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抱抱我未來的兒媳婦兒。”金菲兒突然揚起笑臉,把悲傷掩蓋在微笑之後。
涼歌久久的注視着她,心裡牽起一抹痛意。
一直以來,她都在加深自己童年的陰影,覺得自己是受害者,覺得世間對她從來都是一種虧欠,卻發現金菲兒比她在母愛的缺失上更加嚴重。
金菲兒的後媽是典型的蛇蠍心腸,本來家境很好,卻對她格外苛刻,菲兒身上的那股子戾氣就是在她後媽長期的壓迫下給訓練出來的,一開始逆來順受,到後來的還擊,很多時候都是負傷去學校。
分開有好幾個月,她也沒有聯繫過她,也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
不過她是藏不住話的人,即便刻意隱瞞難過,不過稍微仔細觀察就可看出端倪。
吃完飯,時間尚早,涼歌帶着金菲兒把錦園的裡裡外外都參觀了個遍,期間,涼歌還向金菲兒討教了育兒經,莫錦天趁孩子睡覺的當口在書房裡處理文件。
“涼歌,你真是好福氣!”看着滿園盛開的小花,金菲兒有些惆悵。
“怎麼了?”涼歌不忍心看着她難過。
“你看我,好姐妹能夠倖幸福福的不該高興嗎?怎麼說起來有些嫉妒啊!”她跟着打哈哈,笑得一臉心事。
涼歌咬了咬腮幫,笑得有些僵硬。
“菲兒,出什麼事了嗎?”她很是冷靜的問。
金菲兒站住腳,擡頭看了眼天空,試圖把心裡的抑鬱都散漫出去,但越是這樣,心情越是沉重。
“是我太高估了我在林俊心目中的地位,總想着他會愛我一輩子,不,是這輩子必須只愛我一個人……”她受傷的樣子和平時的嘻嘻哈哈截然不同,此時臉上的迷茫裝點着她的愁緒,那微弱的聲音好似在哭泣,“可現實還是摧毀了我的美夢,男人一旦有了錢就變了,變得花心,變得大男子主義,變得不把女人放在眼裡!”
難怪她纔會說自己好福氣。
“菲兒,你曾經告訴我,不要相信一個男人一生只愛一個女人,可……”她想要安慰,可話到此又覺得這樣的說法太過牽強,若是對一個人動了心,哪還有什麼理智可言。
道理誰都懂,可是到了自己身上,什麼作用都起不了。
她放棄去安慰,把過去的美好時光拿出來回憶。
“菲兒,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和我媽吵了架,我跑到你家哭訴,那天還大年初一呢,我一邊哭,一邊說着恨死她的話……”
“你終於肯改口叫她媽了?”金菲兒好奇竟是這個。
她苦笑,想要給她帶去一絲歡笑竟有些艱難,畢竟能回味的東西都是摻雜了些苦味。
她們的童年好像相似,又不盡相同。
“如果念槿對我也直呼其名,我也會難過的。”她有些感同身受,好像很後悔以前對孫玉梅冷言冷語。
“孫玉梅待你和你對念槿的情意怎麼可以相提並論呢。”金菲兒語氣裡充滿了對孫玉梅的敵意。
涼歌心底黯然,免不了一點失落,想到上次和莫錦天去看她,她還是一臉冷冰,當時她在想,是莫錦天爲了安慰她故意那麼說,還是孫玉梅對她的厭惡從未消減過。
“菲兒,今天就在這兒住下吧,正好給我傳授一些育兒經。”
“我也有此意呢。”金菲兒吐了吐舌頭,笑得不似以前那麼灑脫。
晚上,正準備睡覺的時候,金菲兒手機響了,她當時手上抱着孩子,涼歌在替她們收拾牀鋪,瞥眼看了下手機,發現是林俊打來的,她心裡一喜,替金菲兒開心,“菲兒,林俊打電話來了。”
正給孩子餵奶粉的金菲兒臉色忽地沉了沉,並沒有涼歌以爲的那麼開心,反而拒之於千里,“他無非是關心孩子,你幫我接吧,說孩子也在這裡。”
她雖然嘴硬,心裡還是擔心他產生誤會,或者爲她擔心。
“喂?林俊,是我。”隨後,涼歌忐忑的聲音響起,邊上的金菲兒從一臉的不在乎到此時的表情擰巴。
“涼歌,菲兒在你那嗎?”電話那頭的人開門見山般的急切問到。
涼歌看了眼金菲兒,繼續小聲道,“她和孩子都在我這裡。”
“麻煩你讓她聽電話,或者告訴她,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說那些不中聽的話。”電話那頭的林俊很是急切的說,聽得出他還是很在乎金菲兒的,大抵是喝了酒,說話比平日裡重了些。
她把電話拿到走廊上接,吐詞清晰的對電話另一端的人說,“你要是真覺得錯了就來錦園接她回去。”
因爲是兒時的玩伴,所以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客氣,也犯不着拐彎抹角。
莫錦天這時候正從書房出來,見涼歌站在走廊上,準備叫她,卻發現她手握電話,默默的站在她旁邊。
“涼歌……嘔……我……我現在還在外面喝酒,有幾個生意上的夥伴,我必須得陪陪……”電話那頭的人因爲酒氣而說話吞吞吐吐,那一個酒嗝更是攪得涼歌心生厭煩,正準備開口,那頭的人又說,“我媽讓我給菲兒認個錯,讓她把孩子給帶回去,我爸媽見不得孫子就知道找我鬧騰,你勸勸
菲兒,讓錦天送送她,謝謝你們了,我先掛了啊!”
“等等!”涼歌正喊着,電話那頭竟一陣忙音替代。
涼歌表示很無語,瞅了瞅電話,剛一回頭,撞上莫錦天好看的笑臉,她嚇了跳,不禁責怪,“幹嘛站在我背後,而且還不出聲。”
她心裡頭的鬱氣沒處發,剛好這當口撞上了莫錦天,所以他很不幸的成了她發泄的出口。
她倒不是自己生氣,而是爲金菲兒感到不值。
原以爲林俊是來道歉的,卻沒想到是因爲林家二老想孫子纔不得已打了這個電話。
金菲兒就在臥室裡抱孩子,若是她告訴莫錦天,她肯定會聽見,所以面對莫錦天的一臉困惑,她還是草草回到,“林俊打來的。”
她搖了搖手機,一臉的意見。
“喂,你先平復下心情,別把情緒帶給受災羣衆。”莫錦天忽然拉住她,微聲提醒。
涼歌定定的看了看他,不得不承認他很能洞悉她的內心。
她呼了一口氣,嘴上挑起一抹笑,眯着眼,面容十分好看,朝他調皮的做了個OK的手勢,然後輕輕的打開臥室的門,進去。
“是不是惹你生氣了?”涼歌剛進門,金菲兒就嘲諷道。
涼歌愣了愣,想好的藉口一下子說不出口,只好岔開話題,“源金睡着了嗎?”
“這孩子比較爭氣,知道他爸爸夜不歸宿,所以到了晚上就乖乖睡覺,很少半夜醒來。”金菲兒沉沉的說,往日的咋咋呼呼又不見了,聽着聲音,涼歌心尖莫名泛着疼。
“這孩子眉眼真像你。”她不好提林俊,只好話題圍繞在孩子身上。
“你老實告訴我,他打電話來是不是讓我把孩子送回去?”金菲兒還是免不了怒氣,朝涼歌問到。
涼歌埋下頭,握着源金的小手,感覺提不上氣來,敷衍的嗯了一聲。
既然提到那個人便是氣,她又何故撒謊,自家老公她是瞭解的,這樣只會讓金菲兒覺得她在幫腔林俊。
“呵呵,我就知道他會這樣說,一定是那老巫婆指使她兒子這麼做!”金菲兒說着就來氣,一臉可憎。
涼歌把孩子從她懷裡抱過來,安慰她,“你別生氣,今晚就睡這兒吧,明天一早我和錦天送你回去。”
“涼歌,我想離婚。”一片寂靜過後,金菲兒忽然冒出一句猶似平地驚雷的話來。
涼歌嚇得瞠目結舌,好半天才喏喏的說,“我先把孩子放到嬰兒房去。”
她不等她說話,急急忙忙出了房間。
她必須和她好好聊聊。
離婚這兩個字眼在婚姻裡幾乎是禁忌,她就那麼輕易的說了出來,雖然帶着一絲憤怒,帶着一絲委屈,可是依照金菲兒的性格,她幾乎是說到就做到的人。
莫錦天還算貼心,主動攬下了照看倆孩子的重責,涼歌也好放下心的去和金菲兒聊天,不過她從嬰兒房出來的時候,聽見背後的抱怨一聲,“今晚沒有人暖牀……”
涼歌撲哧一笑,回頭瞪了他一眼,“沒個正經。”
這句話幾乎是她在兩人熱戀時說的最多的。
回到房間時,金菲兒已經睡下了,涼歌知道她沒睡着,輕聲的問:“如果沒睡着,和我聊聊吧。”
金菲兒翻了個身,坐起來,雙眼無神的向着她,但說的話卻是無比狂躁,“涼歌,這種日子我真的受夠了!”
“因爲母愛的缺失,所以沒人指導我們如何在夫家做一個好妻子,亦或好兒媳,我們就像是摸着石頭過河,一步一步都要自我摸索。”涼歌深深理解她那種無望感,又免不了自我檢討,“因爲我們年輕氣盛,所以一點委屈都受不了,丁點挫折就想要放棄。”
“可是涼歌,我已經丟掉了所謂的脾氣,對他們林家人幾乎是低聲下氣,可換來的是什麼?”她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眶裡盈滿淚,但因爲她的倔強遲遲不肯落下。
涼歌看了心疼,擁住她,輕拍着她的背脊,用十分輕柔的聲音安撫,“忍耐吧,爲了孩子。”
這樣的理由,是真的無可挽回了嗎?
涼歌發現自己說錯話,又吃力的解釋,“我的意思是說,忍氣家不敗。”
哎呀,越說越亂,她索性不說了,只安靜的擁着她。
金菲兒忽然安靜下來,竟認同涼歌的話,“或許是我太強勢了吧,總想時時刻刻的把林俊霸佔着,而且聽不慣他媽媽的嘮叨,說兩句我就頂撞她,所以長期下來,林家人也不待見我了,估計不是看在你孩子的份上,一定把我掃地出門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低着頭,檢討着自己的種種不是。
可是在涼歌眼裡,她丟棄了驕傲,丟掉了任性,只想挽留自己在林家人心目中的位置。
“別這樣說,一帆風順的幸福不真實,只有在磨練中才會成長,把它當做通向幸福的關卡吧,戰勝了你也就強大了。”雖然這些是安慰話,可是涼歌一直抱着這樣的想法,每每到死衚衕的時候她都這樣鼓勵自己,雖然有些自欺欺人,可是這樣想好過絕望吧。
她希望
金菲兒能明白她所表達的意思。
“嗯。”金菲兒重重的點了下頭,不好意思的說,“今晚霸佔了主臥,害得錦天睡客房。”
“沒事,我們好久沒膩在一起了。”涼歌不想濃墨重彩莫錦天多麼的體貼,所以也沒告訴他正在照看那倆小寶貝。
“涼歌,謝謝你。”金菲兒忽然沉重的說。
“跟我客氣幹嘛,你只要開開心心的。”涼歌溫柔的笑笑,又催她快睡,“早點睡,明天一早我和錦天送你回去。”
她實在不忍心告訴她林俊在電話裡的那番話,又怕她面子上過不去,所以提議送她回去,一則,可以給林家二老說是來串門子,她強留金菲兒過了夜,二來還可以給金菲兒一些安全感。
“好。”她答應得很乾脆,翻身就睡下了。
涼歌一顆亂糟糟的心終於輕放。
翌日一早,李嫂正在廚房做早餐,莫錦天早早的起了牀,抱着倆孩子下了樓,涼歌和金菲兒剛好出來,瞧到這一幕,金菲兒率先開口,對正下樓梯的莫錦天誇讚道,“喲,真是好臂力!”
涼歌在邊上附和着笑,上前去幫他,“來,把念槿給我抱。”
這麼和諧的一幕讓金菲兒看得發愣,但還是嘴裡打趣,“我終於知道錦天爲什麼對你這麼體貼了,因爲你見不得他受一點累。”
下了樓梯,涼歌與莫錦天相視一眼,心裡想着,如果取笑別人能夠換得她開心,那就由着她去。
見兩人有意承讓,她尖着眼看着涼歌,“是不是覺得我心情不好,所以任由我調戲你倆?”
她還真有自知之明,涼歌不好意思的咳嗽了兩聲,正說着要吃飯,只聽金菲兒的手機響了。
“老巫婆打的,怎麼辦?”她瞅了一眼手機,像是看到了母夜叉一樣,嚇得花容失色。
“婆婆就是婆婆,什麼老巫婆。”昨晚還做了檢討,一晚上工夫竟全忘了。
“呃……”估計是見莫錦天在場,她有所收斂,而後把求救的目光放在莫錦天身上,“等下林俊媽要是說什麼,你可得幫我擔着,畢竟您是他們口中的青年才俊。”
爲了自保,竟然連尊稱都用上了。
涼歌真想潑她一句涼水話,到底是林家人委屈了她,還是她惹怒了林家人。
但自家姐妹這樣的埋汰話還是省了,畢竟昨晚那些頹廢是真的。
這丫頭唯一好的一點是煩惱來得快去的也快。
莫錦天點頭答應,說去給林俊媽媽開門。
在等待的時候,金菲兒忽然冒出一句,“涼歌,你說她會不會大鬧錦園,然後來個雞飛狗跳,然後把源金搶走?”
涼歌實在是服了她的想象力,掐滅她那些可怕的念想,“你只要一聲不吭,她一個人也雞飛狗跳不起來。”
估計是見識過蒲秀琴的脾氣,涼歌心裡也慌慌的,不過想到莫錦天在,她又放心了不少。
“這話我愛聽!”涼歌只不過是勸告,卻被金菲兒曲解成幫她說話,所以笑得賊眉賊眼。
“哇,莫先生,真沒想到我還能到您家來坐坐,一直聽林俊提起你呢!”人未到聲音先到,聽到這個聲音,金菲兒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聽聽,估計來接我是假,來攀錢勢纔是真的。”
涼歌瞪了她一眼,小聲提醒她,“你不是答應我要讓着她嗎?”
金菲兒這次閉了嘴,而且是閉得死死的,外帶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抱着孩子坐在沙發上,也是端端正正的。
涼歌實在是笑不出來,只是無奈的搖搖頭。
這可愛的樣子要是用在蒲秀琴身上,保管能討得林家二老的歡心。
不過金菲兒的性格是吃軟不吃硬,所以蒲秀琴強勢她會比她表現得更強勢。
想到這裡,她不禁想到蘇華娟,如果每種關係都用一個方法得以解決,那她和蘇華娟之間還會如此僵冷嗎?
正想着,蒲秀琴來到了客廳,先是一句驚歎,“哇,我一直覺得我們林家的房子算得上冰城最好看的,沒想到莫先生家裡的裝設這麼高級豪華,簡直跟宮殿一樣!”
“喂,有沒有一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因爲涼歌和金菲兒挨着坐,所以很快金菲兒就倚在她耳邊小聲的取笑了句。
“別耍貧嘴。”涼歌同樣付以小聲,跟着站起來,滿臉堆笑的向一身貴氣裝扮的蒲秀琴打招呼,“阿姨好。”
蒲秀琴這才收回投遞在四處的驚羨目光,看着涼歌,連連咋舌,“涼歌呀,上次來我不在家,真是遺憾!你們家可真漂亮!你好福氣呀!”
上次?就是和莫錦天鬧彆扭的那一次。
一連串的誇讚話倒是讓涼歌有些不好意思,熱情招呼着,“阿姨,您別站着,快坐。”
“哦,好好好,不用客氣。”蒲秀琴跟着坐過去,好似金菲兒是空氣一樣,只顧着和涼歌說房子多漂亮。
金菲兒這下不滿了,沖懷裡醒着的源金抱怨到,“源金啊,你呆在媽的懷裡受委屈了。”
言外之意是蒲秀琴看到富麗堂皇的房子,連自己的寶貝孫子都給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