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灑灑落了一晚的雪,直到清晨時分才停,整個世界一片濛濛的灰白。松樹支撐着厚厚一層白雪,沉甸甸地低垂下來,用抹了抹結霜的玻璃,窗外的世界方纔看得清楚一點,此時,窗外所有的屋頂上,都積着一層厚厚的雪。
“哎……";
一聲長嘆,管明棠看到了拿着軍裝朝自己走來的妻子,想露出一個讓她放心的笑容,但這個笑容卻顯得有些牽強,從清晨起牀後,他神情便顯得極爲凝重。
看着丈夫,爲他穿着軍裝時,卻低聲問道。
“你決定了!";
嬌柔的聲音中帶着些許的疑惑,的內心裡更希望,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嗯!";
點點了頭,管明棠並沒有過多的言語。
“爲什麼不能親自去南京,也許委員長他……";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超越了作爲妻子的職責,她不應該過問這些事情。
“每天清晨醒來的時候,面對着鏡子時,發現自己終於也變成我所鄙視,甚至畏懼的那種人了。";
面對妻子那雙眼睛中流露出來的純真,在這一瞬間,管明棠的心裡暗歎一聲,然後輕聲說道。
“不!你不是,你從來不是……";
丈夫的自責,尤其是擡頭望着他時,他目光中流露出的悲傷之色,讓只覺得內心一陣刺痛,連忙爲他辯解道。
“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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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個時候,房門被人從外面快速推開,強自表現出鎮定的楊永泰,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夫人,輕輕的點頭致意。
“夫人!";
楊永泰又將視線投向管明棠。
“先生,時間差不多了!";
“哦!";
點點頭,管明棠接過妻子遞來的從衣架上取下來的風衣,然後目光朝着一旁的臥室看了一眼,現在兒子仍然還在睡夢中,然後他看着身邊有些擔心的妻子微笑說道。
“,今天中午,我回家吃飯,我親自下廚。";
“嗯,我等你……";
丈夫的安慰讓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但笑容卻無法掩去她內心的憂慮與擔心。
穿好大衣向門外走去時,管明棠的神情堅毅平靜,此時的他,已經不見了當年的青澀與迷惑,當年的那個青年,似乎在此時,已經被他遠遠的甩在身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同樣也明白,在作出這個決定之後,將會面對什麼,胸膛挺直的他,整個人都顯得信心十足。
在他走出房間的時候,密集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等在門外的保安局特工的保護下,管明棠朝着已經等候多時的車隊走。
車隊很快便駛離了官邸,朝着位於的";華北國民代表參政會";駛去,國民代表參政會所在的位置,曾是民國首屆國會的舉辦之地,在荒廢了十數年後,隨着華北國民代表參政會的成立,而成爲參政會所在,在過去的兩年間,那裡曾審議過多個議案,一個個議案的審定與批准,最終決定了現在華北與南方的不同。爲什麼要去那裡?一開始,當管明棠選擇在那裡發出聲音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能夠理解,反倒是李璜明白了原因——民意,管明棠是想通過參政會,向南京以及國民傳遞一個信號——這個決定不是他個人爲了爭取權力而作出的決定,而是華北億萬民衆出於維護國家利益的原因,迫於無奈而作出的決定。
在汽車朝着參政會駛去的時候,管明棠一直保持着沉默,他靜靜的望着窗外,他看到了很多路人,那些戴着圍巾匆匆忙忙的爲生活奔走的民衆,也許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曾讓他們覺得充滿希望的時刻,即便發生改變,也許,當他再一次走出參政會的時候,再一次看到的也許將是很多張緊張焦慮的面孔。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相比於南京,我們更是一個成功的責任政府。";
望着窗外,第一次,管明棠用一種略顯得自大但卻又不失自信的語氣平靜說道。
“至少,我們對底層民衆的幫助以及在國家的建設上所取得的成就,誰也無法否認。";
坐前排的楊永泰則連忙回答道。
“先生,但就個人而言,我都認爲多年來,您一直在爲這個國家而努力着,並且做的非常優秀。這一點是有目共睹的,我想,對於國民而言,能夠擁有像您這樣的官員,原本就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先生,請您放心,無論結果如何,我們永遠都會站在您的身邊……";
微微一笑笑,管明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於這種承諾,信也好,不信也罷,並沒有太多的意義,也許,今天自己將會取得勝利,但是在另一方面,今天之後,自己再也不可能像過去一般,無愧於任何人了。
經過長達8年的銳變,自己還是";進化";成了一個過去自己最爲鄙視的那種人了,無論自己找什麼樣的藉口,都不能否認一點,現在的自己更多的時候會從政治的角度去考慮問題,而不是——良知!我正在一點點的埋沒它!在一聲無奈的嘆息中,車隊駛進了參政會,此時的參政會外,已經停滿了汽車,那是屬於參政會委員們的汽車,那些參政會委員們還有一個身份——國大代表,對於華北而言,參政會在某種程度上,纔是真正的最高參政立法機構,即便是管明棠這位北平綏靖公署主任,亦需要對其負責,至少,在名義上是如此。
在汽車停下的時候,看着參政會那西式的禮堂,管明棠第一次感覺到壓力,儘管心知其中70%的委員早已經被說服了,實際上,他們都是自己的同志,在這個時候,他們只會選擇服從,但在另一方面,管明棠卻心知,除此之外,在這裡同樣存在着其它的聲音。
今天,那些人,會向自己發出質疑的聲音嗎?
這時,參政會內的軍警和保安局的特工已經下了,警惕地注視着四周。
“今天有什麼事嗎?";
沈宗瀚這位參政會農業委員會委員長,此身處於參政會內,則顯得有些疑惑。
“是不是進行例行的年度諮文發表?";
“誰知道呢?";
站在莊嚴肅穆的發言臺上,管明棠表情平靜望着前方黑壓壓的參政員座席,表情平靜,聲音依然渾厚有力,然而今天他不是做每年例行一度的國情諮文發表,而是以華北地方行政長官的身份進行一次演講,一次意味着華北與中央決裂的演講。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瞭解我,在過去的多年間,我和身邊的同志們,一直致力於維護中央的權威,我們始終不渝的堅信一個道理,只有統一的中國,才能令我們的國家走向強大、走向復興,服從中央、效忠國民亦,這是我們始終不渝的信念。我們的這一信念,在過去的多年間,得到了國民的讚頌,得到了世人的公認……";
身體微微前傾,緩緩掃視那些表情或嚴肅或疑惑的參政委們,然後平靜說道。
“我們的理想是簡單的,也是最爲純潔的,我們願意爲我們的國家、民族,犧牲我們個人的一切,即便是付出的代價是生命,我們相信,只有持以這一國家至上的觀點,便能夠實現國家的復興,民族的崛起。";
渾厚堅定的聲音在會議廳內迴盪裡,然後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看着臺上的那個青年,一些激動的參政委員這時已經忍不住紛紛起立,回報以熱烈的掌聲。
站在臺上的這個人是中國最年青的陸軍上將,他曾在華北力挽狂瀾,曾爲了國家不惜犧牲個人的一切,而在他的領導下,華北所取得的建設上的輝煌成就,亦是舉世矚目的,當他的言語在會場中迴盪着的時候,縱使是臺下的非青年系參政委員們亦用掌聲表示着他們對他的支持。
“自民國以來,衆所皆知,地方主義的盛行加之軍閥爲一已私利,導致國內戰禍頻頻,百姓遊離失所,我百姓何罪?竟遭此大劫,20年內戰,我民族元氣大傷,國力耗盡,前車之鑑已爲不遠,正因如此,於過去七年間,兄弟曾多次呼籲,地方當局應堅決中央,並全力維持中央之權威,維持法律之尊嚴……";
在說出這話時,管明棠的雙手撐着發言臺,他的神情看似平靜,但聲音卻顯得有些激動,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有資格說出這句話。
“但是,服從不等於盲從,作爲一名軍人,忠誠是我的榮譽,但是忠誠並不等於盲目的服從,而作爲一名行政官員,職責告訴我,我理應遵守國家的法律,理應服從中央命令,但理智與責任告訴我,當中央的政令或行爲,發生錯誤的時候,我有責任與義務去提醒中央,正如同在這裡,你們曾無數次提醒着華北地方當局的一樣,我想,這種提醒,恰是一種愛國責任的體現!畢竟,我們是亞洲第一共和國,估這個共和國內,每一個國民不僅有義務去保衛他免受侵略,同樣也有責任提醒他,避免走向錯誤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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