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上官雁又是沉默不語,李魚這一回可是忍耐不住,貼心提醒道:“上官姑娘,你說的那個詩詞門派……”
上官雁回過神來,也不賣關子了,直接道:“此派名爲疏影閣,千年前亦曾列名十大門派,但因擇徒甚嚴,一代僅傳一人,漸漸聲名寥落。但十大門派皆知疏影閣主有經天緯地之能,禮節常備,未敢輕忽。”
說到這裡,上官雁嘆息一聲:“仙林好事之徒‘醉眼看花主人’,點選八大仙子之名,自以爲羅致人間絕色,卻將我錯列其中,直是魚目混珠,難爲的評。但其將疏影閣主胡絳雪列爲第一,尊以梅花仙子的雅號,卻是大有見地,足爲天下公論。”
李魚眼光不由瞟了一眼上官雁,心道:“你實在太謙虛了!你天香國色,本是凡間所無,列名八大仙子,正說明醉眼看花主人眼光不差。”但這話若說出來,難免顯得輕浮,便只在他心頭浮沉。
上官雁似是聽到李魚心頭所言,眉上一喜,語帶機鋒道:“胡姐姐風神秀異,大有林下之風,當年我一見她便驚爲天人,自慚形穢。你見到她時,須像見到我時那般鎮定自若,切勿手足失措。她眼光甚高,若是心頭不喜,便有天王老子說項,亦是無法拜入其門下。”
她頓了一頓,繼續道:“我會與胡姐姐修書一封,推薦你拜入疏影閣門下。但能否順利入門,卻看你是否有真才實學了。據胡姐姐所言,她選傳人首重詩詞歌賦,你若無信心通過試驗,那便罷了。曾有不少名家子弟,想要一覽胡姐姐仙姿,遂以拜師之名求謁,只落得自討沒趣,傳爲仙林笑談。你莫要平白丟我的臉面。”
李魚正色道:“我是拜師求藝,又非登徒子尋花之舉,即便才力不足,難以入門,並無可笑之處。不過我確實對這疏影閣頗爲好奇,若世上真有以詩詞克敵之法,乃是爲我天造地設的康莊大道,我亦不會輕言放棄。”
上官雁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她又從靈寶囊中取出兩盒綠豆糕和五個“妙心果”,遞給了李魚:“我才發覺山穴頂部另有一道密眼封印,許是憐月神劍散發的靈氣,觸動了封印,才讓我們得以躲過雙煞的搜尋。若要回到地面,擊破封印即可。但恐雙煞猶不死心,冒然出去反是遭殃。我須得在山穴中閉關三天,這妙心果頗是管飽,你且拿去吃。”
李魚站起身來:“姑娘好好療傷,我去到那一邊休息,絕不會打擾你。”竟是沿着山壁,摸黑緩緩走出石臺區域,到了早前山穴的最邊緣,自去閉目養神。
上官雁芳心幽幽一嘆:“爲了火玄珠,我折損五年修爲,但因此認識了他,也不知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一嘆之後,她不再耽擱,凝心靜意,緩緩恢復歸元訣真力。
三天之後,上官雁再以“星星仙語人聽盡”破開封印,將李魚拉回秋鳴山谷底,頓時現出燦爛陽光。僅是一個封印,隔開兩處洞天,讓李魚對於仙道奧妙更多一番認識。
上官雁道:“疏影閣在玉笛谷,據此大約七十萬裡。若讓你自己前去,那不知猴年馬月了。說不得,我送你一趟罷。不妨回到你那小屋,看看還有什麼可用之物。”說罷,不待李魚答言,又是抓住李魚肩膀,御氣騰空,霎時來到秋鳴山巔。
此時邪海雙煞早已絕蹤,李魚相伴十五年的小屋亦成爲廢墟,書卷衣物更已毀之一旦了。李魚心頭一陣感傷,卻是想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但向前路行,糾結又何益?”於是道:“不必檢視了,也沒有什麼貴重之物。”
上官雁真氣一引,卻見廢墟中飛出一塊白玉牌,其上雕刻着一幅女子摘星圖,正是摘星樓中尊貴至極的摘星令。
上官雁微笑道:“那夜事起倉促,我唯恐追兵來到,不及細說,便將摘星令放在枕頭底下,作爲信物,留待他日報恩。可笑雙煞雖然來得快,卻是粗心大意,白白錯過了仙林中人夢寐以求的令牌。”
李魚心頭感動,脫口而出道:“原來你早有安排,我卻道你太過敷衍,真是不識苦心了。”
上官雁心內又是一點安慰,低低說道:“只要你不誤會摘星樓中人是忘恩負義之輩,那就夠了。這塊摘星令你拿着,若是疏影閣不接納你,你可到市集中亮出摘星樓,自有人帶你前來摘星樓。我定會再替你想辦法。至於你獲得火玄珠之事,切不可告訴他人,就是胡姐姐也別告訴。”
李魚雖是施恩不望報,但感知上官雁誠意拳拳,便爽快接下摘星令,對上官雁更多一分好感。
上官雁忽然錯開秋水雙眸,語聲中也略帶着點顫抖:“站到我身後,抱緊了。我這就施展御氣之術。”
李魚微微一呆,卻是知道御劍萬里不比尋常,顧不得避忌,便依言大了膽子。
兀自神識搖盪,不知東西南北,李魚忽覺風聲呼嘯,身如扁舟,原來已在天際高空。九霄雲層莽莽蒼蒼,蜿蜒山脈騰龍走蛇,無垠浩海渺如杯水,全是前所未有的狀景奇觀,引得李魚心胸大開,只想着他日翱翔仙林之快意,不復兒女多情之綺思。
上官雁卻是強作鎮定,識海之中但覺鑼鼓齊鳴,只是咚咚咚響個不停,連臉上亦浮現一絲紅暈,只是癡癡想道:“罷了罷了,他替我療傷之時,已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如今亦不過重溫藍橋之夢,我何須多心。”
李魚見上官雁又是說走便走,忍不住讚歎一句:“摘星樓上官雁,真乃奇女子也。哎呀,我都還來不及問她是否知道義父其人其事呢。”
這一聲“奇女子”的讚歎,隔了萬里層雲,隔了千山暮雪,卻生生飄入了上官雁心中,引得她沒來由墜下一滴清淚:“明明是我自己推開了他,爲何這般難以割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