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一面面膏藥旗在四九城的城牆上飄揚着,這座北方的故都在兩個半月前,陷落了,黃昏時,那略帶涼意的秋風,使得這中秋充滿了秋瑟的陰涼,但是這涼意卻無法拂去這四九城內近百萬民衆內心中燥動。
“抗戰必勝建悳國必成”
在長安街,伴着一陣吼喊,“譁”的一聲,數百張傳單迎着秋風散開了,幾名青年一邊拋灑着傳單一邊吼喊着抗悳日的口號,而警悳察們看到這一幕,則是懶懶的看上一眼,然後有力無力的吹着哨子,哨子的聲響並不大,在哨聲中,街上的人們紛紛爭搶着傳單,直到日本兵趕過來的時候,地上僅僅只剩下數十張傳單。而直到這時,那哨聲才吹得響亮許多,在刺耳的哨聲中,日本兵在警悳察的“帶領”下,朝着附近的衚衕衝了過去,以追捕“破壞分子”。
在衚衕裡,一個個四合院的門外,無不是插着面不知是用小孩尿布或是其它的什麼白布製成的“膏藥旗”,旗上的紅墨水染的“太陽”,這會早已經殘了色,這旗,北平的家家戶戶都掛着,就像庚子年那會一樣。
“天殺的日本鬼子”
聽着外面的軍靴聲,金樹仁搖頭嘆着息,而在院子裡,他看到胡先生正在那燒着書,這是巡長通知的,各家各戶要燒書,因爲日本人恨讀書人,若是讓日本人查到了,那可是要殺頭的。
“胡先生,你們家老二啊,得當心啊,這北平城,是越來越不安生了。”
胡先生是學堂裡的教書先生,金樹仁口中的老二,是他的二兒子,過去成天嚷着抗悳日,若是讓日本人抓了,可就麻煩大了。
“走了,走了……”
將一本書扔在火爐中,胡先生嘆着氣。
“上午,就來和我告別了……”
“上哪了?”
“不上哪兒他說,他不想當日本人的順民,不再回來了……”
胡先生的語聲雖低,而眼中發着點平常所沒有的光彩,那光彩中含着急切、興奮,同樣的還有點驕傲。
“不當順民?他要幹什麼去呢?”
胡先生低聲的笑了一陣,那笑容中透着濃濃的自豪。
“可是他就不服日本人你明白了吧?”
金樹仁點了點頭。
“老二是要跟他們幹?可是,這不便聲張吧”
“怎麼不便聲張呢?”
胡先生的聲音忽然提高,顯出了些怒意。而這時正從屋子裡取着書的胡太太則咳嗽了兩聲,顯然是提醒着胡先生
“沒事我和樹仁說閒話兒呢”
胡先生向那已經開始黑下的來的天空,然後又把聲音又放低,對金樹仁說道。
“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我有這樣的一個兒子,我還怕什麼?我頂多就是一個教書先生,還是一個老迂腐的教書的,可我的兒子——一個大學生——可是會在國破家亡的時候用血去保衛這國家我沒了一個兒子,而國家會得到一個英雄什麼時候日本人問到我的頭上來:那個殺我們的是你的兒子?我就胸口湊近他們的刺刀說:一點也不錯我還要告訴他們:我們還有多少多少象我的兒子的人呢你們的大隊人馬來,我們會一個個的削了你們要把你們都殺死,一個不剩的都殺光了……”
一口氣把話說完後,胡先生把眼閉上,嘴脣因爲激動而輕顫着。胡先生的話讓金樹仁把這話聽楞了。楞着楞着,他忽然的立起來,衝着胡先生深鞠一躬,說道。
“胡先生,您……”
就在這時,突然院子外傳來一陣鞭炮聲,那鄰居家裡響起的鞭炮聲打斷了金樹仁的話語,他有些疑惑的嘀咕道。
“這是怎麼了?不年不節,不喪不嫁的,放什麼炮啊”
就在金樹仁的話聲剛落下來的時候,卻看到一個年青人滿面喜色的跑進院子裡,是鄰居家的老三,只見他咧着大嘴,笑跑了過來,跑到兩人面前,儘管他想試着壓低聲音,可是那聲音還是嚷了起來。
“胡先生,金三哥,大捷啊,大捷啊第八路軍收復了城,全殲了小鬼子的第沛團照這架勢,國軍不出兩月,肯定能收復北平城”
“什麼”
猛的睜大眼睛,金樹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胡先生更是激動的連那脣上的鬍鬚都顫動着,他看着鄰家的老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雙眼睜的通大,急匆匆的問着。
“什麼,什麼,你是說國軍反悳攻了,要收復北平城了,這是真的嗎?……”
激動不已的胡先生緊緊的抓着鄰家的老三,顯是抓痛了他。
“哎喲,胡大叔,您老輕點兒,這是剛纔從收音機裡聽到的,邯彰廣播電臺播報的新聞,那可是從前線直播的,你沒聽着,那廣播裡到處都是當兵的呼喊聲。”
而這會鞭炮煙花劈里啪啦聲響徹在衚衕裡,就像是過年似的,這炮聲似乎是驗證了老三的話似的,再也不會讓人懷疑了。
“走,買炮仗去”
胡先生的話音剛落,胡太太又從屋裡走了出來,只聽她又咳了一聲,而胡先生卻扭頭說道。
“沒事兒,那小日本還能禁了咱們放炮不成”
說道着,胡先生便和金樹仁走出了院子,在衚衕裡碰到了一些鄰居,大家的臉上都堆滿了笑,打着招呼時,那眉宇間更是溢滿了得意,衚衕口正衝着西長安街。這會街上已經擠了不少人,大傢伙碰着面,不管認識或是不認識,都在那壓低聲音說道着。
“聽說了嘛,南邊……”
衚衕口,街兩邊走道兒上卻站着些閒人,他們東望望,西望望,偶爾的,臉上會露出笑容,然後其中一人在那裡大嚷着。
“這是怎麼了,皇軍怎麼能讓人家滅了一個師團那,那可是小三萬人馬啊,還丟了一座城,那可不是讓人家朝北平打嘛……”
話裡嚷着爲皇軍可惜,可誰都能聽明白那話是啥意思,而街中間站着一個警悳察,他看似沉着臉不說話,可那眉宇間卻洋溢着得意與驕傲,有一個騎車的警悳察,騎着腳踏車,一邊騎一邊嚷着。
“除婚喪嫁娶喜慶過壽外,不得燃放鞭炮,別惹皇軍不高興……”
皇軍不高興,那可不就是老百姓高興嘛,嚷喊着的警悳察匆匆騎着車走了,可誰都能瞧見,他那臉上帶着笑,像是過年似的,此時,整個北平城內外,到處是一陣陣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那嗆人的白煙更是在城裡城外瀰漫着,全如戰場一般。
“板垣那個傢伙”
在中南海的居仁堂內的寺內壽一在沉默良久之後,方纔放下手中的電報,在感嘆之餘他的臉上盡憂色。
第五師團被全殲,師團長板垣以下軍官悉數陣亡或自殺,當頭的棒喝讓原本雄心萬丈的寺內幾乎不知如何應對眼前的這一局面,第五師團是皇軍建軍時由明治天皇創建命名的日本最精銳的甲等師團,而現在,第一師團卻被支悳那軍全殲,他能夠想象到,東京獲得這一消息後的震驚。
“閣下,看來,我們的確嚴重低估了支悳那軍,尤其邯彰軍守土護鄉的決心”
出言肯定着板垣電報中的提醒,岡部直三郎這位北支派遣軍參謀長的眉宇緊皺,望着沉默不語的寺內大將,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而他的神情卻又絲毫不落的落入參謀副長河邊正三少將的眼中,河邊正三心知,或許現在對於寺內大將和岡部少將來說,他們所需要思考的並不僅僅只是軍事上的問題,恐怕真正讓他們擔心的還是政悳治上的問題,一個甲等師團被全殲對日本造成的打擊不是寺內所能承受的,軍部肯定需要向國民作出交待,用什麼作出交待呢?
寺內大將會不會因此辭職?而以寺內大將在軍部的影響力,他會甘心辭職嗎?他應該用什麼作出交待呢?如果寺內大將辭職的話,軍部是否會追究其它人的責任呢?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卻傳入河邊正三的耳中,只讓他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板垣這個傢伙,真是的,實在不應該冒進,他爲什麼就不能等一等香月呢?”
驚訝的看着岡部直三郎參謀長,無論是寺內亦或是河邊,都明白他的這句話裡透露出的信息,原本還沉默不語的寺內看着岡部,出身于軍人同樣也是政悳治世家的他豈會不知道岡部的意思,儘管內心深處反感這種讓死人擔責的行爲,但他卻知道,或許這將是他唯一的選擇。
“板垣被滿洲的勝利矇蔽的雙眼啊”
河邊正三理智的配合着岡部的“建議”,隨後他又看着沉默似在猶豫的寺內大將說道。
“閣下,現在北支、上海方向皆陷入僵持,第五師團又遭此重創,若是沒有一場勝利的話,只怕,只怕東京方面很難向國民交待啊”
一場勝利,有什麼能夠讓壞消息被人遺忘,恐怕就只有好消息了,可有什麼樣的好消息呢?在第五師團被全殲,戰線陷入僵持的時候,除非北支派遣軍能全殲邯彰軍,否則還有什麼好消息呢?在寺內於心中思量時,河邊又繼續說道。
“閣下,看來,短期內,我們是不可能在邯彰方向取得的突破的,我認爲,我們也許應該對戰線進行適當的調整了,以一場輝煌的勝利,給國民一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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