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時,瓊玉夫人露出驚駭之色,此等琴聲,非是從人創造而得,而是來自自然,又將其融於自然。道家曾有記載的天人合一之境,不過是將自己融於天地。而風凌雲此時這種境界,非是將自己融於天地,而是獨立於天地之外,卻又能將天地萬物化爲己用。音律尚可如此,武功若是修到這等境界,又會是何等的驚人?
瓊玉夫人不知道的,風凌雲這些日子,思考的正是這些問題。今日與魔圖羅一戰,無論是武功還是計算,都已經用到十二分。窮極思變,風凌雲此時正處在一種不可言語的境界之中,每撥動一次琴絃,他體內的真氣便是變幻一次,當真是玄妙無比。
瓊玉夫人聽着琴聲,心中的煩躁與不安漸漸的都被驅除,轉而生出的是一種自信。這是來自琴音的影響,同樣也是她行醫幾十年來的一種自信。她不再擔憂來自毒娘子的威脅,也不再去想過往。
不知道過去多久,風凌雲的琴聲停了。他睜開眼睛,體內真氣翻涌如潮,威勢莫名,他心下不由一驚,趕緊守住靈臺一絲清明,納氣歸元,將其歸於正道。此時站在一旁的商輕雨同瓊玉夫人回過神來,見風凌雲額頭之上泛着氤氳紫氣,頗是懾人。
商輕雨見狀,臉色頓然一變,叫道:“凌雲!”
瓊玉夫人急忙阻止她道:“不要打擾他,這小子真是了得,竟然能把音律一道融於武學,看來今夜與那人一戰,所悟頗多。”
商輕雨知道風凌雲所習的乃是風浩天平生武學精華所凝的“八道真解”,其中便有“琴之道”。此道以“琴”爲名,但卻不侷限於琴道,而是泛指音律一道。風凌雲進境最快的是“酒之道”與“詩之道”,其他幾道,皆是由着兩道引領,觸類旁通。自從與馮用在妙山煮茶之後,他的“茶之道”才得以實質上的進步。今日“琴之道”進境,令得他對風浩天的“八道真解”更加了解。可是他終究是不是風浩天,是以修煉到如今,他的武功都是按着自己的理解進境的,將“八道真解”修成了自己的,不再是風浩天路子。就算是風浩天往時舊友見着,恐怕也看不出來他的武功是脫胎於“八道真解”。
過去約莫小半個時辰,風凌雲才行功完畢,他站起身來,向着瓊玉一抱拳道:“多謝前輩爲晚輩護法!”其實最擔心風凌雲的,莫過於商輕雨。但風凌雲此時宛然將他看作自己人,加上瓊玉夫人又是長輩,是以這才先與瓊玉夫人說謝。
瓊玉夫人笑道:“無妨,冒昧一問,你的武功到底是哪位高人所教?我從中看到了一位故友的影子,但卻又似是而非。”
商輕雨一聽,心下不由已亂。風凌雲目光中,卻又精光暗暗浮動,他心中道:“莫非她認識父親,且試她一試。”他望向瓊玉夫人,恰巧遇上商輕雨投來的目光,心中頓時凌亂,他先前已經答應商輕雨,不告訴瓊玉夫人自己的真正身份。而今瓊玉夫人問及,若是如實回答,那便是違背了他對商輕雨的諾言,若是撒謊,更讓他爲難,他該如何?
商輕雨這時忽然插語道:“這天色已晚,不如咱們回去休息吧!”
瓊玉夫人何等人物,如何看不出這兩人有事瞞着她,她雙目中射出凌厲之光,道:“風浩天是你什麼人?”
商輕雨聞言,面色頓時一變。風凌雲知道這時若有半分隱瞞,後果不堪設想,他眼中閃過苦澀之意,道:“家父風浩天!”
瓊玉古人聞言,面色變幻幾次,叫道:“你撒謊!”
風凌雲沒想到瓊玉夫人竟會有這般反應,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瓊玉夫人渾身釋放着凌厲殺機,真力凝聚,望着風凌雲,眼神犀利如刀。商輕雨急叫道:“不要,師姑!”
瓊玉夫人卻是不理會商輕雨,一步一步地逼近風凌雲,她的目光與風凌雲的目光相遇,在那一剎那間,她腦海中忽然出現一道偉岸聲音,那犀利的眼神,孤傲的氣質,與風凌雲似乎有幾分相似,她一顆心頓時凌亂無比,道:“你爲何要撒謊?”
風凌雲冷哼一聲,道:“我風凌雲雖然不是出自什麼名門世家,但卻不屑於拿這種事來撒謊。”
瓊玉夫人此時離風凌雲近,他的神情態勢落在眼裡,與曾經那人是何其相似。她終究是有幾分相信了,道:“你······你父親他怎麼樣了?他······過得好嗎?”
風凌雲眉頭一皺,道:“前輩認識家父?”
瓊玉夫人不由陷入回憶之中,悠悠道:“何止是認識,你應該知道,以我這孤僻怪異的性子,真正的朋友並沒有幾個,風浩天算是一個吧。”
風凌雲聞言,呆在當地。瓊玉夫人繼續道:“以風浩天孤傲、風流、追求絕對自由的性子,說他娶妻生子,我是不信的。對了,你母親是誰?”她心裡這時卻是想到:“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才讓你這般傾心,竟然連孩子都有了。”
自打風凌雲能記事起,風浩天雖有孤傲,但給予風凌雲都是一個慈父的形象。而今聽得瓊玉夫人這般說,他才覺得,或許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對於自己的生母,他連半點印象都沒有,此時瓊玉夫人問起,也只是搖頭道:“我從未見過我母親!”
瓊玉夫人眼中閃過疑惑之色,但這種事卻是不方便問,於是道:“那你父親現在在什麼地方?”
風凌雲眼中閃過滄桑之色,道:“我父親已經不在了。”
瓊玉夫人面色忽地慘白無比,負在背後的玉手顫抖得很是厲害,道:“你說什麼?風浩天不在了?風浩天怎麼會不在了?”
風凌雲苦澀道:“還記得我問前輩的那種奇毒麼?我父親就是死在了那種毒之下。”
瓊玉夫人道:“你是說風浩天是死於奇毒之下?”
風凌雲心中一陣刺痛,道:“晚輩這次進藥谷,便是來向前輩請教的,沒想到,唉!”
風凌雲說到這裡,卻是再也說不下去。瓊玉夫人卻是不理會風凌雲和商輕雨,自個離去了。風凌雲看向商輕雨,道:“對不起,我食言了!”
商輕雨道:“不怪你,若是你今日繼續撒謊,我纔會怪你呢。如此說來,你父親與我師姑竟然還是朋友,這真是太好了。哼,不過看我師姑那樣子,顯然同你父親不是朋友那般簡單。哼,你父親看來還很風流多情呢······”
商輕雨本要說風凌雲也是個風流的種子,到處沾花惹草,但此時不知爲何,心裡羞澀之意頓生,竟然說不下去,只是瞪了風凌雲一眼。風凌雲苦笑一聲,道:“對於我父親的事,我是半點都不知道。”
商輕雨只是嘟着嘴,並不說話。風凌雲道:“你師姑心裡似乎有什麼事,只是不與你我說。”
商輕雨道:“再過三天,那個毒娘子便要來與師姑比試了,師姑雖然醫道冠絕古今,但毒道卻不一定能贏過毒娘子,心裡自然會擔心了。”
風凌雲道:“比試?”商輕雨點頭道:“不錯,自師姑做了藥谷的掌門,毒娘子每過十年都要來藥谷挑戰一次,若是她贏了,師姑的師父留下的《百草經》就要被她帶走。 你想想,她那種人,若是《百草經》落到她的手上,百草老人一生的心血便是要毀了。”
從魔圖羅使出“若邪功”的那一刻起,風凌雲便認出了他的身份。此時聽商輕雨這般說,風凌雲已經明白過來,魔圖羅今夜的目的,恐怕正是那《百草經》。風凌雲這時想到:“既是如此,三天之後瓊玉夫人與毒娘子的比試,這個魔圖羅定然會來。既然當年盜藥的就是你,想來我父親當年中毒,你既使不是主謀,但絕對也與你有關。”
想到這裡,風凌雲想趁着這次機會,看能不能從魔圖羅這裡突破,查到些蛛絲馬跡。他看向商輕雨,柔聲道:“咱們回去休息吧,再過一會就要天亮了!”
商輕雨點了點頭,各自回到自己的屋裡。
轉眼兩天過去,這日正午,瓊玉夫人親自做了一桌好菜,與風凌雲、商輕雨二人一同用着。商輕雨笑道:“師姑今天做這麼多的菜,是有什麼喜事麼?”瓊玉夫人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寵溺之色,道:“吃了這頓飯,你們兩個就出谷去吧?”
商輕雨同風凌雲相視一眼,均是明白瓊玉夫人的意思。這一次比試,瓊玉夫人並沒有必勝的把握。而毒娘子心狠手辣,指不定會對商輕雨和風凌雲下狠手。風凌雲與商輕雨武功雖高,但若是毒娘子使毒功之道,二人不見得能抵擋得住。爲了二人着想,她希望二人離開藥谷。
商輕雨道:“師姑你要趕我走啊?我纔不走呢!”瓊玉夫人道:“你們留在谷中不安全。”
商輕雨道:“那個毒娘子也沒什麼厲害的,在大都時我們已經會過她了。”
瓊玉夫人聞言一驚,道:“你們已經同毒娘子交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