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公司北平分公司,在北平,這座三層高的西式小樓,並不怎麼顯眼,甚至若非銅牌上的那四個字,這座小樓和那銅牌,都很難引起外界的注意,這或許也和北方公司的業務有着一定的關係,畢竟,在履行合同的時候,『政府』機構也好,商業機構也罷,往往都是直接同子公子聯絡,至於北方公司,反倒是在某種程度上淡出了商界。這也就形成了一種局面——北方公司現在反倒不如子公司那般有名。
正如北方公司北平分公司一般,這不過是一個只有幾十名僱員的小公司,甚至於這家“小公司”都沒有正經的業務,不過,只有身處其中的職員才知道,正是這樣的“小公司”爲北方的大腦“北方公司”的商業行動提供着種種信息依據。
提着公文包,樑子遠便離開了北平分公司的小樓,這幾天,他過的顯然有些鬱悶,一個看似簡單的信息收集,使得他在公司裡受到了奚落,而且那些人還根本不容他做解釋。
在向家裡走去的路上,沿着北平的老街走着,北平是一座老城,儘管現在整個華北看似都在大興土木,但是北平似乎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因爲受到老城建築保護的關係,這裡依然還和過去一樣,到處都是充滿歷史蒼桑感的建築,還有那北平老城氣息的街巷,這裡的一切,和過去基本都是一樣的。甚至就連同那街邊的茶館,沒準在百多年前,也是那個老樣子。
也許,只有出了城,那些郊區的新市區才能看到一些現代的大樓、街區。而老城,在更多的時候,也許只是一個可供人們遊訪的城市,但在另一方面,對於習慣了老城那種四合院生活的人們來說,老城反倒又比新城更適合居住。
不過,對於作爲一個老北平的樑子遠,並沒有多少閒情逸致去欣賞北平城內的傳統建築,更沒有心情去感悟老城的生活,不過作爲一個傳統的老北平人,在閒的時候,他還是會到茶館裡喝上一杯,或者在一家小酒館裡叫上兩個小菜,喝了兩杯,比如說現在,在這心煩意『亂』的時候,在又一次在離家不遠的小酒館坐下了。
坐在小酒館裡,點了兩個小菜,樑子遠叫了兩壺酒,雖說他是個年青人,可他並沒有喝啤酒的習慣,或許,這就是他同公司職員的不同,許多出自邯彰的老職員,在這個時節往往都喜歡喝啤酒,而樑子遠還是喜歡喝二鍋頭,淡而無味的啤酒在他看來顯然不是男人應該喝的酒。
“喲!樑先生,您老今個就一個人哪!”
杯酒下肚的功夫,聽着話聲,樑子遠瞧着桌邊站着一個人,是賣豆腐的老楊,一個挺熱情的中年人。
“老楊,今個怎麼這麼閒啊!”
因爲平常總會見上幾面的關係,樑子遠對老楊倒也不陌生。
“這不,還剩點豆腐,就尋思着來這換兩杯水酒,樑先生,我這正好還剩點嫩豆腐,若不給您添點涼食!”
不待樑子遠拒絕,老楊已經熱情的從挑子裡取出一個小碟來,三下五下的便弄出了一碟涼拌豆腐,灑了點麻油、醬油什麼的,便湊成了一盤菜來,
“老楊,那我可不白吃你的,一起喝兩杯吧!”
樑子遠倒是沒的拒絕,又笑邀着老楊一起坐下來。
對此,一旁的店老闆只是笑着打趣道。
“你個老楊,搶生意到我家門口了!”
嘴上這麼說着,那邊卻已經把筷碟送了過去,幾杯酒下肚後,兩人的話也開了,瞧着面前的樑之遠,老楊的目中全是羨慕。
“樑先生,要說哪,這人哪,全都是命,當初公司在俺家那塊招工的時候,若是俺進去了,現在一個月,怎麼着,也能掙上好幾十塊錢……”
“公司,在公司裡有什麼好的!”
老楊的羨慕卻讓原本就有些鬱鬱不樂樑子遠抱怨道,他隨手夾起一塊嫩豆腐。
“那像在公司,這樣那的樣規矩,指不定,你做的事情,沒讓上頭認可,不定會給自己帶來什麼麻煩,”
嘴上這麼抱怨着,樑子遠又接着說道。
“那些王八蛋以爲自己是在邯彰呆過的,一個個得瑟的,得興,什麼玩意啊!”
從樑子遠的“抱怨”開始,老楊只是在一旁不住的勸着他,引着他,慢慢的樑子遠像是對知己似的,向老楊說道起事情的原由來。
“這分公司,其實就是收集,採集各種商業信息,老楊,你說,就像你賣豆腐一樣,若是你的豆腐賣5分錢一斤,他家的賣3斤,你能賣過人家嘛。”
“那可不……”
“再往回說我的這個事,那王八蛋說什麼,我連自己的本職工作都沒做好,就『亂』『插』手,那是海外部的工作,可他就不想想,那份資料對公司的意義!”
“資料,是什麼資料?”
看似有些微醉的老楊敏感的引了一句。
“說出來也沒什麼關係,這不,前陣子我通過一些關係,知道有人從北邊……就是老『毛』子那逃了過來,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不過就是國家科學院的一小官兒,被洗怕了,於是趁着機會逃了過來,結果他能給的東西,自然不是旁人能看上眼的,可我瞧着卻有用,便花錢買了下來,你猜怎麼着……”
在樑子遠這般說着的時候,老楊的心裡卻尋思了起來,現在他的腦海中反倒是對那資料好奇了起來,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樑子遠不過只是他的一個接觸對象,如果不是有上邊的要求,他絕不會像今天這樣冒然的與其接觸,但對方流『露』出來的抱怨,卻又讓他看到機會,有時候,一些工作總是如此,只有從最不起眼的開始。
“老楊,你想想……”
也不知怎麼搞的,許是喝醉了的關係,樑子遠的話越說越多。
“若是公司知道了遠東和西伯利亞有什麼礦,那就可以的針對的和老『毛』子做生意不是,這樣豈不是對公司更有利,比如現在老『毛』子在遠東發現了金礦,公司可以調整一下,向其出口採礦設備。”
“嘿,樑先生,你說的這些,俺都不明白,不過,做生意,理,倒也是這個道理。”
老楊面上裝着糊塗,可是心裡卻已經動起了念頭來,透過先前樑子遠透『露』出來的一些信息,使得他意識到,或許,對方正是他獲得北方公司情報的最有利的渠道,而現在,他透『露』出來的這個信息,卻又令他意識到這一信息的潛在價值。
作爲關東軍的一名“囑託”,他曾同滿鐵調查部的人一同合作過,他清楚的知道,礦產資源信息,對於滿鐵,甚至對於日本的重要『性』,而一份詳細的西伯利亞的礦產資源分佈資料,對於滿鐵而言,無疑是極爲珍貴的。
如何獲得這份資料呢?冒然讓他把資料拿出來,肯定會引起對方的懷疑,要想個兩全之策,心下尋思着,老楊喝起酒來到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樑先生,您和俺說這麼多,那也是對俺的信任。”
嘴上這麼說着,他的眼睛一轉,然後說道。
“可您說的這些,俺都不懂,若是六條衚衕的金先生在,他一定能給您出個主意!”
“金先生?”
“可不是,人家金先生,在報紙上發表過文章,沒準你把這一說,人家就能說出個道道來!”
心知自己不過就是一“賣豆腐”的老楊,這會自然的把樑子遠朝他的上線那裡引着,只要引到了那裡,金先生自然有辦法從他那裡得到資料。
“老楊,你是說……”
眼前突然一亮,樑子遠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立即高興的說道。
“你說的這個金先生住在什麼地方?”
一個多鐘頭後,在路邊的一輛轎車內,樑之遠坐在後排,對駕駛員說道。
“組長,魚已經咬食了!”
“要謹慎,現在纔開始咬食,得慢慢的上讓他們咬住鉤!”
駕駛着汽車被稱爲組長的男人隨後說道。
“千萬別讓他們掙了線,這挖出一條線來,不容易……”
“我明白,組長。我是想——唉,你說這是什麼事兒,非讓我當這個漢『奸』……”
當漢『奸』,向日本人提供情報資料,這是樑之遠的任務,在過去的一年間作爲調查員,公司職員不過只是他的掩飾身份,而現在這個身份卻恰好發揮了作用。
“咱們的工作就是如此,工作『性』質決定了,咱們有時候,必須要有所犧牲。”
“我明白,組長……”
默默的點點頭,樑之遠然後又繼續說道。
“如果需要暴『露』身份的話,我怕……”
我怕家裡人會接受不了,作爲秘密調查員,樑之遠深知如果有一天,需要他暴『露』身份的話,他父母妻子,都不得不面對一個局面——他們的兒子、丈夫變成了一個漢『奸』。
“這……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並沒有過多的言語,組長一邊駕駛着汽車,一邊安慰道。
“如果需要的話,到時候,部裡會把他們接走了的,到時候,他們就會明白,你的身份……”
組長的安慰讓樑之遠點了點頭,在路口處汽車停下的時候,在下車的時候,樑之遠只是衝着組長微微點下頭,隨後便下了汽車,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