之類也比涼歌好聽,但她不以爲意,總覺得慕楚克這樣起自有他的見解,只是她從未去問過這名字裡的深意。

“涼歌……”東方睿輕聲呢喃,回味了下,讚道:“不錯的名字!”

除了金菲兒,幾乎所有人聽過她的名字都會讚歎一番,她回以禮貌的笑,雖然眼前的男子搭救了她,但心裡的戒備依舊在。

她看了眼窗外,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呆在這裡,帶些請求的問:“能不能讓我離開?”

她問題一出口,招來東方睿一陣笑,“你這話聽起來倒像我綁架了你。”

她一臉認真,沉靜中帶有一絲可愛。

面對他的笑,涼歌不以爲意,接着說:“昨晚你救了我一命,涼歌很是感激,但不想繼續呆在這裡。”

也許是擔心東方睿不答應,涼歌后半句說得十分直接。

她別過臉,淡然的表情裡充滿堅持。

東方睿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女人對他防備到如此程度,雖然心有跌宕,但還是答應她,“如果你覺得身體沒什麼不適,我馬上送你離開。”

他的耐心已經超常,而且還破天荒的照顧了她一整夜,醒來時竟是她的冷臉相對,儘管她期間有致謝,但說得心不在焉,倒不是態度不真實,總覺得她心裡好像裝滿了事,連一向被人恭維成美男子的他,她也未正眼瞧過一下。

涼歌眼裡閃過一絲光亮,感激的道了聲謝。

東方睿依舊保持着微笑,貼心道,“你剛退燒,這身衣服繼續穿着吧。”

“這樣不好吧……”涼歌總覺得有些不合適,面露尷尬。

“你要是嫌醜,到了市裡,我帶你去買一件厚一點的外套,你那件衣服估計還沒有幹,吳媽的衣服更沒品味。”東方睿見她爲難的表情,耐心解釋。

涼歌眼眸睜大,急忙辯解,“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沒有嫌衣服不好看,我是覺得已經麻煩了你,還要穿走這身衣服……”

她感激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嫌棄這身衣服呢。

“原來是這樣。”東方睿意會過來,招牌式的帥氣笑容揚起,“這些衣服都快淪爲古董了,有人願意穿,是它多大的福氣,你不嫌棄最好。”

他的笑如同陽光般乾淨,說起話也暖心無比。

涼歌沒再說什麼,把東西收拾好便出了房間。

東方睿已經給她手機充滿了電,只是她沒有勇氣開機,生怕任何一個電話打來,她都會泣不成聲。

雖然不知道莫錦天會不會找她,但她還是把手機電池拔掉,把手機放進衣兜裡,猛吸了一口氣,心神才平靜了一些。

旋轉的木質樓梯,古樸風味濃厚,雖然裝置簡單,但傢俱齊全,百分百的清潔度給人一種溫馨的懷舊味道。

牆壁上粘貼着幾幅油畫,畫中是一片向日葵,看上去極美。

涼歌停住了腳,端詳了會,脣角露出一抹笑。

記得慕楚克告訴過她,要像向日葵一般成長,那時候她還小,奶聲奶氣的問,向日葵不是我們吃的瓜子嗎?

慕楚克被她逗笑,指着書本上的圖案道,“向日葵是生命的象徵,所以,我們涼歌,任何時候都要記得堅強。”

此情此景,讓她笑中帶淚,心中喃念,我要堅強

……

吳媽見她下樓,忙迎上來,表達她的依依不捨,“小姐才呆這會兒就走,吳媽真捨不得!”

見吳媽一邊說着,一邊擦眼淚,涼歌心頭一熱,眼圈本就氤氳的眼淚猝然落下,她噙着淚,脣角依舊抹開一片笑意來,“謝謝吳媽的細心照料,涼歌感激不盡。”

說完,便深深的鞠了一躬。

“萬萬使不得。”吳媽連忙把她扶起來,幫她擦掉眼淚,一陣欣慰,“少爺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氣,你有空多來這兒,吳媽還有好多拿手菜沒做給你吃呢。”

涼歌想解釋,但被那雙熱忱的眼睛感動的說不出話來,只好乖乖點頭。

與吳媽告別後,涼歌走出古樸院落的房子,高高的院牆一角栽種着各種耐寒植物,看上去十分閒情逸致。

東方睿已經在車旁等候,見涼歌出來,脣邊盪漾着儒雅的笑。

坐上車後,涼歌埋頭擦淚,東方睿微微皺眉,悶聲問道:“吳媽是不是拉着你又家長裡短了?”

他沉沉的聲音喚起了涼歌的注意,因爲那說話的聲音與莫錦天有幾分相似,但看着她陌生的輪廓,涼歌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吳媽很親切。”

東方睿淡淡一笑,略感無奈的說:“我第一次帶女孩子回來,吳媽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總覺得你和我關係不淺,所以有什麼不得當的話,你別介意。”

他說完,灑脫一笑。

涼歌瞭然,搖搖頭,“放心吧,我不會當真的。”

莫名的,聽到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東方睿心裡多少有些挫敗感。

或許是喝了粥的緣故,這次涼歌破天荒的沒有暈車的感覺,因爲睡眠充足,更沒有昏昏欲睡的感覺。

車裡的安靜氣氛裡夾雜了些尷尬,涼歌雙眼平視着前方,時不時偷偷看一眼東方睿,內心對他充滿感激又心存顧慮。

昨晚若不是他搭救她,興許會在路邊凍一夜,後果就不止高燒一場那麼簡單了。

縱使如此,但她也不能因爲他救了她,便對他予以無芥蒂的信任,所以糾結的思緒,讓她一時之間不知道用什麼話題來打破現下的僵冷。

“說起來也奇怪,兩次見到你都是有些狼狽呢?”最後還是東方睿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安靜,說笑間,又玩味一句,“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會有什麼樣的情形。”

他的語氣裡不難聽出期待的意味。

涼歌故意忽略他的話,不願被他取笑,不免委屈一句:“我還奇怪呢,爲什麼每次我一倒黴,準會遇見你!”

她只不過想打破尷尬的氣氛,誰知道這話一出口,更讓人覺得尷尬。

意會過來,忙捂住嘴。

東方睿脣邊的笑意深濃,好看的眉眼在涼歌眼裡更加清楚了些。

心虛之時,她才細微發現他輪廓如此經綸分明,雖然比起莫錦天少了份冷沉,但他陽光的笑意卻能感染到人。

“這隻能說明……咱倆有緣。”他把“命中註定”四個字替換,笑得輕鬆恣意。

小轎車迎着日光,細碎的光芒斑駁中,涼歌有些慌神,她和莫錦天也是誤打誤撞,那被她定做緣分的東西,卻註定有緣無分。

“有緣又如何,註定無份。”她失落的把她與莫錦天感情做了個總結,望着陽光,光芒驅散不盡她心頭的潮溼。

東方睿笑意止在嘴邊,薄脣抿緊,不再說一句話。

直到車子抵達市裡,他才側頭詢問,“你家住哪裡?”

涼歌瞧了眼說不上熟悉,又談不上陌生的城市,一陣苦笑,家,哪裡纔是她的家?

但不願繼續麻煩東方睿,她只好謊稱,“就在前面,我就在這裡下車吧,謝謝你。”

她說着便要解下安全帶,東方睿突然制止她,“送佛送到西,你感冒剛好,不能在街上逗留。”

他的話倒顯得涼歌嬌氣了,她不領情的說,“我從小生活在大山裡,可不是溫室裡的花朵,別小題大做。”

她臉上露出一抹笑,說得輕鬆自在。

東方睿頭一次覺得在一個女人面前沒轍,只好故意爲難她,“但你身上穿着我媽的衣服,你準備什麼時候還我?”

他昨晚忘了存留她的號碼,所以故意找藉口。

“你不是說……”涼歌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又覺得自己不能耍賴皮,只好無奈嘆息一句,“我的衣服忘在朋友家裡了,我一時半會兒也沒衣服換,要不這樣,你載我一程?”

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她沒地方可去,不然這個看上去帥氣,卻熱絡心腸過頭的男人又會自作主張的幫她張羅去處,她現在要錢沒錢,根本無從選擇。

爲了心裡的虧欠少一些,涼歌帶在身上的錢在離開東方睿家時故意忘了拿,所以現買一件更不現實。

這個節骨眼,她只有把希望寄託在金菲兒身上了。

“好吧。”他爽快答應,又問:“你朋友住哪?”

涼歌沒想到他回答得那麼輕鬆,不滿的斜了一眼,流蕩在心裡的感激,被眼前的難題攪得無影無蹤,但還是告訴了他金菲兒的住所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