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悅確實被藏在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
幾個小時以前,連沈輕歌都在她眼前消失的時候,她一度十分惶恐。
一開始夏北風消失的時候,她就已經很害怕了。身邊圍繞着的都是意圖不明的陌生人,之後的路上她只好一直緊緊的抓着沈輕歌的手。
後來那東西就來了。
“那東西”具體是什麼她始終沒有搞清楚,只是記得那時兩個動作及其迅速的生物。它們化作兩道黑影,帶着一陣惡臭的風竄進了人羣中,一撲而上,將許賀按倒在了地上。
兩個怪物身上覆蓋着漆黑的長毛,泛着油膩的光,扭曲打結成一綹一綹,拖在地上。
它們將許賀按在地上之後,就爭先恐後的張嘴向他的脖子咬去,看上去就像兩隻餓極了的野獸。
許天樂發出了一聲尖叫,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把小刀,紅着眼睛向着兩個怪物衝去。
比她動作還快的是大黑,他想也沒想的掏出槍,對着兩個怪物連開三槍。
可惜這兩人都在做無用功。
許天樂還沒衝到怪物身邊,便被其中一個怪物伸出胳膊,一巴掌拍到了一邊,軟綿綿的暈在了牆角。
而大黑,他那三槍都是衝着怪物腦袋去的,卻沒有給怪物造成哪怕一丁點傷害。
子彈就像打在了什麼堅硬的金屬上,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之後,叮叮噹噹的掉落在了地上。
這反倒激怒了其中一個怪物。只見它用力的晃了晃頭,猛地轉過頭來,緊緊地盯着大黑,嘴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一行口水順着它的嘴角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閃動着殘暴的兇光,不懷好意的注視着周圍的人類。
曲悅當時已經嚇得腿軟了。她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掛在沈輕歌的肩膀上,小聲的啜泣着,甚至不敢擡頭去看面前的場景。
沈輕歌將長槍橫在了她的胸前,略微用力,把她撥到了一邊,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兩個怪物。
被槍打中的怪物怒吼了一聲,衝着大黑衝去。
那怪物速度極快,大黑甚至都沒來的及反應,就看到了怪物那一雙充滿了血絲的眼睛。
緊接着便是衝着他的頭蓋骨揮來的一隻粗壯的爪子。
寧峰站的比較近,見狀直接飛起一腳,對着怪物的側腰踹去,將怪物踹的一個踉蹌,總算是避免了大黑腦袋開花的命運。
大黑手中的槍又是一抖,對着怪物的腹部打出了一槍。
他本以爲這槍也不能有什麼效果,可沒想到那怪物的身體結構跟人類沒差多少,雖然骨頭夠硬,腹部也還是柔軟的。
子彈在怪物的腹部開了一個血洞,疼的它一聲哀嚎。
傷口中沒有血,只有幾隻粗壯的黑色蟲子不斷扭動着身體,從怪物腹部的槍眼中接連不斷的掉落到了地上。
“臥槽!這什麼玩意!”大黑嚇的後退了兩步,躲開了地上蠕動着的蟲子,向身邊的聾子看去,眼睛中滿是震驚和疑惑。
聾子果斷的搖了搖頭,拉着大黑和寧峰急速的後退。
源源不斷的蟲子從怪物的身體中爬出。它剛剛中槍的時候還能保持站立,憤怒的吼叫着,隨着越來越多的蟲子從它的身體中鑽出,它健壯的身體也迅速的乾癟了下來。
等它緩緩地倒在地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把枯瘦的骨頭架子。一層掛着長毛的皮膚覆蓋在骨頭上,腹部的搶孔就像泉眼一般,還在接連不斷的涌出黑色的蟲潮。
那羣蟲子似乎能夠感受到活人的氣息,只要一落地,就會飛快的向着幾個活人衝來。
它們爬動的極快,密密麻麻的覆蓋住了地上的地磚,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令人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而另一邊,留在原處沒有遭遇槍擊的怪物,已經叼着許賀的脖子,衝出了很遠。
沈輕歌站的比較遠。在蟲子剛剛出現的時候,她就轉身拉起曲悅,向着甬道的另一個方向狂奔。
發覺情況不對,寧峰也招呼了一下兩個手下,跟着沈輕歌的腳步向着來時的方向衝去。
慌亂之中,他們甚至沒有注意到許天洋帶着被怪物拍暈的許天樂去了哪裡。
曲悅被沈輕歌拉着,跑出了不知多遠,停下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的肺隨時都能爆炸了。
沈輕歌倒是一副沒事人一樣,悠悠閒閒的抱起手臂,靠在牆邊等着寧峰他們追上。
“我們,安全了?”
曲悅靠着牆壁蹲下,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蟲子呼呼蟲子不會再來了吧?”
“不清楚。”
沈輕歌搖了搖頭,拎着她的衣領將她拽了起來:“別蹲下,現在蹲下一會就站不起來了。”
寧峰這才帶着大黑跑到她們倆身邊。
他們三人路過她倆,又跑出了幾步,才緩緩地停下了腳步,回頭向追着他們的蟲羣看去。
虛空中似乎有一面無形的屏障,將潮水一般的蟲羣擋在了一條直線的另一邊。
無數的蟲子在空氣中的某個位置垂直的向上爬動着,爬到一定高度之後又被後方擁擠的同類撞落,掉在地上之後重新向上爬去。
那兒很快便聚成了蟲子堆,連成了黑壓壓的一片。
曲悅自小就怕蟲子這一類的東西,見到這場面差點吐了出來,緊緊地抱着懷裡的狐狸,閉着眼睛轉過了頭。
“這又什麼玩意?”大黑指着面前蟲羣,磕磕巴巴的問道:“這是是是怎麼回事?”
“這是一羣蟲子啊,應該是吃人的。”
沈輕歌理所當然的回答道:“就是之前許賀大爺說的那種吧。”
“我知道那是蟲子!”大黑喘了口氣,回頭瞪着沈輕歌,手還停留在半空,指着蟲子的方向:“我是問你它們遇到了什麼,爲什麼過不來了?”
“那裡是一個斷面。”沈輕歌平靜的說道:“斷面是什麼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那玩意能擋着它們過不來就行了。”
大黑一頭霧水的看了她一會兒,又轉頭用眼神向聾子求助。
“還請沈姑娘指點。”聾子恭恭敬敬的衝着沈輕歌低了下頭:“之前那怪物,還有這些蟲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輕歌對聾子的態度十分滿意,她高深莫測的背上手,點了點頭,好心的解釋了一下這蟲子的身世。
“這種蟲子是這個地方的特產,叫凝血蟲。專吃肉你們也知道了。而那兩個怪物是被蟲子寄生的人。這種蟲子產卵的時候把卵隱藏成一株植物的樣子,等着被人或動物誤食。待幼蟲出生之後,就寄住在那個生物的身體內部,吃着它們的血肉,最後和剩下的殼子融爲一體,變成剛剛那樣的怪物。”
“那”
寧峰的喉結動了動,憂心忡忡的問道:“許老闆呢?又是怎麼回事?他說過他也吃了那個果子吧,怎麼看着還挺正常的?”
“他在騙你們。”
沈輕歌手指拂過長槍上精緻的花紋,漫不經心的說道:“他肯定沒吃果子,給你們看的傷確實是凝血蟲留下的痕跡沒錯。但是是被成蟲咬的,吃了蟲卵的人不是他那個樣子的。”
幼蟲可是專吃腦漿子的啊,別的玩意它們也看不上眼。
洶涌的蟲潮努力了一陣子,還是緩緩的退去了。它們順着地面牆壁的縫隙,猶如流水一般滲入,零零散散的消失在了幾人的視線中。
“剛剛那兩個傢伙”
沈輕歌打了個哈欠,盯着上方的拱頂,緩緩地說道:“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跟許賀一起來,然後死在了這裡的另一對兄弟,馮什麼的來着,忘記了。”
“你說什麼?”寧峰激動的高聲問了一句,卻很快的收斂了情緒,放低了語調,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下:“那兩個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對呀,他們倆就死在這裡,而且估計是被許賀害死的,所以纔對他那麼執着。”
“峰哥。”聾子擔憂的看着寧峰,湊在他耳邊,小聲的問道:“您沒事吧。”
寧峰推開了他,飛快的搖了搖頭,同時不忘給了他一個放寬心的眼神,繼續向沈輕歌問道:“這兩個人如果都是被許老闆害死的,那你他說的話到底有多少可信的地方。還有他的哥哥,許勝呢?不會也被他害死了吧。”
“他應該不會去害自己的親哥哥。但是也說不定,生死關頭誰管你是不是親兄弟。不過我覺得他關於許勝的話可信度還是挺高的,從這裡掉下去了也就真的回不來了。”
沈輕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墓室裡遇到的什麼守墓人八成也沒撒謊,這裡確實有個那樣拎着燈的守墓人。不過你們放心,那傢伙一般不會出來,沒什麼危險。現在我們應該擔心的其實不應該是許天洋那個小子嗎?”
“跟天洋又有什麼關係?”寧峰詫異的問了一句,接着便迅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天洋早就知道這裡可能發生什麼事請?”
“與其說是知道可能發生什麼,不如說是這些事都是他策劃的。”
沈輕歌邊說邊湊到了曲悅的面前,拎起了她懷裡的狐狸:“這玩意說不定都是他故意扔下來嚇唬我們的,還有你們那個阿澤兄弟也是剛剛我們跑的時候我看了他一眼,他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扛着他妹妹走的跟散步一樣,溜溜達達的就過去了。也沒有蟲子去追他。說這事跟他沒關係你信嗎?”
“天洋”
寧峰低着頭失落的唸了一聲,重新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副堅定的表情:“既然他根本不念情分,那我們也沒必要惦記着他了。你們兩個聽着,下次見到許天洋那小子,什麼都別說,直接給我揍他一頓。”
“要你揍得到纔算。”
沈輕歌擺弄着狐狸的尾巴,嘆了口氣:“下次看見他,他都不一定變成什麼東西了呢?”
狐狸的耳朵忽然抖了抖,嚇的抱着它的曲悅一聲尖叫,差點把它扔出去。
“別緊張別緊張,它就是快醒了而已。”沈輕歌摸着曲悅的頭,小聲的安慰她道:“你抱好它,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曲悅擡起頭,疑惑的看着她。
幾人腳下的地面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晃動,曲悅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的看着剛剛還近在咫尺的四個人,一個接着一個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空曠無人的甬道中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還有她懷裡半死不活的狐狸。
她愣了幾秒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尖叫了起來。
被她緊緊抱着的狐狸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呻吟。
曲悅的手緊緊地掐在它的身上,用力的指節都有些泛白。
“我說小姑娘,我知道你挺害怕的,但是你能不能別這麼抱着我”
狐狸張了張嘴,氣若游絲的說道:“我之前被那羣什麼鬼府七君帶着一幫小弟羣毆了一頓,都能活下來。要是在這個地方被你掐死了,那可就死的太不值了。”
“誰!”
曲悅停止了尖叫,警惕的環顧了一下四周,下意識的將懷裡的狐狸抱的更緊了:“誰在說話!什麼人!別過來!”
周圍畫風詭異的壁畫上那些戴着面具的人,似乎正不懷好意的看着她。隨時都能從牆壁中衝出來,一擁而上,將她撕成碎片。
狐狸從嗓子裡發出了一聲變了掉的痛呼,“呼哧呼哧”的喘了一會氣,才勉強的將自己從瀕死邊緣拉回了現世,蚊子哼哼一般的說道:“你懷裡,我是你懷裡的狐狸,姑奶奶我求求您鬆鬆手行嗎?抱這麼緊,我傷口都甭開了。”
“啊!”
曲悅又是一聲短促的驚呼,迅速的鬆開了手,將狐狸拋到了一邊,坐在地上迅速的後退了一段距離。她雙手環抱着自己的肩膀,充滿防備的盯着那隻半死不活的狐狸,抽動了一下鼻子。
狐狸被她這一下摔得七葷八素,趴在地上半天才翻動了一下身體,眨着眼睛看着她。
“別哭我還沒死”它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向曲悅湊近了些。
曲悅再次後退了一點。
“我不是壞人哦,我不是壞妖怪。”
狐狸停住了腳步,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討好似的晃了晃尾巴:“我是生在這山裡的狐仙,跟這地宮主人,還有剛剛你一直拽着的那個沈輕歌小姑奶奶都挺熟的,我不會害你的再說了,我還要謝謝你呢?還好剛剛是你幫我處理傷口,要是姓夏的那個沒良心的唉!”
那狐狸最後的長嘆,帶着無限的幽怨與不甘,也不知想到了什麼。
曲悅經過了這幾天的怪事連連,心理素質倒是比之前好了許多。
既然已經見識過了會吃人的蟲子,會走路的屍體,只聞其聲不見影子的鬼魂,現在再來個會說話的狐狸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
更何況這隻狐狸的外形比之前那些東西友善多了。
“你,你叫什麼名字?”
曲悅磕磕巴巴的問了一句,向前伸出了一隻手,小聲的說道:“我叫曲悅,歌曲的曲,歡悅的悅。”
她說完這話,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的問道:“啊,那個,你有名字嗎?”
“當然有!”狐狸邁着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用頭蹭了蹭她懸在半空的手,以示友好:“我叫白素。”
“哦,白先生,你好。”
曲悅下意識的摸了摸白素毛絨絨的腦袋,覺得手感不錯,於是又多摸了兩下:“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啊!”
“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白素歡快的晃了晃尾巴,跳上了曲悅的膝蓋:“我知道哪裡安全,你只要在那呆着就不會有危險,等事情結束了他們會去接你的。”
“哦,好吧。”
曲悅愣愣的點了點頭,抱着它站了起來:“怎麼走,你說?”
她甚至沒有考慮自己爲什麼這麼輕易的就相信了一隻狐狸的話,就這麼照着它的指點走了十幾分鍾,最終來到了一面沒有壁畫的牆壁面前。
“沒路了。”曲悅低頭看着它:“怎麼辦?”
“前面有路,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白素伸出爪子搭在了牆上,寬大的牆壁立刻消失了。
“這是我留在這幻術。”
它回過頭去,驕傲的揚起了脖子:“看,沒了。”
“啊,好厲害!”曲悅敷衍着驚歎了一聲,望着面前乾淨的石室,向前邁出了一步。
“哪裡哪裡,就是障眼法而已,都是小手段。”
白素說話的語氣聽上去倒是輕描淡寫的,尾巴卻搖出了殘影,簡直跟一隻討賞的寵物狗沒什麼兩樣。
就在這時,曲悅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
隱隱約約的,似乎是一個人飛快奔跑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大,不斷地迴盪在空曠的甬道中,聽上去離他們已經不遠了。
“進去呆着,發生什麼事請都別出來,到時候我們會來找你的!”
白素語氣嚴肅的喊了一聲,從她的懷裡一躍而下,轉身向來時的方向竄去。
曲悅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到背後有一隻大手推了一下她的後背,將她推得踉蹌幾步,差一點摔倒在地上。
她回過頭,看到身後一個身穿白衣的長髮男人,正背對着她,一步步離她越來越遠。
那男人向後伸出了一隻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一面石牆憑空升起,迅速的擋住了她望向外面的視線。
在石牆升起之前,她總算是看清了正在向他們跑來的是什麼東西
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失蹤了的同伴阿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