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陳淮生把自己都給推了出來,袁文博忍不住搖頭。
方寶旒顯然不是那種隨便誇讚人的,趙嗣天也許當得起誇獎,自己就遜色太多了。
傳功院裡藏龍臥虎,趙嗣天煉氣六重要說實力也算不上什麼,但關鍵在於他太年輕了,三十五都不到。
至於說方寶旒爲何會對陳淮生用這般言辭,還是讓袁文博和寇箐佟童二女都很好奇。
“陳師弟三日入道,五月煉氣成功,這些表現姑且不論,師姐聽聞陳師弟曾經說過咱們重華派弟子注重修行,但是卻不看重歷練,所以在遇到兇險事情的時候,應對能力就差,而且也不利於修行境界的提升突破,這好像是陳師弟剛入山門不久的觀點吧?……”
方寶旒的話讓幾人都吃了一驚。
陳淮生是驚奇自己這些言論如何傳到對方耳中,而袁文博幾人則是驚訝於陳淮生剛入山門就敢大放厥詞。
這種觀點陳淮生在吳天恩面前表露過,在郭崇道面前也提起過,除了這二人,就再無向人說過。
來源只能是二人,後者可能性更大。
對這種事情,陳淮生當然沒有必要否定,微微頷首:“沒想到師姐也聽聞了,嗯,小弟的確說過,姑妄聽之就好。”
“感覺師弟說這番話更像是長老或者執事的口吻,也許日後師弟真的有掌門之姿呢。”方寶旒輕笑如故,隨即臉色微微一黯,“若是派中早些接受這個建議就好了,天寨之戰也不至於如此慘狀,……”
說到這裡,方寶旒眼圈都紅了起來,這也讓衆人有些手足失措。
佟童和寇箐趕緊寬慰方寶旒,陳淮生和袁文博則是無語沉默。
好一陣後,方寶旒才從失態衆恢復過來,重現展顏一笑:“吾想起兄長,有些失態了,……”
“兄妹情深,師姐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只是逝者已矣,還請師姐節哀順變。”陳淮生輕聲道:“我們還得要向前看。”
“向前看?”方寶旒梳攏了一下額際散亂的秀髮,玉靨上卻多了幾分不屑的冷意,“避而不談,掩耳盜鈴,還能指望宗門什麼嗎?”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而凝重,方寶旒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重新丟開這個話題,“好了,本來是請幾位師弟師妹來嚐嚐我的手藝,感謝師弟師妹們的救命之恩,倒是這些話題有些鬧心了,來,嚐嚐這蜜煎櫻桃,櫻桃是吾從一位雲遊散修那裡換來的紫珠櫻桃,蜂蜜是黑王蜂之蜜,都是靈材,……”
也算是頗爲難得了,黑王蜂不算少見,但紫珠櫻桃卻不多見,也都是需要在靈地中栽培。
因爲這種靈果靈氣價值一般,也就是佔一個是靈材,不沾濁氣,專門種植的話,只有大宗門那些大佬們纔有機會品嚐,要不就是野生遇上採摘。
“……,這銀魚鮓算是師姐最得意的手藝之一了,嚐嚐,銀魚是咱們山中小溪所產,靈氣十足,不過要想做出足夠的鮮味兒來,那就不容易了,……”
“蓮房魚包是一道凡食名菜,師姐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學會,這蓮房乃是用元荷之蓮房,水性靈氣尤濃,魚是用寒津鱖魚,都是滋補之物,鮮香馥郁,除了師姐這裡,其他地方,就算是在汴京、江陵,也絕對嘗不到,……”
方寶旒的殷勤招待雖然把氣氛重新活躍了起來,但是卻再也難以恢復到最開始大家初見這一桌菜餚時的喜笑顏開心境了。
方寶旒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也不太在意,她也就是設宴酬謝幾個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小師弟師妹罷了。
反正自己已經打算離開,日後也許再無見面機會。
袁文博和佟童、寇箐都有些食不知味,但是陳淮生卻沒管那麼多。
難得品嚐如此美食,而且是靈食,可謂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要好生品鑑一番。
除開這樣一個機會,日後要嘗恐怕就真的只能去汴京或者江陵、洛邑這等大都市纔有這等手藝了,便是郎城、定陵這些府城裡,也做不出這般手藝來。
席間自然也免不了要談及各自的進境,袁文博倒是沒有遮掩,他自信一兩個月內就能突破煉氣二重,晉入煉氣三重。
佟童也一樣有這樣的感覺,認爲天寨一戰雖然受傷不輕,但是恢復之後卻感覺不一般,一些原來有些阻滯之處,都豁然暢通,晉境在即。
當紫蘇飲端上來時,這場款待也基本上告一段落了。
細細啜飲着紫蘇飲清爽恬淡的汁液,陳淮生很是享受。他還從未嘗到過今日這般絕佳手藝的靈食,凡食雖然也有佳餚美味,但想到凡食入腹,濁氣自升,還得要修煉去濁,這種心境就要大打折扣。
但今日就不一樣了。
“師姐,你是要打算離派?”可還是不懂風情的寇箐打破了這種美好幻境。
方寶旒似乎也知道遮掩不過,圓潤姣美的臉頰上露出幾分惆悵和恚怨,看得陳淮生一時間有些走神,猛然間回想起當初那宛若玉屏的裸背,心中一陣猛跳。
她也沒打算遮掩,輕輕點頭。
“嗯,吾的確有此意,家兄已故,這重華派就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了,反而徒增傷感,……”
“可是師姐十歲入門,都在重華派中二十多年了,一直在派中生活,現在師姐又能去哪兒呢?”寇箐鼓着嘴,有些艱難地勸說。
“是啊,師姐還是要考慮清楚,您孤身一人,這麼出去漂泊,……”佟童也加入進來。
“吾意已決,師妹就不必勸了。”麗人臉上露出決絕之意,“一個做不到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宗門,又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吾已經三十好幾了,卡在這煉氣五重也有幾年沒有進境了,或許出去遊歷,還能有所突破呢?”
“師姐今年纔剛滿三十五吧?”寇箐臉上露出不捨之意,“我聽聞師姐入門之後,一年悟道,一年半煉氣成功,十年就晉入練氣三重,當時和方師兄號稱咱們重華門中雙璧,……”
麗人臉上露出一抹回憶的神色,“是啊,吾二十三就已經煉氣三重,雖然比不得你們幾個,但是也算是當時的佼佼者,可煉氣三重衝擊煉氣四重時就耽誤了六年,煉氣四重到煉氣五重倒還順利,三年晉境,可在煉氣五重上又虛耗了三年,毫無進境,……”
“師姐雖然經此傷痛,但也許就是破境之機,……”
陳淮生感受到了旁邊佟童和袁文博的眼神,顯然都是希望自己用三寸不爛之舌來挽留方寶旒,無奈之下,也只得放下紫蘇飲,硬着頭皮勸道。
方寶旒看了一眼這個濃眉廣額方面大耳的青年,給她的感覺很獨特,當然並沒有別的心思,笑了笑:“師弟也不必勸我,若真是能突破,在外間我也一樣能行,留在派中徒亂我心,反而難以進境。”
陳淮生沉吟着道:“師姐的意思是因爲胸有怨氣,所以難以釋懷,影響到進境麼?”
方寶旒沒想到陳淮生挑開話題,挑了挑濃淡正宜的秀眉,抿嘴道:“就算是吧,我不想在這種環境裡在繼續呆下去。”
“如果是這個緣故,那師弟請師姐不妨多待一段時間,也許會有一些變故,嗯,或許會讓師姐心中怨氣稍解。”
要挽留住這麼廚藝美人,陳淮生也只能說大話了,今日自己給吳天恩的建議,吳天恩可能聽進去了,但是吳天恩能不能再執事會與長老會的聯席會議上說服其他人,就是未定之數了,不過陳淮生倒是覺得,如果掌院還有一些魄力見識,那就該接受自己的建議纔對。
“哦?”方寶旒訝然看着陳淮生,寇箐、佟童與袁文博也是頗爲震驚,你要勸留當然是好事,但若是信口開河,胡言亂語,那就有些過分了。
陳淮生也不理睬幾人,自顧自地伸手將最後一塊橘香青團塞入嘴裡,“真希望能一直吃到師姐的糕點。”
方寶旒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掂量陳淮生話語裡的意思。
這傢伙就是一個煉氣一重而已,怎麼這話說出來卻像是掌門掌院口吻一般?
可信度有多高?
難道派中還真的能改弦易轍,敢於和白石門或者紫金派一戰了?
方寶旒有些不信。
但這個傢伙話語裡透露出來的自信卻又讓她下意識地有些期盼,萬一呢?
從內心來說,離開一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宗門,對於她這樣一個從未脫離過兄長羽翼庇護的女子來說,同樣是艱難的,兄長的罹難固然讓她心痛,但是宗門卻偃旗息鼓充當了縮頭烏龜,纔是讓她最無法接受的。
這樣的宗門,不留也罷。
但現在這個傢伙嘴裡的意思似乎是會有變化,從何而來?
“師弟,師姐可以相信伱所說的麼?”
美人目注陳淮生,陳淮生卻大口吞嚥着青團,坦然回視,吚吚嗚嗚地含糊回答:“師姐其實可以信我的,師弟我值得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