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帶着委屈又有些誇張語氣的話把陳淮生和紅臉漢子都給逗笑了。
“誰讓你是定陵人,我們倆是蓼縣人呢?我們蓼縣在你們府城裡的人看來不就都是鄉下人麼?”紅臉漢子樂呵呵地道:“我可是記得當初凌雲宗收弟子的時候,都是府城最佳,再是北三縣中的竹皋和西陽優先,然後再是安豐,最後纔是我們蓼縣和𫑡縣人,我入門之後可沒少吃苦頭被排擠。”
這一點,陳淮生也是心如明鏡一般清楚的。
當初凌雲宗雖然是義陽府本土宗門,但是北三縣和南三縣的卻是涇渭分明,每年招收弟子都是優先考慮北三縣,𫑡縣和蓼縣都是放在最後。
要不像固鎮那邊元寶寨、蜂桶嶺、黑木崖、固鎮驛就沒有幾個道種進了凌雲宗,反倒是白石門、重華派還在這邊時不時來招募弟子。
所以凌雲宗雖然是義陽府本土宗門,但在南三縣的民衆中印象並不算好,存在感也遠不及其他宗門在本土那麼強。
“是啊,咱們蓼縣在義陽府裡只能算是比𫑡縣略好的存在,就那麼一二十萬人口,誰會在乎你?”陳淮生也笑着附和。
“那不是怎麼?”紅臉漢子滕定遠越發興致高昂,“我們臥雲鋪不過兩三萬人,你們固鎮也差不多,都是深山裡,尋常人誰會走到那裡去?”
“倒也不一定,我記得當時凌雲宗的孫純陽吧,就是在臥雲鋪連雲棧道邊上被殺的吧?後來九蓮宗還爲此來專門調查,我當時也來過,不過被安排去查野蜂溝鹿照鄰被殺一案去了。”陳淮生回憶起五年前的故事,忍不住唏噓感慨。
“啊?陳兄你當時也在?”紅臉漢子大爲驚奇,“我也在啊,但是怎麼沒見着你?吳師叔當時也在啊,還有云鶴和駱休月他們二位師兄師姐,我都見過,但沒看見你啊。”
“那時候我剛入門悟道,煉氣一重都還未成,只能是在外邊兒跑腿的份兒,哪裡輪得到我去參加?”陳淮生自我解嘲地笑着搖頭。
紅臉漢子猛然間想起什麼,“我有點兒印象了,當時好像九蓮宗易初陽推薦了一名弟子入凌雲宗,但是被宗門拒絕了,後來推薦給了重華派,……”
“對,就是我,是我託黑木崖的宣遲媚幫我找了易初陽的門路,……”陳淮生笑道:“宣遲媚是黑木崖人,九蓮宗的天才弟子,可能陳兄應該知道吧?”
“宣師妹我知道,咱們蓼縣最年輕最有天賦的人才,不過現在似乎要加上陳兄了。”滕定遠唏噓感慨:“一晃這就是五年了啊。”
“那當時九蓮宗爲何不收陳兄入門呢?”一旁的驢臉男子好奇地問道:“既然都託到易初陽門下了,沒理由九蓮宗不直接收陳兄入門啊。”
陳淮生大笑起來,“或許九蓮宗當時招收弟子已經名額滿員了吧,也有可能我資質駑鈍,人家沒看上。”
對九蓮宗,無論是原來的凌雲宗弟子,還是重華派弟子,現在都是一肚子氣,充滿了不滿和鄙視,平素裡在閒談中調侃揶揄都是家常便飯。
兩家在九蓮宗那裡吃了大虧,現在二宗合一,在這個話題上更是同仇敵愾。
三人盡皆大笑,好一陣後,紅臉漢子滕定遠纔回憶道:“孫師兄慘死之事也是查了個不明不白,但脫不開白石門或者紫金派,而鹿師兄的事情據說是可能被妖鬼所爲,但妖鬼從何而來?”
陳淮生搖頭:“也是個糊塗賬,野蜂溝附近人跡罕至,妖獸出沒頻繁,鹿師兄爲何去哪裡,好像也沒找到原因,也是查不下去,不了了之。”
談起昔日舊事,把幾人距離拉得更近,加之都是義陽鄉人,更見親切,這一頓酒也是喝得格外痛快。
從二人嘴裡陳淮生也才得知,凌雲宗歸併過來的弟子大概在一百二十人左右。
除了齊洪奎這位受創不輕但是卻沒有跌落到紫府之外的大佬外,他們昔日宗主萬天駿卻因爲跌落紫府,而選擇了脫離宗門自行成爲散修,已經外出雲遊去尋找自己的機緣,意圖重新入登紫府去了。
只是這一去卻不知道要多少年,還能不能入登,也很難說。
這一百二十人弟子,幾乎全是從義陽那邊過來的,河北這邊招收的弟子只有寥寥幾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其中煉氣高段大概有二十餘人,但幾乎都是青壯年,像重華派那種老朽幾乎佔到一半的情形在凌雲宗是沒有的。
當然集中在煉氣七重和八重的比較多,但煉氣九重和煉氣巔峰單單是這半年就有兩人從煉氣八重進入煉氣九重,一人從煉氣九重進入煉氣巔峰,加上原來還有五名煉氣九重和煉氣巔峰,現在處於煉氣九重和煉氣巔峰階段的原凌雲宗弟子就有八人。
這個數目大大超過了老重華派在這個層級上的數量。
如果再加上在築基上的數量劣勢,可以說除了在紫府上老重華派還能有底氣外,築基和煉氣高段這個中堅力量層面,就都全面落後了。
當然,一個宗門最關鍵和具有決定性的力量仍然是紫府,這毋庸置疑。但築基卻是紫府的基礎,只有足夠多的築基,才能從中迸發出天才躍升紫府,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陳淮生感覺到像滕定遠和楊虎生他們之所以表現得這般心態平和坦然甚至有點兒輕鬆愜意的味道,其中未嘗沒有就是覺得他們凌雲宗歸併過來的弟子實力除了紫府外,在築基和煉氣高段這個中堅層面,對老重華派是居於壓倒優勢的。
這同樣也是商朱以及吳天恩他們這些老重華人感到有些不適,甚至不滿的。
但不適可以,不滿卻不能露於言表,畢竟現在都是一家人了,如果要在言語中流露出來,只怕就會讓凌雲宗和丁家的人都感到排斥,那就有悖了當初邀請這兩方加入的初衷了。
不過宗門之間這種派系的分歧對陳淮生來說卻沒太大影響,他可沒有多少野心去摻和宗門的權力爭鬥博弈,也沒有這份資格。
眼前這兩人也頗合他的胃口,而且三人也都算是鄉人,所以這也讓他更輕鬆自在。
“滕兄和楊兄這麼些年可曾回鄉過?”陳淮生問起故鄉的情形,“我這幾年基本上就沒有回去過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
和熊壯的五年之約還早,而從九哥和尺媚得來的消息,小七在九蓮宗裡也是相當順利,現在寶旒來了河北,佟童不知所蹤,寇箐一直在寇家閉關修行,似乎整個大趙對自己來說也沒有什麼太多值得惦記掛唸的東西了,回去不回去也就那麼回事了。
“我也沒有回去過。”滕定遠搖搖頭:“家中父母早故,還有一妹嫁在鄉間,這幾年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來河北之後一直顛沛流離,也是今年纔算平穩下來,哦,對了,宗門對道宮舉辦上元道會態度如何?陳兄可知曉?”
“滕兄,咱們也就不要陳兄來滕兄去的了,不如你直接喚我淮生,我也冒昧叫伱定遠兄,虎生兄,如何?”陳淮生慨然道。
滕定遠也是個爽直人,與楊虎生略一交換眼色,便應承下來,“淮生可有意參加道會?”
“我不打算去,但也許會跟着去汴京一趟,順帶辦點兒別的事情。”陳淮生搖搖頭。
“淮生你不打算參加?”滕定遠和楊虎生都是十分吃驚。
在他們看來,以陳淮生的年齡和靈境層級,正該是參加這種增添名聲的時候了,尤其是對他們這種即將築基之人,更爲重要。
“嗯,暫無打算。”陳淮生很肯定地道。
“淮生,你難道不知道道宮的風雲榜麼?”滕定遠微微壓低聲音:“據說從本屆道會開始,大道風雲榜將和官府公佈的法旨神願連爲一體了,……”
陳淮生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定遠兄,你是說官府會把大道風雲榜用法旨發出,張貼於寺觀廟宇?”
滕定遠臉色鄭重,“確有此說法。”
陳淮生臉色陰晴不定,好一陣後才緩緩道:“大道風雲榜只怕二十年內都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所以這道會……”
如果官府真的要用法旨傳檄於各地,那這意義就不一樣了。
這意味着風雲榜榜單上的人物將受到寺觀廟宇的香火神願祭祝薰染,意味着會得到神願之力。
哪怕無法和真正的神邸相比,但這是萬千凡人的香火祭祝,其神願之力哪怕分潤絲毫,你都能受益匪淺。
也許轉瞬就能飛昇一個境界也未可知啊。
但這對於築基以下的練氣層修士意義不大,因爲這種神願之印力更多是通過感應來影響。
應該說是從紫府開始就意義非凡了,而築基層面也能有所獲益,但遠無法和紫府金丹這些層面相比。
不過大道風雲榜百位名單,只怕重華派也難以有一人上榜,紫府蘊髓境都還不夠格,更別說陳淮生他們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