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凌雲同嶽發走出了客棧,便朝着城門的方向走去,待走出城門之時,已是傍晚。嶽髮指着對面的一座小山丘,笑道:“咱們比比腳程,看誰先到!”
風凌雲還沒點頭,嶽發卻已經先奔出去。想着此老德性,風凌雲不由搖頭失笑,往日之事浮上心頭,步伐展開,直追嶽發而去。
嶽發見風凌雲追上自己,將玄功運轉到極致,耳邊疾風呼嘯,直將他花白的長髮扯得筆直。無論他如何用力,但風凌雲卻是都與他同肩而行,至此,他才相信昔日那個少年,已經能與他比肩了。此時他壞心思一動,急奔的身子忽然橫移,直向着風凌雲撞去。
這一招是他名人拳中的“共工觸山” ,其威力自然非凡。風凌雲早知此老心性,自然暗暗的防着他的,此時只見他身子原地一轉,避開嶽發,竟然搶在了前頭。
嶽發見狀,不由讚道:“這一招‘天旋地轉’你越發使得爐火純青了。”
風凌雲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老叫花看招!”兩人雙腳急奔,雙手也沒有閒着,拳來掌去之間,兩人同時達到山丘之上。
風凌雲雙臂張開,沐浴在晚霞之中,頓覺渾身舒泰。這些日子以來,他心神總是崩得緊緊,此時身心放鬆下來,呼吸着天地間的清新空氣,心間祥和寧靜。
嶽發嘆息道:“當今天下,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紅巾軍與朝廷更是打得熱鬧,沒想到這城外竟有這一處清靜之地,倒是難得啊!”
風凌雲心神一動,道:“怎麼,你這個守山人都坐不住了麼?”
嶽發聞言,頓時一驚,道:“你······你怎麼知道?”
風凌雲這些年來一直在調查沉浮宮,循着一些蛛絲馬跡,一步一步的將沉浮宮這個謎底給撥開。可是越是調查,他越是心驚,原來這沉浮宮竟然有明宗和隱宗之分。明宗顯於江湖,令人聞風喪膽,那自然不用說了。隱宗則是嶽發他們這批人,宗門位置所在正是在徽州的羽山。而嶽發、竹川、照玄、馮素秋四人,是羽山的守護者,也就是所謂的守山人。
風凌雲也嘆息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當年羽山你們的所作所爲,以及近年來行動,不是一切的最好證明麼?”
嶽發神色變幻幾次,淡淡道:“你在調查我們!”
風凌雲沒有否認,嶽發再次開口道:“既然你知道我們是守山人,那也知道我們的使命。”
風凌雲搖頭道:“世人都只知道有沉浮宮,誰會想到沉浮宮內部又竟會是如此之複雜?我若不是跟着你到過羽山,又怎會知曉這些?但我所知道的,也僅限於這麼多了!”
作爲沉浮宮隱宮之人,嶽發自然知曉風凌雲所言非虛。嶽發道:“你可知道沉浮宮的來歷?”
風凌雲一怔,道:“你爲何要跟我說這些?”
嶽發眼中露出複雜之色,道:“若是你知道沉浮宮的來歷,便會知道沉浮宮爲何會有明宗和隱宗之分了!”
風凌雲心神再次一動,無緣無故,嶽發自然不會將自己宗門的秘密給自己說的。他實在不想與這個神秘的江湖門派惹上關係,但他父親的死卻又與這個宗門有千絲萬縷之關係,所以他按下心中不耐,靜靜的聽嶽發講。
嶽發繼續道:“ 戰國時候,各諸侯國間戰爭不斷,你攻我伐,天下一片混亂。在這時,各家、各派政治力量的學者本着自家利益極其要求,紛紛站出來著書立說,闡述自己思想及其政治主張,以期得到君主認可,頒行天下,這就形成了百家爭鳴的局面。”
“儒家崇尚仁德,主張民貴君輕,要以德治理天下,兵家尚攻伐之道;法家強調: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墨家主張兼愛、非攻,而道家卻是高呼自然無爲。他們爭來爭去,說也不服誰。但是誰的思想都沒有統一天下,當然,也沒有得到真正的實施。在這時,江湖上出現了一個怪人,他稱儒、道、墨、法諸家學說均只得片面,不足以治理天下。更有甚者,不知天下黎明百姓,只知道爭強鬥狠。此言一出,自然是引起一場風波的。諸子百家先是震驚,而後都是暗自冷笑,一個江湖上無名之輩,竟敢懷疑他們治理天下之術,這簡直是滑稽可笑。”
“因諸子百家百家選擇沉默,這場風波便慢慢的停了下來。而那個怪人,似乎也沒有去在意什麼。只是過去不久,這個江湖怪人再次發聲,這一次他不像上次一般只是說說,而是列出了諸子百家的諸多缺陷,著成書籍,傳於天下,這一次軒然大波鬥起,諸子百家均是不服怪人所列缺陷,紛紛指責江湖怪人妖言惑衆。更有甚者,直接找上這怪人理論。只是都鎩羽而歸,一家如此,諸家皆是如此,此時他們才真正的意識到,這個怪人的深不可測。”
“終於也有人反應過來了,這怪人能夠將他們駁得無還手餘力,那就是說他精通百家之言。要知道,諸子百家雖然在遊誰天下,可是真正學術核心均是不外傳的,這江湖怪人是如何得知的?於是各家就此事開始秘密調查。原來此人竟然曾經化名易容,混進諸家學藝。這江湖怪人也大方的承認,並告訴天下人他之所以偷學百家,正是要找出真正能解黎民於倒懸,救蒼生於火海的王道學說,並說他已得要義,正開始著書。”
“江湖怪人的話,自然再次掀起滔天巨浪,諸家均是恐懼,若是讓這怪人成功著書立說,他們將立於何地?於是一個不謀而合的想法便產生了,百家相約舉行一個論道大會,與怪人論道,實則是擺下鴻門宴,請君入甕。”
“江湖怪人著書立說,在這時恰巧遇到了思慮不透的問題,接到百家請柬,他欣喜若狂,並回信告知會按時去。他是抱着切磋學術的姿態前去的,自然沒有什麼防範,諸子百家也派了代表與他論道,結果自然不用多說。諸子百家均是灰頭土臉,不過心中卻是冷笑:‘你再囂張,也活不了多久了!’”
“一番論道,怪人得到了許多他想不透的答案,他起身向着諸家行禮道:‘多謝各位賜教,在下告辭了!’他剛要邁出步子,只覺得頭重腳輕,身子跌跌撞撞,險些就倒在地上。此時諸子百家之人均是冷冷的看着他,眼中盡是殺機,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大意,竟然中了諸子百家的圈套!”
“江湖怪人早就功參造化,就算是穿腸劇毒,也毒不倒他,只是因爲一時大意,才中了劇毒。他玄功幾轉之後,便將毒素逼到左手的食指尖處,才道:‘爲什麼?’”
“‘爲什麼?你偷師百家,如今我們只是要拿回自己的東西罷了!’諸子百家有人答道。“不知道各位要如何拿回?”江湖怪人聞言,還以爲有些挽回餘地,畢竟他的學說出自百家,他自然不願意與各家之人動武。諸子百家有人冷笑道:‘你死了便是一了百了!’此時埋伏在四周的人紛紛衝了出來,到這時,江湖怪人知道說什麼的沒有用,他只能殺出重圍。”
“那一戰,江湖怪人將諸子百家殺到膽寒,同時他也心灰意冷,隱居羽山,只管著書立說,蒐集百家學說,是以江湖上再也沒有了他的任何消息。時光荏苒,轉眼便是百年,江湖怪人因修爲高絕,一百多歲依然精神矍鑠。他將一生所著之書以及蒐集來的百家學說都收在一個山洞裡,取名日華洞,並收了一男一女兩個弟子,除卻傳授他們武功之外,自然也把畢生所學交給了他們。”
“這兩個弟子即是我派真正創派始祖石柏宇與宮玄靜。石祖師性子溫和,無意於天下,只專心於著書立說,而宮祖師卻是要強之人。江湖怪人去世之後,她武功參造化,各家之學也藏於心間,自有洞察陰陽,雲侵孤虛之力。她雖是女流之輩,但卻有囊括宇宙之志,於是便與石祖師商量開宗立派,這便有了沉浮宮。對於開山立派,石祖師倒也沒有在意什麼,但宮祖師就不同了,她可是要做一番事業的人,就在這山裡待上一輩子,那這宗派的名聲再取得響亮,又有何用?於是她便走出羽山。”
“等等!”此時風凌雲不由打斷嶽發,道:“這麼說來這沉浮宮不是自古就有,還有那個什麼江湖怪人的就沒有一個名字麼?”
嶽發悠悠道:“江湖傳言,有時當不得真的,至於那江湖怪人的名字,想來是有的,只是他不願意告訴人罷了,人行走在世上,名字也只不過是一代號而已,叫什麼又有何關係呢?”
風凌雲微微點頭,嶽發繼續道:“宮祖師走出羽山後,便廣收門徒,並協助秦國奪得天下。先前宮祖師出山之時,石祖師是不同意的。此時宮祖師功成名就,她自然要回來炫耀,當初她要走出羽山是對的。只是石祖師對她的回來炫耀只是一笑置之,宮祖師氣得不行,再次出山,只是她沒想到她所輔助的秦王嬴政,因爲忌憚百家,竟然下令毀百家之言,追殺百家傳人,就連她這功臣也不例外。宮祖師一怒之下,殺入皇宮,要向嬴政討一個說法。嬴政早就猜到她要去皇宮,於是便設下埋伏,活捉了宮祖師,並下令於皇城之外處斬,以示天下,其目的自然是要以儆效尤。宮祖師被綁在城門之上,望着城下的人的指指點點,心中怒火燃燒到極致,可惜身子不能動,否則她是要將嬴政給千刀萬剮,方足以消心頭之恨!”
“嬴政秦王也來到城門,他冷冷的看着被綁在城牆上的宮祖師,而後親自下令。宮祖師以爲要死了的時候,石祖師出現了,他將宮祖師救下,於萬軍叢中殺出,這時候,宮祖師才發現,原來石祖師的武功,比她高上百倍不止,以前往日的比試,均是讓着她的。回到羽山,宮祖師又震驚的發現,石祖師之才學,那纔是真正的洞察陰陽之變,究天下窮極。宮祖師一直都想不明白,爲何他們同一天入門,一起學藝,她卻是比石祖師差上這許多。同時,她心裡一直想着如何報復秦王,於是便跟着石祖師學習。石祖師見她不在出去,心下大喜,便將畢生所悟同她講了。此時宮祖師再次震驚,原來不管是學說還是武功,石祖師都均已自成一家,其成就不在她師父之下,甚至猶有過之!震驚之餘,她便開始修習石祖師所創下的,攬月神功、映日神功、以及最爲詭異的‘浮生若夢’。”
“十年轉眼即過,宮祖師學識武功自然再上一個臺階,這時候她決定再次出山,奪秦王天下,以報心頭之恨。石祖師知道,自然要阻攔她,可是十年之功,宮祖師的修爲已經與石祖師持平,同時她害怕石祖師出山阻止她,於是便立下賭約,若她贏了,石祖師不得使用攬月、映日、以及浮生若夢三大神功,也不能將其傳於後人。就這樣,宮祖師再次出山,並奪了秦朝天下,待她報仇之後,卻又覺得對不起石祖師,於是便在羽山之外重立沉浮宮,也就是現在的沉浮宮明宗。本來石祖師也並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只是一日他出山時,卻見沉浮宮的人胡作非爲,回到羽山以後,他再三思慮,以沉浮宮之強橫,尋常人等也拿他們沒有辦法,於是他也收下弟子,傳其本領,目的是爲了制止沉浮宮的人爲非作歹。就這樣,便有了沉浮宮隱宗。後世代相傳,兩宗之間爭鬥不斷,後世人忘了當初石祖師創立隱宗之本意,也攪進天下之爭中來,於是纔有了經綸者。”
嶽發說完,不由深深吸了口氣,風凌雲道:“所以那句:天下興亡誰主宰,莫不叩首問沉浮。自然不是虛傳了?”
嶽發點頭道:“不錯,隱宗每一代的經綸者,均是身懷經天緯地之才,說是主宰天下沉浮,一點也不爲過!”
風凌雲問道:“天下令是怎麼回事?這一代的經綸者是誰?”
嶽發回過頭來,看着他道:“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天下令確有其事,但這濠州城中的天下令,是子虛烏有的。至於誰是這一代的經綸者,礙於宗門規矩,我不便說,想要知道,便靠你自己了!”
“靠我自己?”風凌雲甚是疑惑。嶽發笑道:“歷來能使喚經綸者的,只有我沉浮宮隱宗之主,若你成了我沉浮宮隱宗之主,自然便知道誰是經綸者了!”
風凌雲思緒一動,道:“原來你告訴我這麼多,目的便是在此?”
嶽發聞言,不由嘆息一聲,道:“沉浮宮已多年無主,當年你父親曾闖過試煉之路,進入日華洞智慧閣中,本以爲我宗終於有主了,只是沒想到你父親竟然推卻不做,而他武功又高,誰也奈何不了他。”
果然,風凌雲早就知道他父親與八大奇人中的紅塵俗人嶽發等四人有關聯,如今嶽發的話語便已經完全證明了一切。並且他早就知道自家身份,因爲風浩天沒有做沉浮宮隱宗之主,所以在破廟時纔會說氣話。風凌雲搖頭道:“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對沉浮宮也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風凌雲心神一動,又道:“你可知道沉浮宮明宗的位置所在?”
嶽發聞言,露出疑惑之色,道:“你要沉浮宮明宗?”
風凌雲眼中閃過凌厲之色,道:“或許會去!”
“你最好別去!”嶽發神色頗爲嚴肅。
風凌雲淡淡道:“就因爲那裡是江湖禁地?”
“沉浮宮明宗有十二堂,春夏秋冬四大命史,再有刑法、護宮、傳功三大長老,上面纔是宮主。十二堂中,有六堂在外,遍佈天下,或爲一宗之主,或是朝廷命官,掌天下之大事,剩下六宮爲護宮長老支配,守衛宮門。另外三大長、四大命史各司其職,維護沉浮宮的正常運行,整個沉浮宮明宗,就宛如鐵桶一般,是以那裡比傳說的江湖禁地還要可怕!”
風凌雲望向遠方,目光堅毅而執着,只聽他道:“就算是刀山火海,若該要去的,還是要去!”
嶽發嘆息一聲,道:“這就是你不去試煉之路,不做沉浮宮隱宗之主的原因麼?”
“或許吧,也許是因爲我這個人太愛自由,總之,您還是另選他人吧!”風凌雲沒有回過頭來,此時他的背影略顯蕭索落寞。
馮素秋並沒有把風浩天已逝的消息告訴嶽發,而嶽發雖然早就知道他在調查沉浮宮,但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他再次看了風凌雲一眼,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
嶽發走下山丘,直奔着濠州城去。良久,風凌雲轉過頭來,望着那道遠去的背影,他神色頗顯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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