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一陣沉寂。
都是燙手事兒,沒一樣好辦。
你提出看法意見來,就意味着處理應對,那就得要有依據,不能感情用事或者異想天開不切實際。
每樁事兒大家其實都在心裡唸叨琢磨過了,怎麼辦,如何應對,不這麼做,又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都得要考慮周全。
見衆人都沉默不語,商九齡也覺得頭疼,“我們一樁事兒一樁事兒說,先說簡單的,葫蘆集發現妖屍求援,他們也向翟穀道的鳳翼宗求救了,我們怎麼應對?是接受,並派人去,還是拖着,抑或拒絕?王垚,你先說。”
商九齡點將先點王垚,一來是他親傳弟子,二來也是最年輕資歷最淺的執事,王垚已經接掌知客院執事。
王垚推無可推,只能乾咳一聲迴應:“葫蘆集在咱們滏陽道,雖說緊鄰翟穀道,但衆所周知它是滏陽道地盤,論理該是八角寨看顧,但現在八角寨情形都知道,求到咱們頭上,咱們不理那就是變相主動權交給鳳翼宗,我以爲不妥,妖屍雖說少見,但比起那些兇獸來又有不如了,咱們若是出手,弟子以爲還是可行的。”
王垚的觀點符合大家的看法,要當滏陽扛把子,那就得要扛起人家吃不消的重任,現在八角寨杜家萎了,白塔鋪本來就是散修控制,勢單力薄,沒準兒鳳翼宗就瞅着這種機會好插手,不能給對方這種機會。
見衆人紛紛點頭,商九齡沉吟了一下:“若是我們出手,鳳翼宗也來了,如何處理?”
兩邊齊到,難道還要爭功不成?
若是不允對方加入,一來恐怕葫蘆集那邊不樂見,二來人家是受邀而來,理直氣壯要“幫忙”出手,又該如何?
見陳淮生欲言又止,商九齡直接點名:“淮生,你說說你的看法。”
“掌門師尊,現在情況尚不明確,既然定了咱們要介入,那邊視情況而定,但有一點確定,無論如何主導權要抓在我們手裡,不能讓鳳翼宗佔據主動,另外這就是一個妖屍而已,也沒有必要小題大做,鳳翼宗要配合我們,我們感謝,不配合,隨他們便,咱們理所當然以主人自居就行了,……”
陳淮生覺得沒有必要把心思花在這個問題上太多,另外兩樁事兒顯然更麻煩。
陳淮生的話也贏得了衆人贊同,只要擺明車馬自家是主人就行了,八角寨沒法管,那就是重華派來接管,重華派纔是滏陽道的終極大佬。
商九齡點頭:“好,那就再說說凌雲宗弟子來投一事,大家是何意見?”
這是一道難題,接納不接納,都燙手,而且還牽扯到對凌雲宗現狀的態度以及後續應對處理措施。
“最好不接。”許暮陽表態,“勸其迴歸凌雲宗,若是不肯,他們要回大趙,也由得他們,我們護得他們安全便是,沒有必要去惹不必要的是非。”
馬道春也跟着應和:“暮陽兄所言極是,接納了除了惡了凌雲宗外,並無所得,不值當。”
商九齡望向尤少遊:“少遊,你意如何?”
“我以爲這個問題牽扯到後續對凌雲宗的態度,若是我們拒而不納,那凌雲宗向我們求援時,我們怎麼應對?假若九蓮宗無力幫扶,我們呢?”尤少遊已經接任代理掌院,話語權更重。
一片沉寂。
這纔是關鍵。
在座人都已經看到了凌雲宗崩潰的徵兆,十多名弟子逃亡來投,意味着什麼?
而且這還不僅僅只是一些煉氣初段的新入門弟子,其中有好幾名都是煉氣中段,甚至還有兩名煉氣高段的弟子,在凌雲宗中都算是少壯派了。
這意味着凌雲宗堅持不了多久了,要麼崩潰作鳥獸散,要麼就只能被月廬宗吞沒。
商九齡吁了一口氣,這也是無法迴避的難題,也許是今日,也許是明日,也許是三五個月甚至一年半載後,反正終歸要面對這個問題。
“嗯,少遊說得好啊,說來說去,需要搞明白一個態度,那就是我們對凌雲宗一旦陷入崩潰危機時,如何應對?”商九齡淡淡地道:“根據我們掌握的消息,如果沒有意外,九蓮宗基本不會出手,而九蓮宗不出手的話,凌雲宗現狀最多能堅持到明年初到明年中,那麼我們的選擇呢?”
“一是全力以赴支持凌雲宗扛下去,二是坐等凌雲宗崩潰,我們接手其弟子,但是不入衛懷道,算是和月廬宗、天鶴宗達成一個默契,三是徹底不過問,繼續按照我們自己確定的路子走,任由月廬宗和天鶴宗在衛懷道打生打死,當然這也只是一種可能,更大可能是月廬宗與天鶴宗瓜分凌雲宗和衛懷道,……”
商九齡也不繞圈子,把他與朱鳳璧、尤少遊商議過的想法提出來。
一衆人都是倒吸一口氣,開始相互竊竊私語。 哪一個選擇都存在着麻煩,都不太讓人滿意。
選第一,那就意味着要聯手凌雲宗對抗月廬宗,戰火可能會不受控制,不可預測的因素和變數太多。
選第二,看似最圓滿,既避免和月廬宗、天鶴宗正面衝突,還能落得一個收羅友宗弟子的好名聲。
但是毫無疑問這不利於重華派日後的長遠發展,尤其是對周邊地方宗族的觀感影響很大。
重華派會被這些宗族視爲二流,不及月廬宗和天鶴宗,日後再想要把這個信譽名聲挽回來,就會付出更大代價,而且恐怕在大趙那邊,重華派的也會被視爲一個不值得信賴的對象。
選第三,就是裝作不知曉,但實際上和第二差不多,明眼人都明白這是重華派慫了。
“九蓮宗確定不會給凌雲宗任何支持了麼?這說不過去吧?”馬道春有些不忿,“好歹凌雲宗和我們重華派這麼多年來也是他們的盟友,他們召喚一聲,我們不說無不從命,但也是隻要能做到的都儘可能去滿足,現在就這樣說丟下就丟下了,那以後我們遇到難處的時候,他們也會如此麼?”
吳天恩冷笑:“不如此,還能怎樣?我們到河北來,不就是拜九蓮宗所賜?若非掌門師兄和首座師兄關鍵時刻以紫府真人的身份現身,只怕我們連來河北這個機會都沒有呢,沒準兒就是直接覆滅了。”
“九蓮宗內部的齟齬不斷,雖然我們不能確定,但是大概率他們是沒法給凌雲宗實質性支持,所以不必再議這一點,我們只討論我們如何應對。”商九齡擺手。
“月廬宗實力比我們要強,和白石門相若,即便是我們現在和凌雲宗聯手,只怕……”尤少遊沉吟着道:“更何況凌雲宗從到河北之後屢遭重創,而且內部士氣渙散,我看是很難有回天之力了。”
“尤師兄的意思是選第二或則第三?”馬道春皺着眉頭問道。
“感覺哪一個選擇都不合適。”尤少遊搖頭:“只恨我們怎麼會有九蓮宗這樣的盟友。”
“那總得要做一個選擇,不能拖吧?”馬道春再問:“就算凌雲宗那邊我們可以暫時不理,那這些來投的弟子呢?”
陳淮生覺得這樣磨嘴皮子沒有意義,其實大家都明白選第一風險大,選第二第三則是後患無窮,或者說後續影響太大。
既然讓自己來了,那他就要放炮。
“掌門師尊,各位師伯師叔師兄,弟子冒昧說一說,其實我們沒得選,無論凌雲宗最終撐不撐的過去,我們都只有選擇支持凌雲宗,而且要全力以赴的支持,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陳淮生毫不客氣地道。
“哦?!”所有人都驚訝無比,看着陳淮生,無法理解陳淮生的這個意見。
但所有人都知道陳淮生雖然靈境修行層次略遜,但是在眼界和判斷上卻是不輸於任何人,這已經成爲公認的,哪怕是不太喜歡他的朱鳳璧和尤少遊也不得不承認。
商九齡捋須直視陳淮生:“你說。”
“在此之前,弟子先說一說年前弟子東海一行所經歷的情況,吳越聖火宗在面臨幾重威脅下,所作的選擇,……”
陳淮生談及聖火宗在遭遇玄龜和赤螭肆虐之際,在面對可能得到吳越官家支持的雁山道可能入侵的情況下,悍然先發制人,以犧牲了一個紫府和多個築基的代價,一舉掃滅雁山道,震懾了吳越官家,同時重新在東海確立了不容挑釁的強者地位,就算是吳越官家錢氏也不得不暫避鋒芒,不敢再尋釁。
“爲什麼聖火宗會在那等緊急情況下還要斷然遠征雁山道,因爲他們清楚如果他們不這樣做,那麼日後後患更大,錢氏也好,雁山道也好,只會變本加厲,越發猖獗,甚至聯合起來侵犯,那會更危險,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就是這個道理,……”
陳淮生語氣鏗鏘,“在河北,只有我們凌雲宗和重華派來立足,其他都是說的熱鬧,但都不願意來,那麼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不把這一拳打開,那麼天鶴宗、月廬宗、鳳翼宗以及寧家,還有更多的其他本地宗門世家,他們的百拳就會接踵而至,……”
“所以我們別無選擇,更何況我不認爲月廬宗在天鶴宗表現出坐山觀虎鬥的姿態下,敢於傾其所有和我們搏命,他們只怕更擔心與我們打得兩敗俱傷,結果被天鶴宗掏了老巢吧?這麼幾百年來,天鶴宗纔是月廬宗最大的對手,而我們初來乍到,在他們看來,也許一二十年,三五十年,我們水土不服,就重歸大趙了呢?”
“好!”一直沒說話的朱鳳璧都忍不住讚歎了一聲:“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