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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封建迷信!”
在邯鄲城西門裡的一個院子裡,略爲拉長的聲音從一箇中年人的口中吐出,雖是值初夏,但這位中年人卻依然穿着一件灰色薄中山裝,而在他的左胸前還佩帶着一枚藍白黨徽
“封建迷信是要不得的!”
“這個立長生牌位,是不正常的事情!是封建迷信!”
在中年人說話的時候,他身後跟着一位六十幾許的老人,隨着他慢慢的向前走着,神態顯得極是恭敬。
“可不是嘛,馮主席,現在邯彰專區百萬戶人家幾乎家家立着他管明棠的長生牌位,這封建迷信不說,還是犯逆……”
雖說不知道封建迷信是什麼,但在孫長興看來,既然馮主席說出這個“要不得”那肯定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置委員長於何地,置南京國民政府於何地,現在專員百姓,只知他管明棠,不知中央政府,這管明棠是要作亂啊!”
對於年過六旬的孫長興來說,他不知道什麼是封建迷信,可卻知道,那犯逆做亂是殺頭的大罪。
對於孫長興的“檢訴”馮玉才卻只是笑點着頭,並沒有說什麼,作爲邯彰專區黨部主席,他是黨政二元體制中專員“黨務”第一人,甚至基於“訓政”條文,他這個黨部主席應大於管明棠那位非黨專員,可實際上,在地方上,地方政府的權威遠大於黨部,而按照“黨不幹政政不幹黨……”的原則,他這個黨部負有監督專員公署的責任。
但對於這個監督,他卻沒有任何興趣,雖說他是受陳祖燕直接委任出任邯彰專區黨部主席,但深知地方上黨政衝不斷的現實,面對那個“黨的使命在喚起民衆,接受主義與政策,政府的使命在實施主義與政策……”的黨政分工,他理智的選擇了先沉寂,以觀察這裡的情況。
在馮玉纔看來,管明棠最精明的地方就在於他遊走於蔣汪兩人之間,在組建黨部時,他直接向陳祖燕彙報,要求派員組建黨部,而在政府中,又引入了大量汪系人馬,而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馮玉才悍然干涉政務,直接將導致雙方角力從中央引向地方,到那時行政院即可加以批評,甚至要求將其撤職,原因非常簡單,按照黨政分工。
“黨部權能,限於指導民衆,宣傳黨義之外,於地方政治,不得稍事幹涉。”
僅此一條限制,就導致馮玉才空有滿腹“才華”而無力發揮,有着濃厚的中央背景,他或許不需要對管明棠顧忌太多,但他必須要考慮到那十二個縣長以一百餘位科長的汪系背景,避免與其發生直接衝突的結果,就是現在黨部淪爲“新生活運動”的主力。
可不是,就像管明棠說的那樣“黨部權能在於宣傳教育民衆,而新生活運動是委員長所提倡改造國民之重要工作自然需由黨部負責……”每個月十五萬元的專項經費不可謂之不多,但幾乎從黨部成立那天起,馮玉才就陷入“新生活運動”的工作之中,至於在政府內發展黨員、建立黨團,幾乎沒有任何進展,雖然在邯彰專區縣長全部都是黨員,二百一十五名科長中的7成皆是黨員,這一比例即便是南京也不過如此,但這些人卻不是“他的人”。
平衡,想到管明棠用一個最簡單的“平衡”便輕而易舉的把自己死死的限制在這個圈子裡,馮玉纔在感覺有些無力之餘,卻又生出一種棋逢對手之感,在專區成立後,他一面兢兢業業的做好“新生活運動改變國民習俗……”這一工作之時,千方百計的在邯彰發展他的力量,而他所選擇的正是受抑制的地方鄉紳。不過,這些鄉下的土財主啊!在心下感嘆着,馮玉才停在院子裡的一株牡丹前,用剪刀修剪着枝葉時,慢吞吞的說道。
“作亂!”
剪掉一片病葉,在病葉落下時,馮玉子哼了一聲。
“他管明棠收買人心不假,可做亂啊!他還沒那個膽量!”
“主席,可,可有時候總得防患未然吧!”
孫長興怯怯的說道着,如果不是今年的豐收,或許,他還沒有膽量說道這些,去年在場院裡槍斃會首時,“叭、叭、叭”三聲槍聲,足足半年,都沒從他的心裡散去,可今年這場大豐收後,他卻足足在牀上躺了一個月,而他病倒的原因很簡單——去年通過協商額定的“定租”太低。
“上等田一年兩作,小麥三百斤、雜糧三百六十個中等田,兩年三作,小麥二百個雜糧二百五十個下田,一年一作,麥百二十個租額三成七五!”
這個定租是去年各縣的鄉坤代表會同專員公署定下的,當初定下這個定租時,他還尋思着這不算吃虧,畢竟即便是上等田風調雨順也打不了三百個至多也就是兩百多個仔細算算,減租減的並不多,可今年的大豐收以及那紅衣麥種,卻讓孫長興回過了味來,難怪,難怪專員減租時會讓步那麼多,最後卻在定租、定佃期上毫不讓步。
按照那《減租條令》的規定地主與佃農必須簽定書面租約,租佃期不得少於6年。在此期間,地主不得終止期約或升租,而佃農必須按時納租,欠租兩年,地主可以撤田並解除租佃關係。期滿後,地主可以收回土地,若雙方願意仍可續約,而租額在這六年內,則以頒佈的公定定額爲準,六年不變。
原道着這六年不變,等同於六年死租不吃虧,可誰曾想,現在細細一算,可不就虧大發了。
“鏡清,聽說,今年你吃了不少虧啊!”
心知孫長興爲何讓自己防患未燃的馮玉才,並沒有興趣給旁人當槍使,反倒是直接提到了讓專區“民怨載道”的事來。
“可不是,一畝地只收了幾十斤糧食,還是合作社發的糧票!”
提及糧票,孫長興只覺一陣肉痛,現在佃戶們交租不再交糧了,而是把糧食送到合作社,先賣一部分,而後再換了糧票交租,如此一來,像小鬥出大斗進以及大枰進小枰的收租法,自然也就派不了上用場。
“主席,這糧票又是管專員坑民害民又一罪證啊!您老,可得向南京反應!這專區四百五十萬百姓,可等着您老主持公道啊……”
“這公道,本主席,自然會加以主持,但……”
眯着眼睛,馮玉才的聲音拉得極長。
“要事出有因啊!”
“事出有因?”
“嗯!”
“非師出有名,而不出,你說那些,都不夠啊……所以,你要……”
低聲授意時,馮玉纔看着臉色變幻不定的孫長興,卻是在心裡冷笑起來。
“好了,鏡清...
,這主意已經授給你了,剩得的就由你來辦了!”
臉上帶着難色,孫長興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個主意。
“可,可……”
“鏡清,我那邊還約了一位客人,不送!”
這倒不是推託,今天馮玉才的確約了一個極爲重要的客人。
“啊……啊,小人,小人靠退……”
“哼……”
待孫長興走時,馮玉才卻眯着眼睛冷哼一聲。
“一羣下作東西!”
在浙江實施“二五減租”時,馮玉才曾同那些地主鬥過一陣子,也正因如此纔會對其沒有多少好感,對於現在專區實施的減租政策,他不僅表示贊同,而且同樣也是大力支持,而現在交好那些人,不過只是政治需要罷了!
“什麼玩意!”
冷哼着將剪刀放在花盆上,想到現在專區內竟然有上百萬戶百姓爲管明棠立了長生牌位以及生祠,雖說不願,但馮玉才卻不得不承認,在治理地方政務上,管明棠的確有他的一套辦法,若不然,也不會只用了不到一年,便能盡收民心
“管哲勤!”
神情複雜的唸叨着這個名字時,一名黨部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
“主席,王師長來了!”
在馮玉才的辦公室中,一名穿着軍裝的中年軍官,正看着牆上的一副字。
“靜敬澹一!”
這四個字,其實是四個獨一的字,它融合了佛家、道家、儒學、理學治學修身的基本理念,而馮玉才之所以將字懸掛於辦公室內,則是因爲書贈者非是常人而是——委員長。
“王師長,讓您久候,實在是抱歉的很!”
進入書房,心知王來此不過只有分鐘功夫的馮玉才,還是極是客氣的抱拳道了個歉。
“馮主席客氣了,王某也是剛到!”
“請坐,王師!”
在請王坐下時,馮玉才親自爲他倒了一杯茶,在過去的幾個月間,他同倒是接觸過幾次,每一次他的態度都如現在一般。
如果說來到邯鄲最大的認識是什麼,恐怕就是隨着對新一軍的瞭解,使得他了解到,新一軍遠非外界想象的那般,系管明棠的嫡系,實際上兩者雖說相互依賴,但新一軍依然還是保持着自己的獨立性。
在這位“中央系軍官”的面前,馮玉才並沒有兜圈子,而是直接切入了主題。
“王師長,南京現在對您可是極爲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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