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你跟那孩子是親戚的事情也是騙我的?就爲了帶我出來?告訴我我已經死了?”
“這個還真不是騙你的,那孩子確實跟我有些關係。”
葉白羽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道:“實際上那小崽子纔是正經事,撿你不過是順手。”
“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年輕的警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徹底的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氣,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捂着腹部的傷口不放心的問道:“我死後沒幹什麼壞事吧?”
葉白羽搖了搖頭,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捲起袖子看了一眼手錶。
“你最好快點想起來,我其實挺忙的。”
那人聞言閉上眼睛,搜尋着腦子裡不斷閃爍的畫面,試圖找到些跟自己的死亡有所關聯的東西。
最後一段記憶是什麼?
黑色的玻璃片裡裝着晃動的液體,白色的塑料瓶裡裝着的白色藥片,還有砸落在地上的紙杯。
溫水在眼前蔓延,與地面上的鮮血融爲一體,不分彼此,冒着騰騰的熱氣。
剛剛還滿臉笑意的年輕女孩驚恐的瞪大眼睛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徒勞的大張嘴巴,不斷地發出抽氣聲。
她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傷,直接切開了氣管,使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卻連句遺言都說不出來。
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或者馬上就要死了。
那麼我是怎麼死的呢?
有一把冰冷的刀從身後插入,直接貫穿了整個腹部,然後我就倒下了。
他用力的按着腹部不斷溢血的傷口,卻依舊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時所帶來的無力感,自己也逐漸開始感到絕望。
原來死亡是這樣的一個過程嗎?
這會兒他的傷口已經沒什麼痛覺了,皮膚也漸漸變成了死人特有的灰敗之色,整個人看起來與屍體無異。
那時候我好像回頭了,可是到底有沒有看到兇手的臉呢?
他努力地回憶着,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腦子裡的神經忽悠忽悠的跳動着,擾亂他的思考能力。
一張沾滿鮮血的男人面孔從眼前一閃。
啊,看到了!
是殺了我的那個人。
回憶起這張臉之後,倒在地上的亡靈終於回憶起有關於死亡的那段故事。
記憶中那人背對着刺目的燈光,揮舞着手中的看到,歇斯底里的大笑,似乎是對砍倒一個警察這件事十分得意。
“我想起來了。今天晚上值班的時候我胃病忽然犯了,隊長放了我一小時假去醫院買藥。”
“哦。”
葉白羽點頭,夾在兩指之間的符紙上燃起了一絲火花:“繼續說,後來怎麼樣了?”
“我拿了藥就想往回走,有個護士攔着我非要看我把藥吃完才能走,還給我接了一杯熱水……我剛把藥吃下去那個人就從後面給了我一刀……唉!早知道出來買個藥也能遇到這種倒黴事,我還不如喝點熱水忍忍算了。”
“橫死啊!”
葉白羽意義不明的感嘆一句,伸手將正在燃燒的符紙遞到他的眼前:“告訴我,你想報仇嗎?”
“報仇?”
年輕人伸在半空中的手停住了,臉上露出些許迷茫的表情,顯然沒聽懂他的意思。
跳躍的火焰掠過他的指尖,帶來了灼燒的刺痛,更多的則是溫暖。
在這種冰天雪地,渾身失溫的情況下這點溫暖顯得尤爲可貴。
真想撲進去,裡面一定很暖和,不像我現在躺着的地方這麼冷。
眼前的景象越發模糊,連葉白羽的臉也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唯有符紙上跳動的火苗顯得格外明亮。
“我可以報仇嗎?”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葉白羽手中的火焰,小聲的問。
“橫死的冤魂有時候確實有資格報仇,這要看你怎麼選了。”
葉白羽將手往後收回了點,使那簇火焰遠離的警察的手指。
“我也不是那種見到惡鬼一定要收拾的蠢貨道士,你要是想報仇的話我也不攔着你。只是你要記着,亡靈在活人的世界留的越久,重入輪迴的機會就越小,就是這樣你還想報仇嗎?”
“想要留下來報仇的人多嗎?”
年輕的警察眼中閃爍着跳躍的火光,那是一種充滿期待渴望的眼神。
他在看到符紙燃燒起來的那一瞬間就明白這火焰的用途,也深知一旦與它相觸,自己便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即便如此,心中對於那份溫度的嚮往卻依舊不減。
“很多,非常多。”
葉白羽晃了晃手中的符紙,語氣遺憾的說道:“幾乎沒有幾個想跟我走的。他們寧願沒有以後,也要把自己以前的怨恨了解。”
“那我大概和他們不一樣吧,我不想報仇。”
葉白羽聞言驚訝的看着他。
那年輕人灑脫的笑了一下,艱難的直起身體,一把抓住了正在燃燒的符紙。
“我可不想爲了報仇去做那麼大的犧牲……而且……”
他低頭盯着由手臂迅速蔓延至全身的火焰,終於感到了久違的溫暖,心中頓時一陣輕鬆。
“我覺得我的同事一定會替我報仇的。”
死去的警察最後的話語在耳邊緩緩消散,葉白羽低頭看着手中的符紙,頗爲頭疼的嘆了口氣。
說來也怪,這張符紙呼啦啦的燒了那麼久,竟連一點邊角都沒有損壞。那警察的身影燃燒起來,與火焰融爲一體之後,原本熱烈燃燒的火苗卻開始迅速的熄滅,最後恢復了它最原本的形狀——一張畫着紅色圖案的黃紙。
“你的那些同事們啊!他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不是因爲他們不行,而是因爲……
他將符紙收進衣袖,擡起頭來眯眼端詳樓頂咆哮的鬼龍。
“哎呀,這下可真是來了個不得了的傢伙。”
“怎麼,你怕了?”
調侃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葉白羽回過頭去,見鬼王正抱着手臂,饒有興致的靠在一棵樹邊,衝他挑了挑眉。
“你倒是有空來說我的風涼話,那個東西你打算辦?”
葉白羽擡手指了指樓頂劇烈掙扎的鬼龍,預期誇張的喊道:“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去對付它吧,我跟你說那東西我可……”
雖然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他卻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刀柄,只等着鬼王一句話,就衝上樓去了解這條鬼龍。
“它是個幻影你看不出來嗎?那畜生本體在別的地方,我是不會讓它到這邊來的。”
鬼王得意洋洋的比劃了一下小指,趁着他還沒反應過來,半透明的身影便直接消失在了空氣中。
一顆指甲大小的石子狠狠的砸在了鬼王剛剛站立的地方,竟直接將水泥地面砸出了一個小坑。
“切!”
打不到本人,只能扔石頭砸影子的葉道長泄憤完畢,收起刀時順手拍了拍自己寬大的衣襟,嘴裡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
但當他把視線轉回到樓頂的“幻影”時,他的眉頭又一次緊皺了起來。
只是個幻影就能把地面震得跟海嘯來了一樣,萬一那老鬼扛不住,讓真傢伙過來了……
他憂心忡忡的想着,縮在衣袖裡的手握成了拳頭。
時任刑警隊長的李勝武警官剛剛經歷了一陣天崩地裂般的劇烈晃動,重新站穩身體的時候,一盞不怎麼結實的掛燈正巧從他面前墜落,玻璃燈罩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敏捷的挪動兩步,躲開飛向面前的玻璃碴,大步的向前走去。
這裡已經是三樓了。同事們都在樓下蒐集現場證據(或者乾脆接受不了刺激去吐了),只有他一個人率先上樓觀察情況。
一路走來,他不禁爲不久之前發生在這醫院中的事情感到震驚和憤怒。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幹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而且,偌大一間醫院,就任由這樣一個瘋子從頭殺到尾,也沒有一個人阻止他嗎?
除去老弱病殘不說,年輕力壯的醫生也是有幾個的。兇手就算力氣再大,也不是個神仙,幾個人一起上去按住他制伏又有什麼難的?
眼前的狀況幾乎是完全不合常理的,兇殺現場始終沒看到太多反抗搏鬥的痕跡,只有死者臨死前掙扎時留下的印記。
看起來就像是兇手突然出現在死者的背後,一刀致命之後又突然的消失了。
簡直跟鬼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想到這裡的時候,正巧走廊上有一陣涼風吹過,引得他不由自制的打了個冷顫。
“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怎麼能有鬼呢?哈哈哈……”
李勝武自言自語的給自己壯膽,落入耳中的聲音中卻帶着幾絲顫抖。
他用力的跺了跺腳,才感覺剛剛有些發軟的腿重新恢復了力氣,乾脆擡起頭衝着面前血跡斑斑的走廊大喊了一聲:“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
洪亮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三樓,不僅沒有起到壯膽的效果,反而使周圍的環境顯得更加陰森詭異了起來。
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試圖快點遠離這塊讓他不安的地方,卻沒有注意到黑暗中一聲極輕的冷笑。
轉過了一個彎,看到的便是無人的樓梯間。
可能是剛剛的震動連帶着電路都出了問題,樓梯間裡燈光一閃一閃的,燈管還在發出“滋滋啦啦”的電流聲。
一男一女兩具屍體躺在狹小的樓梯間裡,擠得他根本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離他較近的是一具女屍。那女人一頭半長不短的頭髮,隨意的在腦後紮了個馬尾,身上雪白的護士服已經被血浸透,變成了血液凝固之後某種不祥的暗紅色。
這樣的屍體他在之前的路上見到的也不少。都是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女孩子,正值美好的年歲,卻被一個瘋子不由分說的奪去了生命。
他暗自握緊拳頭,向前湊近了些,仔細觀察這兩具屍體。
遠一點的地方,被女屍擋住的男屍穿着一件厚厚的毛衣,卻沒有外套,深綠色的褲子下面是一雙髒兮兮的運動鞋。
閃爍的燈光映照着男屍腰間銀色的皮帶扣,晃得李勝武一陣眼花。
銀色的金屬上是一個警徽的圖案。
沒記錯的話離着醫院最近的,有警察的地方就是……
意識到這一點時,他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腦海中隱約產生了某些不太好的預測。
不,不可能的。
他急忙在心中否定了這個猜測,似乎是想證明着什麼一般低聲回憶:“今天晚上我的人可一個沒少,這玩意絕對是假的。”
沒錯,大概是什麼無業青年買來裝威風的。
閃爍的燈光終於徹底暗了下去,燈管裡有橘紅色的火星跳躍,耳邊電流聲比剛剛還要大了些。
這燈大概是徹底壞了。
“怎麼偏挑這種時候壞?”
他嘟囔着抱怨,卻暗自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燈壞了,自然也不能貿然上去擺弄屍體。反正這麼大個案子,勘察現場也不急於一時,一旦在黑暗中破壞了關鍵證據可就得不償失。
還是等人都到了,工具也齊全的時候在去看屍體吧。
他不斷地爲自己的脫逃尋找着理由,已經邁進樓梯間的一隻腳小心翼翼的縮了回去。
沒想到就在這時,被他斷定“徹底壞了”的電燈在一陣令人煩躁的噪音之後,猛然間竟重新明亮的起來。
這玩意不僅沒壞,還TM不閃了!
李勝武驚訝的擡頭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電燈,又順着明亮的燈光向下望去。
剛剛被閃爍的燈光晃得模糊不清的男人面容也徹底的呈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張他十分熟悉的臉。
半年多的朝夕相處,他對這個人、這張臉他早已瞭解的十分透徹了。
長得挺帥的年輕人。雖然有時候會出現點差錯,但工作卻相當的努力,是個相當不錯的下屬。
更重要的是,他在十幾分鍾之前還見過這個人。而面前的兩具屍體至少死了有兩個小時了。
他盯着護士後頸僵硬的皮膚,憑藉着一個警察的專業素養迅速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這不可能……”
李勝武搖着頭向後退了幾步,兩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男性屍體上一雙圓瞪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生命特有的光彩,渙散的瞳孔在燈光映照下竟顯出了一點兒令人厭惡的嘲諷意味。
就像在嘲笑他剛剛喊的“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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