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三

南 巡(三)

胤禛循着胤禩的視線看去,也咦了一聲。

從留香樓裡出來的有四五個人,其中一個甚爲面善,正是九阿哥胤禟的人,名叫何叢,另外一個,胤禛曾見過他,是跟在揚州織造李煦身邊,頗得重用的一名親信,叫李亙。

何玉柱與秦道然都是胤禟的心腹,而這何叢,正是何玉柱的遠方堂弟,由此也得了胤禟青眼,被拔擢至身邊重用。

胤禟手下店鋪無數,家資鉅富,也常派人與江南商賈聯繫,更與曹、李兩家有着說不明道不清的關係,這些胤禩都是知道的,但他曾提點過胤禟幾次,他也只是漫不經心地應了,私底下卻從未約束過手下人的行徑。

這些年胤禟與十四走得近,他手中的錢也就源源不斷地送與十四作拉攏人心之用,相對的對錢財的渴求也就越大。曹寅他們身爲康熙耳目,自然是十四竭力要拉攏的,而康熙年紀漸大,曹李兩家自然也想尋好靠山,以便在將來新皇登基時,還能常保家族平安,榮華富貴,兩者一拍即合,無比投契。

這些人如今一塊兒從青樓裡出來,還說說笑笑,能有什麼好事,胤禛也曾耳聞胤禟一些事情,只是親眼見了,心頭依舊不快,不由冷冷哼了一聲。

“皇阿瑪在此巡視,他還敢大大咧咧地派了門人過來。”

胤禩縱是想爲胤禟說幾句好話,也不知從何說起,索性閉了嘴。

卻聽胤禛道:“跟過去瞧瞧,看他們到底要去哪兒?”

說罷當先走去,胤禩暗歎一聲,只好跟上去。

老九啊老九,你爲什麼就不聽哥哥一句勸,姑且不論十四於皇位有望與否,單單你行事如此張揚,遲早也會落人把柄的。

二人跟着那幾個人走了一段路,只見他們又進了一間當鋪。

胤禛他們也後腳跟了進去。

剛踏入門檻,幾道人影便圍了上來,那頭門一關,將他們堵在裡面。

何叢與從當鋪後面繞出來,得意洋洋的臉色在看到胤禛二人的時候陡然一變,轉爲驚恐。

“四,四爺,八爺?!”

他本聽李亙悄聲告訴自己,說身後有人跟隨,還笑對方不知死活,兩相合計之下,打算來個甕中捉鱉,沒想到對方的身份,竟是如此驚人。

何叢不是不知道這兩位隨駕南巡,只是中途康熙微服走了一段,聖駕停在揚州的事也就不曾張揚,加上揚州這麼大,根本沒料到會遇上他們。

胤禛看着何叢刷白的臉色冷笑:“怎麼,你這狗奴才,還想抓爺兩個,去跟誰邀功?”

“奴才該死!”何叢撲通一聲伏倒在地上,旁邊李亙也從呆愣中回過神來,連忙跟着跪下。“奴才該死,奴才不知道是兩位爺,還以爲,以爲是歹人,不然給奴才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您二位有冒犯啊!”

“你來揚州做什麼,你又叫什麼名字?”後面一句話,問的卻是李亙。

李亙吞吞吐吐半天方道:“奴才,呃,草民是何大人的好友,正好遇上,便,便一起吃個酒。”

“一個奴才,也敢稱大人?”胤禛冷笑一聲,見李亙不敢承認身份,越發認定他們有鬼。

“莫不是你揹着你們家爺,偷偷跑出來的?”一旁沒有說話的胤禩突然道。

何叢滿頭大汗,斟酌着措辭:“奴才奉九爺之命,到揚州來採買些東西,不巧碰上老朋友,就小聚了一番。”

胤禩暗歎一聲,他有心爲何叢開脫,他卻還轉不過彎,他們已經知道李亙的身份,這會兒再瞞,落在他那四哥眼裡,無疑是更惹人疑竇。

“哼,你是老九的奴才,但別以爲爺就不能發落你了!四哥,這會兒也逛得差不多了,不若回去吧,萬一老爺子有事要找……”後面一句話,是對着胤禛說的。

胤禛冷冷睨了他們一眼:“今兒個有八爺幫你們求情,這事就算了,回頭再交給你們家九爺去處置!”

這話明顯有圓場開脫的意思,何叢大喜過望,忙磕頭謝恩。

胤禛二人出來,胤禛默不吭聲,走了一大段路,這才停下來,冷冷道:“你爲什麼老幫着他,他與十四交好,利用身份極盡斂財,與民爭利,除了有個好額娘,還有什麼?”

胤禩默然無語。

他無法與胤禛解釋自己上輩子與胤禟有着怎樣的交情,而後來胤禟落得個身死慘敗的下場,也正是因着早年跟隨自己的緣故。

正如他同樣不可能跟胤禛說彼此那些曾經的恩怨,就算說了,縱然胤禛信佛,也會被認爲怪力亂神罷了。

良久,方道:“若是我說,我曾夢見過他被圈禁起來,抑鬱而終,你可信?”

胤禛一怔。

“小時候大家玩在一起,長大後,各自有了小算盤小心思,但不管怎麼說,我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曾經得他那樣信賴,喊我一聲哥哥,我不忍心,見他落得如夢中那般的下場,所以對他方。”

胤禛皺眉道:“終究是夢而已,你想太多了。”

胤禩黯然。

當心中擁有太多秘密,無處訴說時,當努力去做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卻還是挽不回額娘嫡妻的性命時,那種無力感往往涌上心頭,沉甸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跟胤禛的事情,是這輩子最大的變數,也因着這變數,他總希望有些人事也能因此改變,不必重蹈覆轍。

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

對自己如此,對其他兄弟也是如此。

胤禛見他神色惘然,不由暗歎,伸手拉過他就往前走。

胤禩一時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回去!”胤禛沒好氣道。

康熙只在揚州逗留了兩日,便啓程往江寧去,曹寅、張鵬翮隨駕,走了沒兩日,揚州那邊卻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說是揚州織造李煦遭了刺客,幸而只是傷了手臂,並無大礙。

康熙聞言,既驚且怒,聖駕一行雖沒有大肆張揚,可也並非無人知曉,可這御輦走了才幾日,手底下的親信就遇襲,不管私怨與否,都是對皇權的一種挑釁。

作爲皇帝心腹,李煦遇襲,康熙自然要表達一下撫慰之意,便派了胤禩折返回揚州,御駕則依舊在江寧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