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派,大趙的修真宗門?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山羊鬍子老者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轉到後邊,老者雙手握住放在正廳正中的官帽椅搭腦,手指前端隱隱發白,目光如炬盯着面前男子。
那用鐵檀製作的椅子搭腦竟然被硬生生捏出幾個指印來。
“爹,不是孩兒一個人聽說了,恐怕滏陽道內的人知道不少,就是翟穀道和湯水道的人也有所耳聞。”壽字紋褐衫中年男子沉聲道。
“餘蓀,翟穀道和湯水道的人爲何知道?”山羊鬍子老者疑惑地問道:“他們也在大趙那邊安插了人?”
“不是,是那重華派已經提前安排了人來燕州這邊瞭解情況,走漏了風聲。”被喚作餘蓀的中年男子遲疑了一下,“也可能是人家故意把風聲放出來,孩兒也吃不準。”
山羊鬍子老者略作思索,搖搖頭:“不管這些,只要這件事情是真的,那這滏陽地界,乃至燕州六道幾百年未曾變化的死水一潭,恐怕就要迎來鉅變了,其他那些人是否知曉了,有無動作?”
褐衫中年男子搖了搖頭,斷然道:“肯定還是有人知道了,孩兒能打聽到的,像汪家、茅家、董家、盛家這幾家不可能打聽不到,但好像都還沒動靜,這種事情事關一大家子甚至一族人身家性命,誰敢輕易摻和?”
山羊鬍子老者聽得自己兒子這麼一說,稍稍冷靜一些,雙手揹負在身後,來回踱步,如熱鍋上的螞蟻,又如焦躁的籠中老虎。
“咱們以前對大趙的這些宗門瞭解不多,那些大宗門略知一二,但是大宗門顯然是不可能來咱們這邊的,但即便是小宗門放在咱們這邊也是龐然大物了,真要過來,八角寨杜氏和白塔城丁家的態度,餘蓀,你覺得會是什麼樣?”
對這個問題,閔餘蓀來像自己父親報告之前就已經想過了,但是還是不能確定。
無論是杜氏還是丁家都是不可能阻止如重華派這樣的宗門來滏陽落足的,之所以這麼幾百年來大趙的修真宗門一直沒來河北立足,並非其沒有這個能力,而在於不划算。
原來北戎人好歹還是這片土地上名義的主人,若是大趙宗門過來,引發事端,北戎人是有理由介入的。
現在北戎人和大趙官家有了協議,表面上大趙修真宗門就可以來了,但是實際上也一樣並沒有多少宗門感興趣,就在於在河北立足不確定因素太多,極易得不償失。
若非迫不得已,誰又願意來一個陌生的環境立足?
“父親,孩兒也說不好。孩兒覺得恐怕八角寨那邊怕是不太樂見的,杜家周圍附庸家族大姓都有十來家,還不說那些小戶雜姓,但臥龍嶺距離八角寨甚遠,影響應該有,但短時間內還不明顯;至於丁家,應該是不在意的,丁家就那麼幾口人,甚至都不肯招收白塔城周圍幾家的道種爲弟子,他們只顧他們自個兒一家子罷了,……”
閔餘蓀沉吟着道:“以孩兒之見,只怕影響最大的還是夾在杜、丁這兩方之間的幾方,像鹿頭寨、繞楊莊、河間堂以及汪家、茅家這些。”
山羊鬍子老者聽得自己兒子這麼一說,也站定腳步,認真思索。
“爲什麼這麼說?”
“杜家和丁家實力擺在那裡,重華派就算是強龍,也不可能立即去觸動他們的利益,何況滏陽這麼大,他們真有心要做什麼,完全可以從臥龍嶺周邊區域着手,像鹿頭寨和河間堂以及茅家距離臥龍嶺不遠的這幾方只怕纔是最緊張的,他們這幾百年來一直把周圍的小姓雜姓壓榨盤剝得相當厲害,重華派來了肯定是要招收弟子的,這不是要從他們嘴裡奪食麼,他們豈肯罷休?”
對於自己兒子的話,山羊鬍子老者不置可否:“重華派可不是尋常散修,他們如何敢與對方爭鋒?”
“父親,也未必,鹿頭寨背後有漳池道天鶴宗,那可是咱們燕州六道第一宗門,河間堂與北邊幽州寧家關係不一般,而茅家據說和青水洋上的異修有往來,……”
長子的話讓閔仁言忍不住冷笑:“照你這麼說,這家家都能找得出幾分關係人脈出來,可伱覺得天鶴宗也好,幽州寧家也好,能爲你鹿頭寨和河間堂這些出頭與重華派交惡?”
父親的質問讓閔餘蓀皺眉,他聽出了自己父親話語中的傾向性。
“父親,重華派是外來戶,能不能站穩腳跟未可知,而且那臥龍嶺之地都知道是不祥之地,他們卻要去選那裡立足,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麼?再說了,天鶴宗雖然在漳池道那邊,但是照樣從滏陽道這邊物色弟子,幽州寧家不也靠着河間堂從河間塬上大量低價收購秘銀和靈粟靈草?若是重華派立穩腳跟漸漸坐大,鹿頭寨和河間堂必定會受到擠壓,天鶴宗和寧家一樣要受到影響。”
“影響肯定有,但是能大到讓天鶴宗和寧家他們與重華派交鋒的程度麼?”閔仁言搖頭:“我不認爲天鶴宗和寧家有如此膽魄和實力,雖然我暫時還不清楚重華派的實力,但是人家深入河北千里來滏陽立足,沒點兒底氣,可能麼?只怕就只敢選那靠着大河邊上不遠的地方試水了。”
父親的話讓閔餘蓀也沉默了。
關鍵是現在大家都不清楚重華派的實力。
而臥龍嶺不祥之地的名頭流傳幾百年了,兩三百年來就沒有人敢去那裡。
洞玄宗之後也曾有一兩家去落足過,但無一例外要麼煙消雲散,要麼無影無蹤。 “你姐夫那邊怎麼說?”閔仁言又問。
“姐夫那邊也猶豫不決。”閔餘蓀嘆了一口氣,“其實不只是姐夫家,絕大部分像我們這種家族都是這樣,父親,你說我們該怎麼辦?真要靠向重華派,那米真人那邊……”
這也是一個問題。
像滏陽道近兩百萬人口,實際上除了八角寨杜家和白塔城丁家影響力最大,各自通過不同方式劃定了較大的勢力範圍外,其他大部分地區都是在那麼二三十家中小宗門和家族的控制或者說影響下。
像閔氏一族不過區區四五百族人,但是他卻和相互之間聯姻的姻親黃家、詹家、陶家聯合起來控制着月河集這一片方圓百里之地,七八萬人口。
可他們這些中小家族人口不少,但是實力卻有限,像閔家,甚至連一個築基修士都沒有。
閔仁言自己也只是一個煉氣八重,可他都一百一十歲了,閔餘蓀煉氣六重,也已經接近八十歲了。
同樣其姐夫黃家那邊的家主嫡子,也只是一個煉氣六重,一樣也是八十好幾了。
其他幾家中實力最強的也只有一個煉氣七重,年齡基本上都是接近古稀。
像這種情況下,一旦遭遇二階妖獸或者其他異修的侵擾,基本上就沒有多少抵抗之力,不得不求助或者借重外力。
所以這位米真人就算是這幾家平時供奉着的一位散修,築基三重,其還有幾位徒子徒孫,都有一定實力。
長子的擔心也讓閔仁言遲疑了。
誰也不敢預料重華派究竟在這滏陽道能不能立住腳跟。
雖然他說得很堅決,但是如果天鶴宗玉幽州寧家這些本土勢力極度反對甚至打壓重華派呢?
重華派能撐得住麼?
但失去這樣一個機會,甚至走到後邊兒,恐怕都會家族帶來很多不利影響,尤其是自己家中還面臨着一些艱難抉擇時。
“米真人那邊給的最後期限是什麼時候?”
閔仁言問道。
閔餘蓀臉色一暗,咬了咬牙道:“二月底。”
閔仁言其實也知道這個時間,他只是想要提醒一下長子,“還有二十日,青鬱……”
“青鬱出去了,不過……”閔餘蓀看了一眼父親,“父親是不想讓青鬱去靈官廟麼?”
靈官廟就是米真人師徒等人的駐地。
“米真人的徒孫也已經六十好幾了,那也罷了,可不過是一個煉氣四重,根本就沒有多少天賦,青鬱才十八,便已經是煉氣二重了,卻給他去做妾,我們閔家好歹也是地方上有些顏面的,青鬱又是你的嫡女,若是能尋得名師,未必就不能有一番造化,三年前天鶴宗來我們滏陽招收弟子,我便有心,只可惜卻被汪家、田家搶了先,這兩年天鶴宗好像又沒來我們南邊招收弟子了,……”
“可若是青鬱不去,詹家九姑娘若是去了靈官廟,也許……”閔餘蓀臉色更苦,“也許米真人就要支持詹家重新調整礦脈的份額了。”
閔仁言長嘆。
條條蛇都咬人。
這米真人平素看起來要求的確不多,比起其他一些散修和異修好很多,但是這一旦開口,就不容拒絕。
可要把自己嫡親孫女送去給一個糟老頭子名義上是道侶,其實就是做妾,這卻讓人難以接受。
不接受的話,另外一個也算姻親的詹家之女若是主動去了靈官廟,那沒準兒在安水河畔的礦脈份額分配就要出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