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吳言楚的回答讓邁克爾整個人一愣,他看着吳言楚的背影,這會他正朝着操場走去。
“什麼是最重要的呢?國防教育,確實很重要,我們應該時刻準備戰爭,但是……”
走到沙坑邊,吳言楚彎腰抓起一把沙子
。
“我個人更覺得是爲了培養國民的團體以及合作意識……”
抓着手中的沙子,吳言楚瞧着順着指縫滑落的沙粒。
“你看,這沙子,許多人曾說中國是一盤散沙,或許吧,但是縱觀史書,可以看到的是中國人長於內鬥的事實,歷史書上無數的英雄豪傑無不是內鬥之雄、內亂之英,有多少英雄爲逐鹿中原,不惜與異族合作?有多少豪傑引異族之兵禍亂中原?崖山、甲申,中國是亡於異族之手嗎?爲何億萬中國人,卻不能擊敗數十萬異族?”
提及歷史的慘痛,吳言楚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悲憤之色,最後他搖着頭說道。
“不,不是我們不能擊敗他們,而是我們太長於內耗,縱觀史書,我們的王朝,盛世也罷,亂世也罷,無不是對百姓極盡壓榨,直至百姓不堪重負揭竿而起,進而王朝滅亡,內掠式的王朝,內鬥式的英雄,然後,然後則是人吃人的歷史……”
在過去的幾年間,華北的價值觀發生了許多變化,比如在歷史書中,堪稱英雄豪傑者只有抵禦異族入侵者或驅逐入侵者,至於其它的“清官”虐民之行“豪傑”其食人之惡,“英雄”屠城之罪,則不加任何掩飾,而是客觀的寫於歷史書上。
“我們就像是這把沙子,黃沙是無法築成堡壘的,在過去的多年間,日本人的步步進迫,完成了我們的民族動員,我們用熱血去凝固那沙粒,但這卻不是永固的,我們需要的是什麼呢?”
“所以現在,我們要告訴他們的是一種全新價值觀,這個價值觀不再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再是“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而是一種服務社會的、民衆的、講究團體利益的價值觀,至於軍事訓練,則只是公民教育中的一部分,一個合格的公民是什麼呢?”
瞧着邁克兒,吳言楚反問道。
“一個合格的公民,在國家和民衆需要他的時候,他毫無膽怯的挺身而出,這是一個公民的基本素質,軍事課、修身課以及公民課,當然,還有國語,我想通過這一系列的教育,我們最終能夠盡掃滿夷兩百七十年奴役的殘留於中國的腥羶之氣,同時讓史書中那人吃人的社會不再現實重演,我想,相比於公民教育,國防軍事教育,不過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文明以彰自信,揮劍以贏自尊,兩者合而爲一,我想纔是真正的自強之道
!”
對於邁克兒來說,或許,並不瞭解中國歷史的他,很難了解吳言楚等人的想法,甚至亦不明白“人吃人”是什麼,但是他卻看到的卻是華北實施灌輸意識型態的最終目的,恐怕還是統治者所期待培養的國民形象,而不僅僅只是如同德國、日本一般爲了戰爭準備,
“時刻準備!”
或許,操場上的標語告訴邁克兒,這也許是一個軍事化的國家,但在另一方面,這卻是一個因爲歷史痛苦的經驗,使得他們不得不做出改變自身的嘗試,即便是他們用決心時刻備戰的方式去訓練自己的公民。
“這確實是一個讓人充滿好奇的地方!”
終於,在完成自己的採訪之後,邁克兒給自己的華北之行做出了一個定意,而在做出這個定意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對另一個人的好奇心反而更濃了,對管明棠那位華北地區的軍政長官越發的好奇起來。
“他會如何處理現在的中日外交危機呢?是交出美軍飛行員,還是?”
儘管在報紙上總有人說,管長官絕不會屈服於日本壓力,交出美軍飛行員,但邁克爾還是忍不住爲他的那些同胞們的命運擔心起來,他們會面對什麼樣的命運呢?中國人會交出他們嗎?
“爲中日兩國的友誼!”
在天津的一家賓館的宴會廳裡,伴隨着歡快的音樂聲,在東道主的提議下,賓客們舉起了手中的酒杯,一同爲中日兩國間的“友誼”乾杯。
滿面笑容的陳湘安,端着酒杯時,面上盡是得意的笑容,生意總是無處不在的,作爲南洋貿易公司的經理,通過幾天的談判,他和日本人簽署的了一份合同,日本的松本會社將用大豆購換7000輛拖拉機,而大豆的價格比市價低了15%,這意味着,這筆生意可以讓公司獲利上千萬。
“湘揚君,相信這一合同足以爲您的下一步晉升鋪平道路!”
廣田彌瞧着身邊的陳湘安,說話的神態顯得很是恭敬,儘管在過去的幾年間,中日關係已經趨於緩解,但是因爲中國海關的查處以及中國實業的發展,中國已經鮮少從日本購買工業品,甚至日本還需要從中國進口某些工業品,對於外匯緊張的日本來說,他們更傾向於用東北的大豆從中國換取工業品,這就需要他們在價格上作出某種讓步,
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尤其是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不僅可以用大豆也可以用橡膠等東南亞礦產資源同中國進行易貨貿易
。
“下一步,下一步,也許需要你們的幫助啊!”
陳湘安毫不隱晦的說道。
“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下一步,我恐怕要離開南洋公司,估計很有可能要前往南洋任職,到時候,廣田君,可要多多幫忙啊!”
現在南洋處於日本佔領下,若是陳湘安到了南洋自然少不了要同日本人打交道,對於曾在日本留學的他來說,這自然是極其擅長的事情。
“哦,到時,新加坡分社的社長一定會親自歡迎您!”
廣田的話峰突然又是一轉,只聽他壓低聲音說道。
“不過,現在日中外交關係因米國飛行員的關係,日趨緊張,湘揚君……”
不待廣田把話說完,陳湘安便笑着說道。
“關係緊張,那是因爲你們的步步進逼,交出美軍飛行員?只要今天管長官交出去,明天他就會被推翻,南京爲何到現在不表態?還不是因爲,誰決定交出去,誰就是衆矢之的,你們日本人那……”
搖着頭,陳湘安長嘆道。
“總是喜歡欺人太甚,總是學不會應該在什麼時候做出讓步,交出飛行員,說起來簡單,可你們壓根就沒考慮,管長官讓步兵的風險……”
從陳湘安話中透露出的信息,讓廣田彌深以爲然的點着頭,即便是一個生意人,他也知道,現在圍繞着美軍飛行員導致的中日關係緊張,其實說到根子裡是爲了兩國的面子,中國不交是爲了面子,日本不讓步也是爲了面子。
“面子啊!”
搖頭長嘆口氣,陳湘安最後又說道
。
“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真的非常重要!”
廣田彌在一旁輕聲應道:
“現在,日本非常需要面子上的東西,畢竟,日本,也不願意同中國打仗!畢竟,現在我們的關係正在一點點的修復着,誰也不希望前功盡棄。”
一句看似隨口話語,讓陳湘安的眉頭微微一跳,雖說他們都是商人,但實際上,都非常清楚,所謂的生意人不過只是一張皮,就像廣田彌,他是關東軍的少佐參謀,而他陳湘安雖說沒有軍職,也沒有政職,但他的聯絡官卻是調查局的官員,兩家看似談着上千萬生意的公司與會社,實際上都擔負着半官方使命。
“中國,也不想和日本打仗!好好的日子過着不是!”
在話音落下的時候,陳湘安的心裡卻是一陣冷笑,他知道所謂的不打是什麼,其實雙方想的恐怕都是“至少現在還不想打”,有時候,一些事情,只需要點出來就行了。
“但是,日本總需要一個臺階向國民交代一下,要不然,誰知道憤怒的老百姓會幹什麼?畢竟,美國人都炸了兩次了,每次都會死很多人,國民非常憤怒!”
又是一個簡單的信息,這個信息不是通過正式的談判桌傳遞過來的,而是通過這種地下的渠道傳遞過來,這意味着什麼呢?陳湘安稍作思索,便明白了廣田彌或者說“新京”的那位試圖傳遞的信號他希望華北做出一定的讓步,換句話來說,現在“新京”的那位還想不同中國發生直接衝突,或者說,因爲這一事件,導致中日再戰。
現在,對於日本人來說,他們所需要的僅僅只是面子,至少能在面子上讓他們過得去,對國民有所交代,恐怕這不僅是“新京”的意思,甚至可能會是東京的意思。
在心底如此分析的同時,陳湘安又看似隨意的說道。
“想要平息國民的怒火,恐怕不簡單啊!”
日本人爲什麼會作出這樣讓步?不惜作出這樣的讓步,那麼只有一個目的,恐怕就是爲了安撫中國,但他們爲什麼要安撫中國呢?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