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形成一個時代的各種要素全部都消失後,這個時代也會隨之而去。後人們要了解過去的時代,比想要了解同時代的外國還要難。
人們在看待歷史的時候,不僅會產生一種歷史的侷限性,而且還會用事後的眼光去打量着那個時代,甚至無視時代的各種要素的影響,看待歷史,或許只是身處於某個時代方纔能,真正的體會那個歷史。
“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這個國家!”
在金城銀行天津總部的董事長辦公室內,這是管明棠第二次來到天津,但卻是第一次來拜訪周作民,面對這位忘年交,管明棠吐出了一句在看他來或許更能表明自己心境的話語。
歷史總是如此,對於這個時代的歷史自己有着太多的偏見,甚至於,不能夠公允的去看待很多問題,或許正因如此,自己對這個時代纔沒有太多的歸屬感。
但來到這個時代已經五個月,在過去的五個月中,自己從最初只想掙點小錢,到現在……或許,這是自己唯一能爲這個國家做的事情吧!
“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
看着周作民,管明棠用一種滿懷憧憬的眼神看着窗外,似乎想要透過那扇窗戶看到窗外的這個世界,看到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
“總希望留點什麼,明棠不才,只希望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爲自己,更爲國家做點什麼,或許,有人會笑我不自量力,可不自量力又當如何,這個國家……”
擡起頭,直視着若有所思的周作民,管明棠的神情從那種孩童似的童真變得凝重,甚至有些莊嚴。
“這個國家太需要一個鋼鐵廠了,且不說每年我們進口幾十萬噸鋼材,致使數千萬元外匯流出,即便是未來……”
聲音微微一沉,管明棠知道自己必須要用一個“理由”去說服周作民,說服他組織北四行向自己提供一筆不少於一千萬元的貸款,用於重建漢陽鐵廠。
“未來,中日戰爭全面打響之日,就是鋼廠顯效之時,或許,明棠不過一界商人,但卻也是中國人,這國家……國家需要這座鋼廠!”
盯視着眼前的這個年青人,周作民一直用心聽着他的話,儘管早知他有意投資鋼鐵廠,甚至還弄了一個“以賭貼工”,對於這行事非常的年青人,他雖說極爲欣賞,可今天當聽到他說的那三字時,卻還是被嚇住了。
貸款,若是別人來,周作民會首先考慮質物,但管明棠來,在他看來,單是他的心思就值一百萬,可一千萬……金城銀行創辦至今最大的單筆貸款尚不足三百萬,而他卻來個“少則一千萬,多則不限,反正我是韓信用兵,多多益善!”,想着他那先前要貸款時的神情,周作民在心下嘆笑一聲。
這個哲勤!
“哲勤,你要知道,貸款一千萬,即便是給你打着八折,一年單是利息就要……”
“一年五十萬,打個八折,四十萬!”
看着周作民,管明棠吐出兩個數字來,對於這個數字,在過去的幾天中,公司上下一直在計算着,雖說貸款額度驚人,可總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一年利息就需要四十萬,哲勤,你覺得漢陽一年要賣多少鐵、多少鋼,才能掙夠利息?”
交情歸交情、生意總歸是生意,管哲勤上門來借錢,一百萬,周作民會立即命人準備合同,但一千萬,就由不得人不去三思了,更何況,如果要借出這筆錢,必須要由幾家銀行組強銀團方能借貸,一千萬不是一家銀行所能承擔。
“這是一份報告!”
話時管明棠將一份報告推至周作民的面前,這份報告之中,既有來自後世的資料,亦有來自這個時代的資料,後世的那是技術資料,而30年代的則是市場分析。
“這,哲勤,你這是……”
不過是剛一翻開手中的可行性報告,管明棠整個人都會那開頭的目標給驚呆了,以至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着管明棠的目光也複雜起來,這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在這個念頭剛一涌現時,周作民卻又被報告的內容所吸引,見周作民聚精會神的看着報紙,管明棠的心下微微一笑,這份可行性報告給了足夠的理由使得他沒辦法拒絕。
在管明棠的這份可行性報告中,沒有一句廢話。報告是簡短而切中要害,準確的來說,是切中了周作民的要害,從報告裡,周作民看到卻恰是管明棠這個人,看到這個人的行事風格,或許,也只有這個在賭桌上贏到漢陽鐵廠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一份報告。
看完厚厚的一本可行性報告,周作民又仰身靠着椅子,盯視着面前的管明棠,在方纔的一個小時中,他已經在心下算過了兩筆帳,沒錯,是兩筆帳。
漢陽鐵廠復工,首先必須對鐵廠的高爐進行改造,如果成功的話,金城銀行將會同其它銀行一同,向漢陽鐵廠提供一筆不少於一千萬元的貸款,這筆貸期十年的貸款,金城銀行以及其它銀行可以獲得不少於四百萬元的利潤,這是第一筆帳。
而第二筆帳,則正好印證了管明棠的賭性,如果高爐改造失敗的,造成成本激漲,那麼管明棠個人將嘗付第一筆貸款,同時,已完成改造的高爐將作爲利息交於金城銀行!而這第二筆帳則意味着,金城銀行可以在半年內得到一座鋼鐵廠!而這將有助於自己實現那個以金融開拓實業的夢想。
無論怎麼算,這兩筆帳,對金城銀行來說,都是隻賺不蝕的買賣。那麼現在只是有一個問題,就是……直視着管明棠,合上手中的報告,周作民笑了笑。
“哲勤,你這是開出了一個我沒辦法拒絕的條件啊!”
“生意,總歸是生意!”
管明棠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作爲一個生意人,至少現在做爲一個生意人,自己必須要擺準身份定位,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想要別人的貸款,就必須開出讓對方無法拒絕的條件。
管明棠的回答只讓周作民目中精光一閃,卻是點點頭贊同道。
“哲勤,你能這麼想,到是讓我心情稍安!”
然後對管明棠和藹地微笑了一下。
“這個生意,可以說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單筆商業貸款,利息,完全可以打八折,可是,若想要說服其它人,除去利息之外,我還希望再加一條保證!”
還要再加一條保證?
周作民的回答讓管明棠覺得很詫異,自己不是已經給了足夠的保證了嗎?
“哲勤,以文觀人,這份報告可見你行事謹慎,甚至遠非他人所能比,未算贏,先算輸,你是把銀界的憂處給算了個通透,任誰看了這份報告,都沒辦法拒絕你,可你沒算贏!如果你贏了,我想,銀界還需要一些額外的回報!”
周作話的話,使得管明棠這才醒悟過來,於是哈哈笑了起來。
笑聲,在管明棠離開周作民的辦公室之後,他仍然是一路上咧開嘴笑着。
“真不愧是近代最成功的銀行家啊!”
在下樓梯時,管明棠自言自語着,今天自己總算是見識到了近代銀行家的精明瞭,或者說,他們的獨道之處了。
“究竟是誰點了便宜?”
“真是一個狡猾的傢伙。”
凝視着窗外熱鬧的街道,看着那停在路邊的幾輛汽車,周作民咧嘴笑了起來,過去,他只是認爲管明棠頂多只是聰明,而現在,他卻覺得這個年青人,有時候,實在是太過精明瞭。
兩個人不過只用了幾個小時,便達成了一筆前所未有的鉅額貸款,貸款額定一千萬,而且隨時都可以增加50%至100%的額度,而這意味着什麼呢?
意味着,明年管明棠的手中將獲得一筆兩千萬透支額度,而在這個過程中,管明棠得到了他想要的,而自己呢?得到自己想要的嗎?
轉身回到辦公桌邊,周作民看到自己在便箋上寫的兩個字,爲了避免言語間的尷尬,先前在索要“額外保證”或者說“額外回報”時,自己在便箋上寫下了這個要求。
“股權!”
以金融滲透實業,這是周作民在過去十幾年前所行之事的原則,這一次,面對管明棠的冒險,自然不可能錯失這麼一個機會,而之所以不願意錯失機會,是因爲管明棠承擔了所有的風險,銀行,所需要的僅僅只是“摘桃子”——在鐵廠成功贏利後,擁有優先的股權認購權。
“漢陽鐵廠25%的股權!”
想着自己所得到的東西,周作民的臉上露出些微笑,這正是管明棠的精明的地方,自己提出的股權,不僅僅只是漢陽的,還包括正在迅速發展壯大的北方公司,甚至於,即便是漢陽鐵廠,不過只是北方公司一個下屬工廠罷了,而現在,自己卻只得到漢陽的股權認購權?這似乎離開自己的目標有點遠。
“這個管哲勤啊,真不知道,他能捲起多大的浪!”
想着管明棠在短短數月內掀起的風浪,周作民不由對這個年青人充滿期待起來,或許,他還會給自己帶來很多驚喜!
“管哲勤,我非得看看你這過江龍,到底能幹出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