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鯀閉目說道:“命兒,你娘叫修己,乃是有辛氏族之人,生你之後,受到元氣逆潮難產而亡;你爺爺爲了掩飾你出生的異像,不惜耗費百年功力施展族中至高秘術天黿窺命術,抹去了那一夜所有人關於對你出生時的記憶,更預見了你的未來,確定你就是那名至聖!爲了保護你,他更耗費生命將你身體上的星圖雲紋隱藏起來,只有你的實力突破他的封印,那些標記才能重現於世。”
姒文命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孃親是誰,如今第一次聽說,看着鯀伯嚴肅的表情,漸漸相信他所言不假,沒想到自己的出生就是一處悲劇,直接間接的害死了兩位親人。他沮喪的說道:“難怪爹不願把我帶在身邊,看到我,恐怕就會想起爺爺和我的孃親吧!”
鯀伯說道:“不要胡思亂想,爹需要整日面對人皇及其麾下大臣,豈能讓你身陷險地!害你前途,你乃是我夏后氏族的希望啊!這事兒只有你太爺知道,就連你叔公都知之不詳!你爺爺臨終之時給你起名文命,正是因爲星圖雲紋所在,覺得你天生不凡,纔會起了這樣的名字啊!”
姒文命說道:“可是我害死了娘和爺爺!”
鯀伯怒目圓睜,大聲說道:“文命,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脆弱,唯獨你不可以!你娘和爺爺,甚至是爲父和你的幾位哥哥都在天上看着你呢!如果你軟弱了,任人欺凌宰割,那麼再沒有人能夠幫助你!就算是同族之人也只會看你的笑話!自助者天助,男兒當自強啊!”
姒文命沉默不語,片刻後才說道:“爹,我捨不得你們!”
鯀伯情緒激昂的說道:“我也捨不得你,可大荒不這麼想,你如果不想愧對祖宗,愧對你的母親,就應該早些成長起來,成爲英雄好漢!那纔是對我們最大的安慰!文命,爹時日無多,想在最後這幾天好好陪陪你!我有很多東西想要傳授給你,只是不知道時間還夠不夠用!”
姒文命小心翼翼的問道:“爹,你確定你還有幾日時間?”
鯀伯猶豫片刻說道:“最多七日,我就必須脫竅而去,否則,再難超生!脫竅的話超脫物質生命,也許將來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
姒文命終於鼓起勇氣面對現實,他目光堅定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咬着嘴脣說道:“爹,你說吧!我一定會全都記下來,將來練好本事爲你和哥哥們報仇!”
鯀伯欣慰的笑道:“這纔是我鯀的兒子!爲父一生倥傯,不懼天地,敢鬥赤洪大水,若無戰天鬥地的膽量,和泥蟲有何分別?我夏后氏族後輩就應該這般豪性,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看着父親人頭當面,命不久矣,依然如此豪氣干雲,給姒文命上了生動的一課,沒錯,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他點頭說道:“爹,我曉得了!”
鯀伯繼續說道:“文命,爹的本事全靠大荒打拼多年所得,傳你之前,還需要你答應我三件事!”
姒文命點頭說道:“爹,你說吧,我全答應!”
姒鯀滿臉嚴肅的說道:“不要答應的這麼痛快,這些事你不見得能夠接受!你且聽聽看,其一,你當子承父業,治水到底,這是我夏后氏族對大荒各族的交待,必須堅持做好,以全功德。”
姒文命應道:“父親放心,這一條我答應了!而且我也有了一些想法!”
鯀伯說道:“我會將多年積攢下來的山川河流志交給你,還有我那些得力的老夥計,都能助你一臂之力!至於成與不成,只在人爲!”
姒文命說道:“爹,還有兩條呢?”
鯀伯說道:“其二,我就要死了,偷來的息壤還沒有歸還回去,德行有虧,你必須替我把息壤送還西荒,順便去北冥域黑帝城借取量天尺,只有那東西才能測定水深,精準治水!”
姒文命點頭說道:“父債子償,這事兒我來做!”
鯀伯說道:“其三,舜帝派人來斬殺我,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他懷疑夏后氏族藏有聖人一脈,恐怕會搶了他的人皇之位,所以必須斬草除根,殺我乃是爲了安己心;二是我爲了治水大計,偷偷竊取了大荒神土息壤,墊高了西北大地,卻造成了洪水淤積難去,人族無處藏身,殺我乃是爲了安天下人的心;公私利益之下,爹不得不死,可是你卻不能心懷怨氣,人皇之位,可徐徐圖之。”
姒文命有些無法接受這個理由,反駁道:“爹,他公私不分,如何當得上人皇的稱號?我寸功未建,又豈能成爲人皇呢?”
鯀伯說道:“盡人事安天命罷了,舜帝當初爲了成爲人皇,放逐了唐堯,可表面上依舊做的堂堂正正,這些事情你心知肚明即可。正是因爲他德不配位,爹纔想要和他爭一爭,爹死之後,這件事兒只能靠你來做了!你只需要做好治水的大業,自有功成名就那一天!”
姒文命猶豫不決,仇要報,可人皇哪有那麼好當的?可看着姒鯀花白的頭髮,晦暗的面色,堅定的眼神,想了想這三件事恐怕是他畢生遺願,只好勉爲其難的點頭接受了這第三個條件。
鯀伯欣慰的說道:“我就要離開人世,以後恐怕也只能在幽冥之中相見了,你一定要勇猛精進,不可再有小兒之態,我瞭解過你這兩年所作所爲,遊俠義氣罷了,要知道心遠志堅方可凌霄,如果僅看重眼前的利益,一生都不會有出息!”
姒文命點頭應允,說道:“父親教訓的是!”
此後數日,鯀伯恨不得一天當成兩天來用,將自己多年所學所思所想一併傳授給姒文命,總結而言,有一套治水方略,以水域劃分,將大荒大致分爲九個區域,分別設定了九種治理方案。還有一套御人心術,乃是他統御萬族治水所總結出來的經驗,這東西乃是個人心得,當真是傳自不傳女,傳內不傳外,如今他只剩下姒文命一個兒子,自己又瀕臨死亡,這才毫不猶豫的傳了。
爲了方便記憶,姒文命將其歸納成爲一句口訣,“用人用才容其陋,天下爲私即爲公,規矩方圓御人術,大勢所趨人勝天!”
時光流逝,轉瞬就已經五天時間,眼看着父親的頭顱日日消瘦,漸漸凝固,化爲石頭一般,終於說不出話來,姒文命這才意識到,那個偉大的身影終於要回歸幽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