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一豔陽高照的日子,江南的春天,天暖暖的,近午時的陽光照在身上,只讓人覺得有點熱烘烘的,下午五點鐘將到,太陽斜到了城市西邊,西方的天際間密結着魚鱗片的雲彩,把太陽遮住了。那魚鱗縫裡透出了金色的陽光,慢慢地鑲着金邊的大魚鱗,變成了一團橘色的紅霞。若是南京這座中國的首都還如以往一般,熱鬧非常,那相面的先生也許會覺着這天空中的是血光,象徵着南京——這座中國的首都,將有一場大戰。
但此時的南京,卻見不到多少行人,大疏散在一個星期前便開始了,在上萬名南京警察的努力下,數十萬民衆朝着江北等地疏散了,此時的街道上,除去偶爾跑過的野貓、野狗外,幾乎城了一個空城,在槍口的威脅下,疏散工作進行的極爲順利。
夜幕漸漸地在當頂的天空伸張着,那紅霞反映出來的晚光,把整個南京城全籠罩在美麗的橘紅色裡。但這城裡的人,走的走了,尚未離開的人忙着在家裡收拾細軟,釘鎖着門戶,明天就是四月十日,是疏散的最後一天。衛戍司令部和市政府已再三的貼出佈告,城裡不留下任何一個市民。
一個陣風吹過無人的街道,一張佈告被江風吹動着,那佈告上清楚的寫到“衛戍司令部命令:南京爲中國之首都,無論軍民皆有守衛國都之責,留城者需有“與首都共存亡之決心”,城內所有十八歲以上男女皆有戰時響應徵召之責任……”
正是這個佈告“逼走”了許多人,在過去的一個星期裡,在這繁華的中山路上,一輛輛破舊的黃包車、吱吱呀呀的驢車、頻頻摁喇叭的超載的轎車,拖載着笨重的行李駛過。那些給扁擔壓彎了腰的挑夫,抱着啼哭的嬰兒的婦女,攙扶着老爺爺、老奶奶的孩童,人們匯成一股龐大的逃難洪流,沿着中山路滾滾向城外走去。
在街道的兩側,裝滿沙土地麻袋被堆放到窗口、門旁,在數十萬民衆撤離首都的同時,五萬六千餘名新一軍的官兵便開始於城內外修建起防禦工事,而在那些官兵中,總是可以看到一些穿着黑色制服,領佩白章的警察,這些警察都是南京的警察,根據衛戍司令的命令,南京的警察並沒有撤離,而是隨部隊留守於南京。
“長官,你看,從這條路走過去,從這……”
手指着巷子口,邱超又在簡易地圖上畫着幾個路線,作爲南京的警察,對於這一帶的街蒼,他可謂是瞭如指掌,而警察之所以被徵召,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
“如果日軍沿中山路進攻,嗯,他們到達中央飯店的話,我們從這進入他們的側後,除了這些小巷,還有什麼路嗎?能不被日軍發現的道路,而且又可供我軍快速撤離的!”
揹着衝鋒槍的魏國強輕聲詢問道,邱超是他們班裡的嚮導,而根據命令,他們必須要在戰前,儘可能的瞭解這些南京的街巷,
“嗯……發現不了的……”
先是沉思片刻,邱超摸着下巴尋思一會,突然,他的眼前一亮。
“長官,跟我到那邊去。”
領着身後的長官,邱超一邊走一邊說道。
“長官,前些年,有位高官的家被兩個強盜劫了,當時警察局接着電話,這還得了嗎?於是便全城搜查,誰知道到最後,人還是逃了,最後在武漢被抓住了,長官,你們可知道他們是怎麼逃出南京的?”
“怎麼逃的?”
“那兩小子,一作完案,就直接進了下水道里,這南京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可在地下,卻有縱橫交錯的下水道管網,那兩小子就這才僥倖逃脫的!”
“下水道!”
站巷道中,看着面前井蓋,邱超有些疑惑的問道。
“這巷子裡的下水道,也能站人?”
“要是站不了人,那平時咋去清理?”
說着話的功夫,穿着膠鞋的丁六才便進了下水道中,而高勝侖同樣也跟着進了下水道,在進下水道時,他才注意到,這下水道頂離地有差不多l.5公尺,寬l公尺,雖說下水道的積水積污沒足,而且味道極其難聞,但高勝侖卻意識到,這裡怕就是最好的藏兵之所。
“長官,這是輔道,像中山路上的主道的比這個要大,人在那裡頭,騎腳踏車都沒問題!”
上午時,在接到層層彙報上來的報告之後,高勝侖便請人找了一個下水道疏通式,以瞭解南京的下水道,南京的下水道系統比他想象的更爲發達,置身於下水道中,高勝侖藉着電筒的光亮,查看着下水道的情況,下水道是磚徹的拱型下水道,很寬敞。
“長官,你小心點……”
領着身後的長官叮六纔不時的出聲提醒着,沿着支道進入中山路的主道,雖說下水道內充斥着一股淤臭味,但讓他笑了起來,這距地有約l米至l.5米的下水道不僅是最好的藏兵所,而且還將是防禦南京的地下要塞之地,這縱橫密集的下水道,可以爲部隊提供掩護,同時還可以讓部隊前往南京的任何地點。
“老丁,你知道咱們現在到了中山路?”
“長官,你看這……”
丁六才指着支道入口處的一塊青磚,藉着光亮,高勝侖隱約的看到磚上隱約可以看到上面刻着字。
“中山東路……”
後面還有幾個數字,不過已經變得有些模糊。
“長官,這些管道在鋪設的時候,就在磚上刻上了字牌,字牌對應着頂上的樓房門牌,清理疏通時,只要報個號,就能找到位置了。”
說話時叮六才的臉上帶着笑容,這可是南京啊!
“南京作爲我國的首都,在首都規劃建設時,其下水道建設即被列入議程,其借鑑了巴黎、倫敦以及波士頓等城市的標準,雖無法與之相比,但就國內而言,南京下水道的修建標準非常高!”
扶着眼鏡,李玉傑有些緊張的看着面前的這位高軍長,作爲市政處的職員,正準備撤離的他突然被拉了過來,而請他過來的原因非常簡單——下水道,司令部需要了解南京的下水道。
“城內六區的鋪設標準也都是統一的,除中山路以.6米現澆混凝土拱型凹底排水管道外,其它主路修建一號管道,也就是拱型凹底直徑6x4.7英尺的下水道,埋入地下5英尺,而支路則鋪設二號口徑的,即5x3英尺的中型橢圓下水道,在最高點處埋入地下3英尺,街巷則視其繁華程度埋設三號或四號口徑圓型管,三號口徑直徑爲3.6英尺,四號口徑圓型管爲2.8英尺,而大部分居民居則爲五號口徑圓型管,其直徑爲2英尺,同時管道內亦設有供沉澱用的水倉,同時五號管道還是直通各行政機關、大樓的管道規格。”
聽着李玉傑的解釋,高勝侖看着面前的這張從市政處取來的下水道地圖,密集的下水道遍佈南京城內,既便是在下關、大廠等地亦有大量下水道,看着這些下水道,高勝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在這些下水道中,即便是最小的五號口徑的圓型管,也能供人爬行,這個錯綜複雜的地下管道,只要善加利用,完全可發揮出他的作用。
“那,李科長,這些下水道,平常都是怎麼清理呢?”
想到下水道內的惡臭味,高勝侖笑着詢問道,臨時讓戰士們在充滿異味的下水道內呆上幾個鐘頭沒問題,可若是呆上幾個月,不定會出什麼問題。
“是這樣的,下水道的清理,我們借鑑了上海的經驗,管道養護較爲簡單,直通秦淮河的排水管道,利用積水池每天一次進行沖刷,而其他管道以竹片、搖車等通溝工具定期疏通,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使用消防栓以高壓水力疏通,不過往往只政府機構大院內的管道,纔會如此清理。”
“每天一次?那味道……”
既然如此,那味道爲什麼還那麼重?
“是這樣的,高長官,從去年國府開始撤離,南京即開始進行疏散,清理工作亦隨之停止,所以……”
“那如果現在重新清理的話,把所有的管道都清理乾淨,需要多長時間?”
“這……”
驚訝的看着面前的長官,李玉傑一時有些不太明白這位高長官的意思。
“全部清理!”
“對,”
點點頭,高勝侖又補充道。
“包括所有的支管,包括那些兩英尺的五號管,全部都用高壓水槍沖洗。”
“長官,這……即便是平常,人手齊的情況下,沒有幾個星期,肯定……”
不待李玉傑把話說完,高勝侖便打斷他的話說道。
“李科長,現在你是全南京唯一瞭解南京下水道的人,我希望你明白一點,現在,南京下水道能否清洗完成,直接關係到我們能不能保住南京,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你要人,我給你派兵,你要設備,我來想辦法,總之,一個星期,把南京的下水道給我清理乾淨,嗯……”話聲稍頓,高勝侖又刻意強調道。“我要那裡面和咱們的家裡一樣,沒有任何味道,怎麼樣,能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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