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沒見,沒想到一見面這碧蛟元君就給自己來一個大瓜。
二十多年前碧雞峰一戰,在滏陽道還是相當震動的,連丁宗壽和幽州寧家以及臨近的天鶴宗和月廬宗都有所耳聞。
所以重華派進入臥龍嶺之後也是專門打探了一下這個洞玄宗遺留下來的靈山福地究竟有什麼古怪。
這大好河山,爲什麼會荒廢如此多年無人問津,若是沒有一些讓人信服的理由,說不過去。
但是得到的消息卻是語焉不詳,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就是遷入臥龍嶺的宗門也有兩三個,但是幾乎沒有哪一個生存過一甲子,要麼被滅門,要麼就遭遇妖獸襲擊損失慘重而沒落。
這似乎是一塊靈山福地的氣運問題,很難用其他理由來解釋,但也是最讓人忌諱和重視的原因,久而久之也就沒有誰願意來了。
至於說個別散修,如此大一座靈山福地,成爲了忌諱之地,更不願意來冒險。
當然還有一些次要原因。
比如靠天鶴宗太近,天鶴宗不樂見臥榻之下有人酣睡,很容易啓事端。
比如碧雞峰有異修生存,而且性格暴躁,作風狠辣,隨時可能會找鄰居的麻煩。
碧雞峰一戰傳聞狠毒,但都語焉不詳,能夠親耳聽到當事人說起,也算是有緣了。
“前輩,那一位前輩也和你一樣……”陳淮生還是沒能忍住,當了一回猹。
異修之間的大戰,他還是第一次聽聞,而且以碧蛟元君的實力,那一位現在也該是觸摸到甚至跨越了金丹大道的門檻了。
“二十多年前他略勝我一籌,但現在不好說,要看他這二十多年的境遇和修行了,……”碧蛟元君似乎對此並沒有太在意,“這二十年我頗有際遇,所以我有把握和他一戰之力。”
異修的進境要比人類修士更慢,越到後邊,越是如此,因爲本身他們的壽元就要比人類長,而且直覺對他們來說很簡單,但要學習悟性卻太難。
而越到後邊,就越是講求悟性,這也是爲什麼當初陳淮生一定要拉着熊壯讓其入世去感悟學習,唯其才能悟道。
按照對方的說法,那就是他這二十年應該是邁上了一大步,而對方二十年則未必能前進,所以他纔要來挑戰,奪回碧雞峰,誰曾想碧雞峰卻早已被棄,成了無主之地。
聽完了瓜,陳淮生還在回味,碧蛟元君已經不耐煩地道:“行了,許久沒有吃你弄得菜了,昨日在長慶樓吃了一回,卻不甚過癮,所以纔看你在不在,我這裡有些食材,你看看能不能做些菜餚出來,喏,瞧瞧,……”
一具皮袋丟了過來,陳淮生趕緊接住,掂了掂,雖然不知道里邊是些什麼,但濃烈的靈力氣息卻不言而喻。
果然如此,不愧是異修大佬,不給你任何辯駁機會,只管吩咐安排。
“前輩就一人?”陳淮生打量了一下四周,這上清宮也不是做菜的地方啊。
“就我一人,還能有誰?”碧蛟元君哼了一聲,“這是我昨夜去金明池裡撈來的,……”
陳淮生駭然,金明池?
這可是趙氏禁地,這傢伙竟然虎口掏食?
似乎是意識到了陳淮生的驚駭,碧蛟元君撇了撇嘴,“可惜一塊好地方了,卻被這些無聊之人霸着,那法陣倒也有些門道,不過對我來說卻毫無用處,……”
見碧蛟元君面有得色,陳淮生也知道趙家守護自己門庭重地的護法大陣絕非等閒,這一位潛入進去恐怕也非他所說的那般簡單,多半還是有些緣故。
他也不揭穿,只是多看了對方几眼,讓對方越發得意。
解開皮袋繩索,瞥了一眼,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鮮活之物,紅光閃耀,幾乎要溢出皮袋來,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正宗黃河赤鯽!
這玩意兒名字得名黃河赤鯽,但是在黃河中早就絕跡了,在黃河裡邊折騰半年你也未必能弄到一尾。
在金明池裡卻是官家養得有,但也是代代孵化馴養,平常人只知道內裡有,只有每年年夜,受邀參加官家夜宴的才能一嘗。
據說一尾赤鯽便能賣到上千甚至數千靈石,而這一袋怕沒有三五十尾!
總共金明池內養的赤鯽怕就不超過三五百尾,每年能食用的不超過三百尾,其餘均要留下育種。
而官家本人據說每天也只食用一尾赤鯽,而赤鯽血更是需要生食。
見陳淮生如此震驚,碧蛟元君捋須輕笑:“無須這麼緊張,沒有人知曉我進了金明池,這赤鯽果然靈性,我花了兩個時辰才捕捉到五十尾,還險些驚動了趙氏靈脩,不過我也就好這一口,怎麼樣,有沒有這個本事做一道佳餚,莫要浪費了我一夜辛苦。”陳淮生不知道這傢伙夜闖金明池是否驚動了官家,但陳淮生覺得恐怕很難遮瞞得住,只不過趙家現在恐怕是找不到苦主,曝光出來又丟了趙家哦聲譽,所以只敢遮掩着自己私下查纔對。
“前輩,這玩意兒晚輩可不敢在城中做菜,一旦被人覺察,那就是彌天大禍,前輩真要想一飽口福,恐怕就得要出城去尋個合適地方,而且還得要採購一些配料才行。”
說實話,看到這幾十尾黃河赤鯽,陳淮生都忍不住動心了。
黃河赤鯽可不比其他尋常靈魚,非靈氣盎然之地不能生存,金明池蘊積千載靈氣,才能養育不過千尾,可見這玩意兒的金貴嬌嫩。
正因爲是金明池靈氣所鍾,其魚肉、魚血、魚肚、魚骨魚刺皆爲珍稀異寶。
魚肉不必說,魚血有滋養根筋之效,只要是未達二十一歲之前的道種修士,皆有補益靈根之效。
魚肚熬煉之後可粘合法器靈符,彌合一切靈力衝突,也就是說,要製作雙性三性靈符或者法器,非得要此物。
魚骨魚刺有壯骨之效,可煉製和合壯骨丸,對道骨亦不例外,由此可見此物的珍貴。
“好,只要你能做,我便只吃這魚肉,其餘物事,估計你也有些興趣,儘管歸伱,如何?”碧蛟元君也不是那等小氣之人,魚血魚肚魚骨對他來說都沒有多大意義,他只圖口腹之慾。
三個時辰之後,二人已經在繁臺外的一處野地裡開始操作起來。
陳淮生小心翼翼地將剖好的魚刮鱗,取下魚髒,再用青鹽抹遍全身,醃半小時。
然後這纔將魚煎至魚皮焦黃。
將妙竹箬葉至於砂鍋中用滾水洗燙,再鋪在砂鍋底部,將將煎好的魚置於其中,箬葉之上,然後再用箬葉密實蓋好,一層一層迭好,倒入水開始煨煮。
這個時候陳淮生纔開始按照《三庭御膳譜》施展本事。
將蒔蘿籽和香芹以及金橘皮絲、蔥白、楮實子以及赤糖、豆豉、鹽醋、黃酒等物陸續傾入另一小鍋中,小心搗爛成醬狀。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砂鍋開始咕嚕咕嚕冒出熱氣,陳淮生不斷添水,這一道酥骨赤鯽可沒有那麼好做,赤鯽之肉既韌又嫩,要煨煮到位,讓其酥軟,但又不能熬過火喪失其鮮嫩,所以格外講究手藝,他也沒有做過,只能隨時觀察火候,務求做到極致。
終於等到他覺得湯水盡去,只剩魚肉時,纔將箬葉連同赤鯽取出,至於盤中,這個時候纔將醬汁緩緩傾倒覆蓋其上。
看見陳淮生如此精細的操弄手段,碧蛟元君不得不承認人類在烹飪手段上根本不是他們這些異修所能比的。
光是這花樣百出的配料和熬煮火候的拿捏,都是人家千百年來無數經驗積累而成,這一點上,異修連望塵莫及的份兒都沒有。
等到魚肉自行放涼,陳淮生這才輕輕一擡手:“前輩,可以了。”
早就食指大動,但是在陳淮生面前碧蛟元君仍然要保持着鎮定,一直到陳淮生示意,他才按捺不住內心的期盼,捋了捋鬍鬚,抿着嘴笑意難忍地道:“你也辛苦了,一起,一起,……”
陳淮生能聽出對方話語中的言不由衷,不過他既然敢開口,自己也不會客氣。
夾起魚肉放入嘴中,那滲入味蕾的鮮美酥香讓碧蛟元君的雙眼都忍不住眯縫起來,包括那早已經被煨煮酥了魚刺,在嘴裡咀嚼都有一種特有酥脆滋味,……
當陳淮生吃了兩尾赤鯽之後,就主動擱下了筷子,對方有些不善的目光逼得他只能訕訕地在一旁觀戰。
二十尾酥骨赤鯽除了兩尾被陳淮生吃掉外,其餘十八尾就這樣被碧蛟元君慢條斯理地細細咀嚼品嚐,而越到後邊,碧蛟元君咀嚼品味的動作越慢,慢得連陳淮生都有些好奇和驚訝了。
似乎有些不一樣?
碧蛟元君的雙眼已經閉上,眉目間多了幾分迷惘和探索,到後邊,似乎有了幾分感悟,又像是還在尋覓,……
陳淮生不敢作聲。
他不清楚異修感悟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態,尤其是到了碧蛟元君這個層面,就更不好說。
篝火餘燼,只剩下半爐餘溫,天色黑盡,但碧蛟元君仍然沒有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