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得拒絕不了,一干人都是心中苦澀又覺得心累。
這一趟去通天泊還得有接近兩千裡之遙,一直要到臨近天井道大河邊上去了,按照正常行程走起碼的走兩天。
有這樣一個傢伙跟着自己一道走,這言談舉止都得要收斂着琢磨着,沒準兒哪句話就觸怒了對方,招來一番禍事。
但衆人內心裡也多少有些期盼,有這樣一個人物“加入”隊伍,沒準兒這一趟通天泊之行就會很順當,說不定還能有其他收穫呢?
就是這種複雜而難言的心思縈繞在衆人心中,一起踏上了前往衛懷道的行程。
對於曾國麟、滕定遠甚至唐經天等人來說,這一趟都有些忐忑緊張,但對陳淮生來說雖然也還是有點兒擔心,但卻要比他們好得多。
當距離湖岸還有三裡地是,已經能從略高於湖岸的坡丘上遠觀整個湖景了。
但當陳淮生談及他和熊壯在野蜂溝弄蜂漿和各種陰性靈植,談及他指導熊壯在茶館裡去熟悉人情世故,冒充北戎藥商成日裡商談藥價買賣生意時,碧蛟元君都忍不住拍案叫絕。
人類修士和異修有交情的也不是沒有,但是更多的都是相互利用的交情,而且多是和散修之間有往來,像這種宗門修士極少與異修有瓜葛。 像陳淮生所說的那種情形,不說絕無僅有,但是對碧蛟元君來說真還是第一次聽說了。
正是懷着這種複雜的心緒,陳淮生與這個碧蛟元君一路都是話題不斷。
只是這構造湖如此巨大,還是相當驚人。
因爲在外界流傳的主流傳言就是異修斬殺青蛟,青蛟死裡逃生,也有說是當場斬殺的,但並沒能找到青蛟屍體,總之都是對青蛟不利的。
與旁邊那幾個噤若寒蟬的傢伙相比,來客覺得眼前此人怎麼這麼懂自己?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陳淮生一眼:“小子,你似乎對這些很懂啊,我們出世入世之行所爲你好像都知道?”
陳淮生此時的心態已經逐漸放開了,二人一邊御風而行,一邊隨意談着,更多的時候都是這一位在聽,陳淮生在說。
陳淮生也說了重華派和月廬宗之間的紛爭,不過對此碧蛟元君卻沒有多少興趣。
“前輩,咱們這一趟可還有點兒路途,對前輩來說可能朝遊北海,暮宿蒼梧,我們卻還不行,估摸着還得走上兩日,前輩恐怕就得要委屈一下了,……”眼見得其他幾人都提心吊膽的樣子,陳淮生也知道和這一位打交道就只有自己來了。
就是不知道這傢伙尋仇成功沒有,但看這樣子應該是沒成功,估計是沒遇上,也不知道那個異修是什麼來頭。
陳淮生也坦然相告,既然是一起搭夥,大家就都得要忍讓一些,若都是按照你的路數,那還不如伱自個兒走好了。
他更感興趣的還是陳淮生與熊壯之間的那段故事,對種種細節都是反覆詢問。
“是啊,這幾年前輩肯定也是潛心苦修,現在再入世領略凡間風情,也是一種修心養性之道,……”
當前方都能見到越來越濃密的水汽雲霧時,衆人就知道,應該是快到通天泊了。
水天一色,浩渺無際,岸邊水中的葦荻莽莽蒼蒼,蒼黃與青綠交織成一條斑斕草林,不斷有鷗鷺從水面飛起,鑽入草中,讓人心曠神怡。
想當初自己入世時就缺乏這樣一個人類修士朋友的指點,自己經常是遭遇各種冷眼白眼,弄得有時候憤怒至極時只能大開殺戒,但最終卻還不得不學着適應人類的規則。
碧蛟元君其實食量也不大,進入高修階段的他雖然沒有辟穀,但是在飲食上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純粹是貪圖一下口腹之慾了。
在他看來,這些異修其實最在乎最樂見最滿意的就是這種如其他修士一般的平等自然,但這恰恰是其他人難以做到的,尤其是這個異修還隨時擁有能斬殺自己的實力乃至不可預測的脾性。
這些異修也並非完全不講理之人,這和他們入世之後耳濡目染所接受的影響有很大關係。
“當時我尚未入道,就是一個普通道種,正好遇到了這位異修兄長,他對我有恩,後來就熟悉起來,加之住着捱得又近,一來二去就熟悉了,再後來我入了重華派,他也出山入世雲遊歷練,所以我們就約着時間地點見面,……”
“唔,你們速度這麼慢?就不能趕一趕麼?”聽得要走兩日,這傢伙又有些不耐煩了。
可若是你一味將其視爲洪水猛獸,既畏懼又牴觸疏遠,啥都小心翼翼縮手縮腳,只會招來對方的越發反感和不耐,乃至於不測。
因爲如果是的話,他不會那麼在乎世人對那場戰事的評價。
所以當時自己說了一句鱗類之尊,也算是試探,對方沒有反對,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來客大爲震驚,有些不敢置信。
陳淮生無語,對你不敢,但自己這幫人遇上就不好說了,誰知道你和咱們是“一夥”的?
陳淮生根據自己原來粗淺的地理常識判斷,這大概就是一個構造湖吧。
這中間也吃足了苦頭,尤其是那時候自己尚未晉階破境時,更是被那些個高階修士攆得四處逃命。
而對方肯定也品味分辨得出來,只要他經歷過這個階段。
“有我在,誰敢來捋虎鬚?”來客滿臉驕橫,“月廬宗那幫傢伙我知道,他們敢來麼?”
觀其眼瞳,碧綠微凸,還有那頜下鼠須和嘴脣模樣,都和蛟頭相似。
而這傢伙那麼在意當時的評價,顯然是擔心評價對其不利。
這等時候碧蛟元君也禁不住羨慕嫉妒其陳淮生口中那個熊修,居然能碰上陳淮生這樣一個朋友,對異修不但沒有任何偏見,甚至還覺得異修更直爽更值得交朋友的另類。
一路行來,一行人都基本上沒有留宿城鎮村寨,而是直接就在野外自行獵獲尋常妖獸進食。
按照滕定遠的說法,如果要繞湖一圈,即便是御風而行那也得要兩日,這意味着整個湖面大概在兩千平方公里左右,從湖岸到湖中心大概有多遠,誰也說不清楚。
哪怕是這傢伙主要是和自己打交道,但有了與熊壯多年交道的經驗,對異修他從心理上就沒有其他人那麼牴觸,甚至還帶着幾分隨意自然。
通天泊位於衛懷道西南角,與天井道毗鄰,南五行在這裡突然斷裂,形成一個凹陷地帶,便是通天泊。
不過他也無所謂,自己的確存着這份心思,但是自己和熊壯的故事細節卻都是真實的,經得起考究的。
距離湖岸還有幾裡地,撲面而來的水腥氣息已經讓人全身都有了一股子潮意。
斜睨了陳淮生一眼,來客翹了翹嘴,鬍鬚抖動了幾下,“你倒是眼尖,嗯,沒幾年,……”
陳淮生也知道對方對自己的這份經歷持懷疑態度,肯定懷疑自己是有意用這種故事來拉攏關係討好。
見對方碧瞳中露出懷疑之色,陳淮生也知道這不好解釋,而且他也不太願意讓宗門其他人知曉這些情況,好在唐經天和曾國麟他們都主動離得有一段距離,所以才壓低聲音。
陳淮生判斷這傢伙就是那頭青蛟,大概是這二十年間完成了渡劫飛昇之後,回來尋仇的。
誰知道你到時候萬一什麼心思不順一撒手,甚至對己方下手,那可怎麼辦?
只是這等時候還得順着話說,“前輩,反正也不急着這一時,咱們就這一路走,還可以看看沿途的風土人情,晚輩看前輩應該是飛昇不久吧?”
陳淮生信口到來,娓娓動聽,讓對方很是覺得有些不一樣。
在陳淮生看來這頭青蛟,嗯,如果沒有料錯的話,這傢伙應該不是二十年那一場異修與青蛟之戰中的異修,而是那頭青蛟。
陳淮生也不隱瞞,順口道:“前輩,晚輩有一個多年的異修朋友,親如兄弟,五年前我入重華派,他出山入世,一起雲遊過,也一起行獵,一起應敵,一起修行,……”
一直到後來自己第一次應劫熬過第一難之後,情況才稍有好轉。
“前輩寬宥則個,我們都得要節省着點兒靈力,不敢竭澤而漁啊,萬一路上有個什麼意外,也還應對,前輩應該知道,我們重華派和天井道那邊月廬宗兩年前還有過一戰的,另外也得要爲接下來的獵捕積蓄點兒氣力。”
但是自己已經惡名在外,散修中與自己交惡的不少,想要打自己主意亦有,即便是同類異修中一樣有許多居心叵測之輩,碧雞峰一戰就是明證。
陳淮生猜的沒錯,碧蛟元君的確一開始是不信的。
“這裡就是通天泊了。”到了地頭,也許是感覺到這位異修對衆人似乎沒有太多的敵意,衆人心情都要放鬆一些了。
既然來了,那就肯定要達到目的,而這位異修究竟想幹什麼,大家也想知悉,尤其是對方承諾會給一些好處,也讓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