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賀有個哥哥叫許勝,死了二十多年了,他當年可是傳奇人物啊……”沈雲歸長吁短嘆的說完了這句話,似乎還在那邊倒了一杯茶,才慢悠悠的說道:“你且聽我慢慢道來……”
“我說了我沒空。”夏北風掐死了沈雲歸想長篇大論講故事的可能性:“而且聽你那個語氣這個叫許勝的估計也不是因爲什麼好事能被你記住,我現在數五秒,你再不進入整體的話我不保證你晚上能夢到什麼東西。”
“我可是你親叔叔的!你能不能有點良心!”沈雲歸在電話那邊哀嚎一聲之後,倒是學乖了,好好地開始說起了關於許勝和許賀兄弟倆的故事。
“許家聽說祖上是什麼八旗子弟來着,打仗的時候祖上藏了點好東西,後來又躲過了那段日子,沒被人發現。不過那會兒嘛,你也知道的,他們家裡成分不好,捱了不少苦。一直到三十多年前,改革開放之後,他們兄弟倆還是光棍,聽說一開始家裡窮的牆都擋不住風。那會兒古玩市場挺火的,他們也不知道是真的趕巧還是故意編故事,忽然有一天從自己老家的雞窩裡挖出了幾件瓷器,還都是貢品那個檔次的,賣給了幾個外國人,一步登天了。”
沈雲歸打開免提,將手機放在了桌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們手裡到底有幾件瓷器誰也不知道,賣的時候一直打着清朝皇宮裡頭用的貢品的旗號賣,是真是假就不好說了。聽我師父說,他們一開始拿出來的東西十有八九是真的,後來就開始摻假了,五六年的時間從他們手裡賣出去的瓷器能有幾百件,估計真品肯定不超過二十件,奈何就有那些腦子不好使的老外信他們的,倒是讓他們賺了個鉢滿盆滿的。”
“但是呢?”夏北風語氣平淡的說道:“這種事一般都有個但是把吧。”
“那還用你說。”沈雲歸盯着自己手邊精緻的茶杯,有些唏噓:“賺了大錢之後能撐得住的人可是沒幾個啊,許家也不例外。”
那會兒關於古董市場的管制還不算嚴格,頭幾年不少好東西都順着一些不太光明的渠道流向了國外,但很快監管便開始嚴格了起來,那種抱着個東西賣出去的好日子就這麼過去了。
許家這對兄弟倆膽子不大,別說下鬥去發死人財了,他們連詐騙都騙的沒什麼心驚膽戰,一聽說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就要縮回老家,大半年不見人影。
不過畢竟是有錢了,享受還是要享受的。這對兄弟倆也十分擅長花錢,或者說是敗家,在賺了幾票大的之後,他們很快便準確的找到了最適合花錢的興趣愛好。
許勝一開始養了幾個女人,每天大錢小錢不斷地給,據說可以連續半個月住的地方都不重樣(身體真好——夏北風語)。最後他遇上了個極品的漂亮女人,一頭栽進了那女人的溫柔鄉里。不僅爲了這女人將身邊的鶯鶯燕燕都驅散了,還成天跟在那女人身後出入各種場合。
那女人對他始終愛答不理的,沒有輕易讓他上手,可也沒明着反對他跟在自己身後,反而給他介紹了許多“一言九鼎的江湖大哥”。
許勝被這女人迷得五迷三道的。不過小半年的時間,便爲了這女人花掉了他這幾年攢下的家底,還跟着她染上了毒癮,成天跟一羣賣藥的稱兄道弟,醉生夢死,甚至連自己叫什麼都快忘了。
至於許賀,他的生活倒是簡單多了,只用一個字就可以概括了。
賭。
如果說的再詳細點,那差不多就是他太好賭了,不管是路邊搖骰子猜大小,一塊錢的小麻將,還是一晚上就能扔進去成千上百萬的賭場,他都不在乎。
反正只要能玩就行了。
這兄弟倆一個賭一個毒,沒用上幾天就把他們這幾年連蒙帶騙賺到的錢花了個乾乾淨淨。
還欠下了不知多少的高利貸。
直到被收賬的堵上門,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夏北風有些暴躁的點了一根菸,望着咖啡廳外面漸漸暗下去的天空,向沈雲歸問道。
“他們被人算計了。”沈雲歸嘆了口氣,將已經空了的茶杯裡重新倒滿了茶水,吹着水面上漂浮着的茶葉,慢悠悠的說道:“帶着許賀去賭場的就是許勝一直在追的女人,她也是受人指使,想要騙出許家那件壓箱底的寶貝。”
許家兄弟倆幽澗壓箱底的寶貝,這件事其實不少人都知道。
這對兄弟倆喝多了的時候經常互相吹捧,不止一次提到那件半人高的大花瓶,據說不是瓷器,而是整塊的和田玉雕成的就放在他們老家的後山裡藏着,多大價錢都不肯出手。
這對兄弟倆本來做生意也不道義,騙子的名聲一直比他們曾經賣出去過的幾件真品名聲大,因此聽到這種醉話的人,大多當他們又想編一個好東西來騙人,一笑了之就算了。
但終究還是有人把這件事當成了真的。
許勝被那女人約出去說有事的時候還以爲自己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到了約好的酒店看到的卻是一屋子的男人,還有自己許久不見的弟弟——許賀。
當那個被人稱爲四哥的男人扳着手指頭給他們兩個算完了他們兩個究竟欠了多少錢之後,許勝才反應過來自己大概是惹上了什麼麻煩。
“你把你說的那個瓶子給我帶來,我就放過你們。”
四哥只是這麼說了一句話,便揮揮手,讓人放了被打的渾身是傷的許賀,摟着女人轉身進了裡間的臥室。
“等等,這個四哥又是個什麼人?”夏北風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太夠用:“你講故事之前先把出場人物都說清楚行嗎?”
“四哥就是個倒黴蛋,不是什麼主要人物,你不要太在意這些細節。”沈雲歸似乎對於自己的話被人打斷這件事感到十分不滿:“這傢伙以前也算是個人物,後來收了個不太好的東西,半夜嚇死在自己家牀上了,你知道有這麼個人就行了。”
“哦,行,你繼續。”
關於那個瓶子,在許勝和四哥都死了以後,再也沒人從許賀口中聽說過這東西。
時至今日,依舊沒人知道那東西到底是真的存在過,還是隻是許家兄弟倆編造出來吹牛的東西。
據當事參與這件事的人說,那個所謂的“和田玉瓶子”其實不是許家祖上傳下來的,而是許勝小的時候一個人跑去山裡玩,迷路了之後在一個山洞裡看到的。
當然這話都是許勝的轉述,是真是假有待考證。
據說許勝當初自己一個人在山上呆到後半夜,一腳踩空跌進了一個地洞裡。他在那地洞裡看到了不少寶貝,金銀珠寶,琳琅滿目。其中就包括他跟人吹牛的時候常常提到的那個瓶子。
他看到那瓶子時,瓶子裡插着幾朵蓮花,有粉色有藍色也有白色,蓮花散發出的幽香瀰漫着整個山洞,甚至讓他以爲自己正在做夢。
後來山洞裡走出了個年輕人,問了他叫什麼名字家在哪兒之後,便說要帶他出去。
許勝那時候還小,並沒有發現那年輕人身上有什麼問題,腦子裡全是一天沒吃東西了,衝着那年輕人喊餓。
後來那年輕人伸手在那瓶子裡一撈,抓出了一把蓮子,餵給他吃。
吃完之後他便睡着了,再醒的時候人已經到了那山中不遠處的一個村子裡。
當時他就睡在村口,被村裡早起幹活的人看到了,問了他家在哪兒之後還抽了個空把他送回家。
至於他在山上看到的山洞和年輕人之類的事情,村子裡的人倒是一個字都不肯信,只道他是迷路之後餓暈了,夢裡看到的東西。
本來這事聽上去就挺不靠譜的,如果不是他走丟的那天晚上,睡在家裡的許賀做了一個跟他看到的東西一模一樣的夢,他可能要不了幾天就能把這件事忘記了。
可是許賀居然夢到了一模一樣的東西,這件事聽起來就有點邪乎了。
更何況,那玉石的瓶子實在是太過漂亮,以至於許多年以後,許勝依舊對它念念不忘。
只是沒想到的是,0本來只是酒桌上吹牛皮的傳奇故事,竟被人當真了不說,現在居然還真的要他們去找這東西。
這就很尷尬了,畢竟許勝自己都不能確定哪天他究竟是真的看到了東西,還是單純的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而已。
“我猜,這兩人肯定不會傻到就這麼把事情直接告訴那個四哥吧。”夏北風又一次打斷了沈雲歸的話:“我要是四哥,聽到這話估計就直接喊人把他們倆拖出去打到死了。”
“你太殘暴了,怪不得混不成大流氓。”沈雲歸對於夏北風的推測很是不屑:“四哥好歹也是個手下十幾號人的江湖大哥,怎麼能無緣無故的就把人拖出去打死呢,不就是欠了點高利貸嗎,最多砍兩隻手也就算了,做人要大度你知道嗎?”
“我大概知道了,所以那倆人跟四哥說什麼了,讓四哥放棄了砍手的想法?”
“他們說瓶子不是想拿就拿到的,是放在一個許勝無意間闖進的古墓裡,要是想要那瓶子的話,他們兩個人是肯定不行的。”
“我就知道。”
聽到這答案,夏北風甚至沒有一點兒意外、驚訝之類的情緒。
“然後就輪到你們上場了,是吧。”
“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
四哥聽了許勝的說辭,本來還有些猶豫。他一開始對那瓶子感興趣也就是圖個新鮮,這麼長時間的佈局他也沒損失什麼東西,甚至還賺了不少。要不是許家這兄弟倆人傻錢多,也不至於那麼容易就掉坑裡。
現在忽然說爲了一個沒影的瓶子就費那麼大勁去翻地皮,他倒是覺得不划算了。
但在聽了許勝對那山洞裡其他的東西各種誇大其詞的描述之後,四哥還是決定找幾個人去那地方探探路。
他召集了幾個認識的倒斗的朋友,談好了分成之後,讓幾個人跟着許家兄弟倆一起去了山裡,找那個所謂的“一腳踩下去就能看見”的古墓。
這幾個人到了山裡,本來想去找到許勝的村裡看一眼,沒想到那村裡的人一聽說他們要找什麼山裡的古墓,二話不說就召集了全村的男人,將他們打了出去。
於是這幾個人只好自己找。
許家兄弟倆本來就是胡編亂造的說這山裡有古墓,對找到什麼東西根本不抱什麼希望,只想着拖一天是一天,沒準過段時間四哥就忘了他們了。
“結果還真叫他們找到古墓了。”沈雲歸猛地提高音量,拍着桌子高喊了一聲。
“你抽什麼瘋啊!”夏北風講電話略微遠離了自己的耳朵,十分鄙視的看着手機屏幕,似乎是希望自己的情緒順着電波傳達給電話另一邊的沈雲歸:“一驚一乍的,能不能好好說,後來又怎麼樣了?”
“找着了就找着了唄,那肯定是要進去看一下的。”沈雲歸將茶杯裡已經涼透了的茶水一口飲盡,擦了擦嘴角,拿起手機對着夏北風說道:“那座古墓據說挺邪乎的,一羣人下去了一個也沒上來,只有留在上面等着的許賀和兩個看着他等着接應下面人的年輕人活着,其他的全都陷在裡面了。”
“就這麼簡單?”夏北風有些意外的問道:“之前鋪墊了那麼多,結尾就這麼簡單?”
“因爲地下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沈雲歸無奈的說道:“許賀這些年還是沒徹底脫離開這個圈子,一直靠着賣假貨賺錢,偶爾也接點地下挖出來的黑貨,他確實有路能低價賣出去。混了大半輩子,小心眼的很,收個東西壓價壓得恨不得趴在你身上吸你的血,活該連個媳婦都沒娶上!就這麼一個玩意!前幾年居然還真讓他做出了點名堂,發家致富了,簡直不公平!”
沈雲歸義憤填膺的抱怨了一會兒,纔再一次對夏北風說道:“按照你之前的說法,許天洋和許賀的老家就在你現在呆着的地方,那他們說不定是想去找當年的古墓,雙龍搶珠的圖案聽說是當初許勝紋在身上的,現在到了他兒子身上也不稀奇。”
“許賀自己不下到下面去?”夏北風有些驚訝的問道:“他侄子身上陰氣那麼重,你居然告訴我他從來沒真的下去過,你自己想想,覺得可能嗎?”
“聽上去是有點不可能,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那個許天洋他自己不乾淨,反正據我所知,許賀這人是真的不敢下去。我跟他接觸過幾次,看他每次提到古墓裡死人這件事情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是扭曲了的。”
沈雲歸停頓了一會,沒聽到夏北風的回答,以爲他是不信自己的話,頓時有些心虛。
磨蹭了這麼久,結果講了個虎頭蛇尾的故事,小北不會把我怎麼樣吧。
一邊回憶着自己的故事裡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一邊膽戰心驚的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聽到夏北風再一次出聲。
倒是他自己,還真的想起了點什麼之前被忽略的東西。
“小北,我好像想起來了,之前跟那次跟許賀一起等人的兄弟以前說過,最後許勝還是上來了的,只不過已經不是人樣子了。聽說是眼睛被人挖下來了,全身上下的皮都被人扒下來了。
聽說許勝當時渾身是血的已經爬到了洞口,可是在那洞口被不知什麼東西抓住了,一直往下拖着走,許賀和另外的兩個人怎麼拽都沒能把他拽回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地下的什麼東西拖走,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還留了一地的血。”
“這個聽着就有點疼啊!”夏北風咧了咧嘴,感覺自己身上一陣雞皮疙瘩:“不過,你真的覺得許賀是回來找那座山裡的東西嗎?他這幾年在老家花的錢別說一個和田玉花瓶了,鑽石花瓶都能買上十幾個了,他還惦記着那玩意?”
“誰知道呢,那他在這邊還有別的事情可以值得他費這麼大勁了嗎?我認識那個許賀可是扣得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會這麼好心回老家搞基礎建設?”
“一般來說是不會。”夏北風無責任的推測道:“說不定他是得了癌症,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臨死前做點好事什麼的吧。”
“他那個人惜命的很,要是真的得了癌症肯定去治,不管花多少錢,只要能續命就行。對他來說,就算是整天只能躺在牀上吸氧器,只要是活着就是好事了。”
“那樣活着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早點死了呢。”
夏北風冷笑了一聲,緊接着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其實我也覺得他就爲了去挖那個古墓搞這麼大陣勢不太可能,畢竟那裡面究竟有多少東西誰也不知道,一旦他挖出來之後發現還沒他花出去的多,那不就賠大了嗎?”沈雲歸聽着電話那頭的靜默,有些疑惑的說道:“到底下面積有什麼東西,值得他這麼……”
“如果是錢買不到的東西呢?”夏北風說出了自己剛剛的推測:“那下面說不定有別的東西……那些……”
“停,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說了。”沈雲歸打斷了夏北風的話,飛快的說道:“反正我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你了,你能用上多少跟我就沒什麼關係了,許賀到底什麼目的您慢慢想,我先吃個晚飯去。”
他說完這話,就乾淨利落的掛掉了電話,留着夏北風一個人捧着手機在這邊聽着忙音。
“至於這麼害怕嗎?連說都不讓說,你以前到底是怎麼有膽子去摸屍體的啊!”
夏北風看着自己的手機,驚訝的說道。
桌子上的咖啡已經涼透了,角落裡的小情侶也在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這間咖啡廳。
窗外的天空黑漆漆的。
夏北風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說了這麼久了居然……怪不得我也有點餓了。”
他小聲的自言自語着,將自己面前寫滿了字的本子收了起來,一口喝掉了被子裡剩下的咖啡,站起身向咖啡廳門外走去。
先去找點吃的吧,別事情沒想出來,先把自己餓壞了。
他打開了咖啡廳的門,剛剛向外面邁出一小步,猛然感覺到心頭一驚。
有人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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