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漂浮的那團“鬼火”現在已經不能算是鬼火了,看上去倒是更像一個高高懸掛的燈籠。
那“燈籠”隨着女鬼的動作顫動了幾下,迅速的從半空中落了下來。砸在了女鬼的身上。
就好像有一盆水當空澆下,她身上熊熊燃燒的綠色火焰就那麼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大團的“鬼火”也隨着火焰的熄滅,融進了女鬼的身體裡。
那些所謂的“殘存的意識集合體”對於女鬼來說簡直就是最佳的補品,只是轉眼間的功夫,她的身體變恢復了原狀。
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從廟裡爬了出來。
或者說是被人拖出來的。
那是個長髮的女孩,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一隻手舉在半空,身體卻趴伏在地上,哭泣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恐懼。
半空中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拉着她的手腕將她拖出她原本藏身的地方,不顧她意願的將她一直送到了女鬼的面前。
那女鬼歪着頭,似乎是在觀察着腳邊的女孩,紅色的蓋頭依舊蓋在她的頭頂,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過了一會兒,她才點了點頭,在今天晚上第一次發出了聲音。
“好的,謝謝您。”
沈輕歌聽到這話猛地抓起了夏北風的手腕,轉頭對他說道:“一會她要是有什麼動作,阻止她。”
夏北風自從那個女孩被拖出來開始,目光就沒有離開她的身影,此時看到沈輕歌跟他說話,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對着她點了點頭。
“她這是要奪舍?還有人專門給她送了個活人?”
沈輕歌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豎起了手裡的長槍,一副隨時準備衝出去跟人,啊不跟鬼拼命的模樣。
“你現在不用這麼一直盯着那姑娘看。放心吧,一會兒我肯定會把英雄救美的機會讓給你,完事了之後你想怎麼看估計她都不會拒絕的……當然我是說如果你搞得定的話,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奇怪的誤解,我沒有想做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好像認識她。”
夏北風盯着那女鬼伸手的動作,半蹲在地上,按着肩膀活着脖子
可是如果她真的是曲悅的話,那趙心寧現在在哪?
那女鬼衝着地上的曲悅伸出了一隻手,纖細的指尖輕輕的點在了她的額頭上。
曲悅愣愣的望着自己額頭上的那跟手指,眨了眨眼睛。
沈輕歌背對着夏北風,伸出了一隻手,比劃了個”三“的手勢。
一秒後收回了一根手指。
一秒鐘之後又收回了一根手指。
就在這時,那女鬼來時的那條路上,傳來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也隨着汽車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女鬼接下來的動作。
“給我住手!”
一輛迷彩色的越野車從路邊的草叢中竄了出來,飛快的駛向了女鬼。許天洋從駕駛座那邊的車窗裡探出頭來,衝着女鬼比劃着一個粗魯下流的手勢。
“放開你手裡的那個姑娘!”
沈輕歌看到這番變故,停止了自己的倒數。重新縮回了草叢裡,同時按下了躍躍欲試的夏北風。
“先等等在說,看看那個傻小子想幹嘛。”她輕輕的搖着頭,臉上掛着看戲的表情。
許天洋氣勢如虹的喊了一句之後,便將頭縮了回去,加快了車速。
女鬼站在原地,擡頭看了一眼面前刺眼的車燈。
怎麼想都是個悲慘的結局吧,我簡直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了。
夏北風心想。
開的飛快的車子毫無預兆的停在了半路,甚至距離女鬼的棺材還有一段距離。許天洋驚恐的看着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女鬼,拼命的踩着油門,想驅動着自己的車繼續前進。
可惜事與願違,他的車去穩穩的停在原地。無論他做什麼樣的努力,都紋絲不動。
沈輕歌回過頭,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又指了一下許天洋出現的方向。
停頓了片刻,她擡手在夏北風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又指了一下身後的曲悅。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我去那邊找人,你去救那個姑娘。”
在確定自己的意思已經準確的傳達到了夏北風心裡之後,她便站起身來,向後退了半步,無聲的消失在了草叢中。
許天洋縮在駕駛座上。他的勇氣已經徹底的消失了,一隻手毫無意義的胡亂轉動着方向盤,另一隻手則瘋狂的敲砸着車門,腳下的油門已經被他踩到了底。
那女鬼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副駕駛上,低着頭,雙手端莊的放在膝蓋上,還什麼都沒有開始做。
無論許天洋怎麼用力,車門都一點要開的跡象也沒有,發動機在這種情況下反而慢慢的熄火了。
他聽着耳邊一點點消失的聲音,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像發動機熄滅的火焰一般,一點一點的陷入了絕望。
車子裡一片寂靜,只有許天洋急促的呼吸聲迴盪着。
車窗玻璃上飛快的附上了一層花白的霜花,車裡的溫度很快便降到了讓人覺得寒冷的程度。
許天洋原本只穿着一件長袖單衣,短短几分鐘就被凍得臉色發青,連撞擊車門的動作也有些遲緩了。
他現在十分後悔自己衝動之下的舉動。
爲了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姑娘,就衝出來面對這個一看上去就不正常的女人,簡直是腦子壞了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你……”那女鬼小聲的吐出了一個字。
許天洋在聽到聲音的一瞬間,就覺得自己渾身都僵掉了,他驚恐的看着坐在身邊的女鬼,下意識的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機械性的問了一句:“什麼?”
女鬼緩緩地轉過頭來,擡起一隻手抓住了頭上蓋頭的邊角,繼續細聲細氣的說道:“夫君,都不想看看我的臉嗎?”
“我不想看。”
許天洋想也沒想的回答道。
這話剛剛說完,他便忍不住想擡手給自己一個耳光。
你在說什麼啊你,想找死嗎!
誰知女鬼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她就像事先背好了劇本一般,無論對方的反應如何,她都要按部就班的將“洞房花燭夜”這齣戲演下去。
光從這點上來說倒是挺有毅力的,心態也不錯。
“好的,我這就給你看。”女鬼羞澀的低下頭,一點點的掀開了在她頭頂粘了一晚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沒掉下去的紅蓋頭。
許天洋嚥了一口口水,整個人貼在冰冷的車門上,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的動作,再一次伸手用力的砸起了身後的車窗。
拜託,誰來救救我,不管是誰都好。
上帝安拉菩薩佛祖還有隨便什麼東西都行,是人是鬼是神仙是妖怪都行,你們誰來把這姑娘娶走。只要她不跟着我,我下半輩子天天給你們燒香祈福,紙錢貢品要多少有多少……
在他內心深處不斷地瘋狂的祈禱聲中,女鬼的蓋頭已經掀開了一半,露出了一小截尖尖的下巴。
她臉色慘白,襯的嘴脣格外的鮮紅,給人一種病態的美感。
“夫君。”女鬼再一次開口說道:“你怎麼不說話。”
說這話時,她的另一隻手穩穩地放在了膝蓋上,抓着一點尖尖的衣角,不斷地擺動着。
就像一個真正的,因爲即將見到未知的丈夫而緊張的古代新娘一樣。
許天洋轉過頭去,努力的避免自己看到女鬼的臉。
蓋頭繼續向上,又露出了一截高挺筆直的鼻樑。
“夫君,你怎麼不說話。”
她又問了一遍,語氣聽上去急促了些,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覺得自己用手砸窗戶效果還不夠大,情急之下許天洋開始用後腦撞擊着車窗,徒勞的努力着想把玻璃砸碎。
“夫君一直不說話,是嫌我不好看嗎?”
女鬼停下了動作,鬆手讓蓋頭再一次垂落下去,語氣聽上去就像是賭氣的少女嬌嗔。
完蛋了,她好像生氣了,怎麼辦?
會不會吃了我,還是要先拆了我?
還有她爲什麼要叫我夫君啊,眼花到了這個程度嗎。我跟那個長得那麼抽象的鬼王到底哪裡像啊!
腦袋被撞了幾下之後,他那因爲驚嚇過度而宕機了的大腦又開始恢復了思考。
“不,你挺漂亮的。”
他儘量控制着自己顫抖的聲音,讓自己說出的話聽上去像是正常的讚美。
沒關係,先要誇她好看,總之不能讓她生氣。
她看上去智商不算太高的樣子,丈夫都能認錯,冷靜一點應該還應付的來。
“一直不說話是因爲被你的美貌驚呆了,我之前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只要能保命,別說是誇她好看了,就算是讓我獻身……
啊,不不不,獻身應該不行,絕對不行。
我還沒談過戀愛呢。
“是嗎?”女鬼的聲音再一次恢復了開始的語調,膽怯中又有些喜悅。
許天洋頓時鬆了一口氣,用後背擋住了自己擺弄車鎖的動作,仍舊沒有放棄自己打開車門這個選項。
“那,夫君覺得,我哪裡最漂亮呢?”
許天洋的動作又一次僵住了。
“呵呵……”他看着向他湊近過來的女鬼,打了個哈哈,大腦再一次變成了一片空白。
“眼睛吧,眼睛最好看了。”
沈輕歌消失之後,夏北風便一點點的挪動着步子,向曲悅的位置湊過去。
因爲不知道女鬼的同夥藏在哪裡,他也不敢輕易的弄出什麼太大的動靜,只能這麼摸索着前行。
看不見的敵人果然是最麻煩的。
他估算着距離應該差不多了,便握緊了拳頭,擡手撥開了面前長長的雜草。
曲悅與他的距離現在不過三米遠,只要一個躍步,就能到她的身邊了。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孩胸口上下起伏的弧度,還有她髒兮兮的臉上掛着的淚痕。
還有她衣服上那大灘的血跡。
沈輕歌已經去了那麼長時間了,也應該有動靜了吧,她的效率不是一直很高嗎?
他焦急的看了一眼沈輕歌可能身處的方向,困惑的皺了一下眉。
果然,沒過幾秒鐘,那邊傳出了一聲人類男性的尖叫。
“有鬼啊!”
曲悅蜷縮的地上的身體猛地一顫,緊接着便放鬆了一點兒。
儘管什麼都看不見,可夏北風能夠明確的感受到。有個一直停留在曲悅身邊的東西,在尖叫聲響起的時候消失了。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輕歌小姑奶奶,千萬給力啊。
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曲悅的身邊,一把將她撈起來,扛在肩上兩人身後的門裡跑過去。
曲悅的體重很輕,將她單手拎起來這件事對於夏北風來說並不算太難。
如果她沒有在被扛起來之後就開始掙扎的話。
也不過幾秒鐘的功夫,他便踢開了躺在地上的兩個“死鬼”,扛着一個大活人衝進了那扇大開的廟門裡,還趁着曲悅張開嘴巴沒有發出聲音之前將她的尖叫聲捂了回去。
“閉嘴別出聲,我是來救你的,你別給我添亂。”他湊在曲悅耳邊惡狠狠地說了一聲,就坐在了地上,警惕的觀察着四周的情況。過了一會,他又湊到曲悅耳邊補充了一句:“別亂動。”
那個鬼新娘和她的同夥看起來感覺不算敏銳,至少一直沒能發現他這個在沈輕歌掩護下的大活人,這才讓他能夠在草叢裡撐了這麼久。
不過現在的話,沈輕歌跑去做別的事情了,而他又帶着曲悅這麼大個目標,真被發現的話就算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得想辦法在沈輕歌回來之前把曲悅藏起來,這廟雖然是個不錯的地方,但是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別的東西。
畢竟是連剛剛的女鬼都差點燒成灰的地方。不說別人,就中午出來溜達那個,能讓沈輕歌都躲着的傢伙來逛一圈也不太好啊。
曲悅似乎現在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抽搭着鼻子,擡頭看了夏北風一眼。
“啊!”
她驚呼一聲,似乎是認出人來了
“你是……”
“嗯,是我。別說出來。”
夏北風看着門外躺了一地死人,衝着曲悅點了點頭。
遠處的草叢裡傳來了打鬥的聲音,高高的草叢在夜風中激烈的晃動着,可想而知那邊已經到了什麼份上。
時不時的有男人驚恐的尖叫和怒吼聲從那邊傳來,估計是跟許天洋一起來的倒黴鬼被這種“千年女殭屍大戰隱形惡鬼”的場景嚇呆了。
這種情況顯然已經超越了他們作爲人類的想象力極限,導致他們除了叫喚也不會別的了。
夏北風又觀察了一會兒外面,確定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之後,擡手關上了廟門。
再次陷入黑暗之中的曲悅下意識的想抓住身邊的人,卻聽到了他的一聲悶哼。
“呃……曲悅姑娘,你別隨便亂摸行嗎?”過了一會兒,夏北風帶着笑意的聲音從她耳邊想起:“我雖然對這些事知道的比你多點,但不代表我不會害怕,黑乎乎的忽然伸出一隻手我也是會嚇到的。”
“對不起。”曲悅向受驚了的小動物一般收回了自己的手,抱着膝蓋縮在了牆角:“我就是有點害怕……”
“我知道你害怕,等下我點個火,給你照個亮就不怕了。”
說話間,幽藍色的火苗從他手中的打火機裡冒了出來,爲這個黑暗的空間裡帶來了點亮光。
夏北風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根蠟燭,點着之後擺在了供桌上。
接着又點了一根菸。
曲悅一動不動的看着他這一番動作,直到他舉着另一根蠟燭遞到了她的面前,才木然的擡起手,接過了他手裡的蠟燭。
“我說,你們又是怎麼回事,怎麼跑這個鬼地方來了。”夏北風抽了一口煙,伸手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回神了,問你話呢,別發呆。”
曲悅身體猛地一震,過了一會才遲鈍的說道:“你問吧。”
“你在這了,跟你一起的那個小姑娘呢?她叫什麼來着,趙心寧是吧,她跑哪去了?”
曲悅聽到他這話,緩緩的擡起頭,和他對視了幾秒鐘。
然後毫無預兆的哭了出來。
“寧寧……”她抽着鼻子,斷斷續續的說道:“寧寧她被鬼帶走了,現在可能已經死了,以後永遠都回不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