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初夏時節,可是山裡的氣溫下降得很快,這時的山風掃過,已經能明顯感覺到寒氣聚起來了。他迅速跑到樹木裡砍了兩大捆樹枝回來,在屋子裡攏出一個小火堆。還好這裡雖然是木屋,但空間還算高,那些新鮮的樹枝燃燒時騰起的嗆人白煙不至充滿房間。
他又用三枝粗壯點的樹枝在火堆上搭了個簡易的架子,尋了只陶甕來吊在火堆上方,把先前挖出來的黃精根塊扔進去慢慢的烤着。
杜仲怎麼說也是個城市人,這些原始技能畢竟都沒有親身體驗過,如今真的弄得自己灰頭土臉。不過,總算是沒有瞎折騰,天色完全黑掉的時候,那一甕黃精已經烤熟了,散發出勾引人腸胃的香氣來。
他就着黃精汁,連啃了下好幾塊黃精,竟覺得生平都沒吃過這麼香甜可口的食物。可是看着文皌還是渾身冰涼、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他又擔心起來。不敢去碰她受傷的那條胳膊,只得搓熱了手心,輕輕摩娑着她的另一條胳膊和小臉,也不知道這麼能不能替她抵禦些寒氣。
文皌喝下那半碗黃精汁後,慢慢回覆着生氣,原先渾身上下的徹骨疼痛,也漸漸緩和下來。她實在沒力氣動彈,腦子裡也一團混沌,就這麼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了四五個時辰,她才又被渴醒過來。分辨不出自己現在躺在什麼地方,只是覺得暖融融的舒服極了。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哼出一聲來,立即就感覺到臉頰被什麼東西拍了幾下。
杜仲原本抱着她已經迷迷糊糊的快睡過去了,卻聽到她氣若游絲的哼哼出聲,瞬間又轉醒過來。拍着她的臉又叫了兩聲,終於見她眼睛微微睜開了一道細縫。“小貓!”杜仲拉起她那隻沒有受傷的手來,緊緊握着,“你說句話,可別嚇我。”
文皌聽不清耳邊是誰在說話,拼盡全力總算說出了一個“渴”字。杜仲一聽,趕緊拿了兩塊烤熟的黃精放到陶碗裡,又倒進些汁液,搗出一碗糊,舀了來慢慢餵給她吃。或者是吃了東西的緣故,文皌的神識終於清醒了點,才發現是杜仲一臉關切的把自己摟在懷中。她垂下眼,看看手腕上套着的紅繩,然後發出極輕極輕的聲音問道:“我還活着嗎?”
“活着啊,當然活着!”杜仲伸手覆在她的小手上,讓她握緊那個小草人,“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你就不會死,我是不會讓你就這麼死掉的。”
確定自己尚有性命,文皌安心的閉上眼睛,她真是又累又倦。一夜很快就過去了,放下心來的杜仲也算是睡了一陣。黎明時分,屋外傳來一些雀鳥的鳴叫聲,喚醒了杜仲。他輕手輕腳的走到屋外,就看到幾隻羽彩斑斕的小鳥落在外面那一小片空地上。它們正啄食着昨天落在那裡、已經蔫掉的黃精花朵,見到有人出來,也並不躲避。
“你們知道水源在哪裡嗎?”杜仲衝着那幾只雀鳥問道,他多希望現在有人能直接告訴他答案啊。可惜,他不懂鳥獸之語,問了也白搭。伸了兩個懶腰,他又去挖了些
黃精出來。然後將揹包裡的東西統統倒出來,不論是硃砂,還是黃裱紙,現在統統都用不上,正好拿這空包來裝自己挖出的黃精。
他手腳很麻利,不一會兒就收拾停當,把揹包掛了在身前,然後走進屋子,喚醒了文皌,對她說今天一定要找到水源,否則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她的那條胳膊。又說怕自己離開時間太長,她會出意外,所以決定揹着她一起去。文皌雖然還很虛弱,不過神智已經恢復了,她應了一聲,算是同意。
杜仲背了文皌在自己背上,再用昨天斬回來的一截柔軟藤蔓將兩人縛緊。走出屋子,杜仲擡頭看了看天色,做了個深呼吸,便往東北邊的高地出發了。
走了五六裡,就已經到了山谷最邊緣,再往前就得一路攀援了。杜仲打算歇會兒,文皌的頭軟軟的貼在他的頸窩處,她輕聲問他到底是要找什麼水源,他便簡略的將自己從師父那本筆記上看到的那句話說給她聽了。
“找霧氣。”文皌聲音有些嘶啞,話說得斷斷續續的,“但凡山中的水源,都會生出霧氣。”“可是半山往上,到處都是霧氣啊。”杜仲擡頭皺起雙眉,這一下範圍被擴大了數十倍,他可真不知道要怎麼找起了。“找最重的地方。”杜仲努力瞪大眼睛,分辨着霧氣的濃薄,看了好一陣子,才確定正前方的一處山崖那裡,白色的霧氣濃稠得就像是一般。儘管他不太相信自己的運氣有這麼好,但在山裡,似乎文皌更有發言權一些。
那山崖看着雖然不太遠,可是要去到那裡,半條路都沒有。好在進到這裡之後,杜仲的羅盤不再亂轉了,他確定好方位,便開始往崖頂攀爬。
途中有好幾次,他都差點踩滑,若非是那些從參天巨樹上垂下的無數藤蔓,興許他與文皌都摔下山去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就要來到了崖下,他這纔看看清,與其是一處山崖,不如說是一塊略微探出山壁一些的石臺,而石臺後,好象是個小洞。
這個時候的杜仲,因爲不斷借力,雙手的指甲都已經摺斷了,還滲出些血來,稍一碰就是鑽心的痛。可是他不敢鬆懈,生怕憋住的這口氣懈了,就再也爬不上去了。
扯住又一條藤蔓,幾乎是垂直蹬在山壁之上,杜仲咬着牙,一點一點的靠近石臺。可就在這個時候,那藤蔓上部發出幾聲如纖細斷裂的聲音,嚇得他趕忙一眼掃過去。果不其然,那根藤蔓已經被他們兩人的體力墜得與主杆撕裂開來,可能馬上就要斷掉了。
杜仲顧不得思慮太多,右手狠狠的一拽,左手拼命往山石上一扣,堪堪才穩住身形,那藤蔓便斷開了。這一下,兩人的重量,全都集中到了他的左手上。
只差不足兩尺的距離,就能爬上石臺了,可是他已經失去了足以借力的支撐。扣進山石中的手指猛烈的抽痛了幾下,便有些麻木了,他知道,如果再拖了一會兒,必定會脫力落下山去。
他右手一把抽出腰間的玄鐵鎩,想也沒想就猛力的刺入山石中,然後往下一個
用力。那玄鐵鎩比他想象力還要鋒利,山石就像木頭一像被割裂開來,但也正因爲藉助了這一點點力,他終於躍到了石臺之上。
冷汗沿着他的額角滑落下來,雙手痛得都失去了知覺,那柄玄鐵鎩他也再握不穩,“哐啷”一聲跌在他的腳邊。他跪在石臺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着,彷彿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量。
好容易才紊亂的呼吸與心中才平復下來,再看自己的雙手,已是血跡斑斑。他咳嗽了幾聲,終於調勻了氣息。他想把縛住文皌的那條軟藤解開,但手指已經不甚靈活了。
又歇了片刻,他忍住痛拾起玄鐵鎩,斬開腰間的藤蔓,這樣一來,終於可以將文皌放下來了。文皌看起來還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剛剛的險狀嚇到了,眼中還有殘留的驚恐神情。
杜仲站起來,三步外果然是個被雜草遮擋的山洞,只是洞口狹窄,站在洞外根本就無法看清裡面有什麼。但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團濃霧確是從這洞中溢出來的,現在身處洞外,再看那霧,卻已經漸漸的淡薄下去了。
“這霧。是怎麼回事?”杜仲轉頭問文皌。“跟潮汐一樣。”文皌靠坐在洞口旁邊的一臺平滑點的石頭上,“凡是洞天福地。洞中有泉的地方,每天起霧的時間。都不一樣。”
杜仲聽了點點頭,她說得還挺有道理的樣子。那麼接下來就是往這洞裡去了,只是不知道里面是否還潛藏着什麼危險。他將洞那幾篷雜草撥開,那洞高不足兩米、寬不過一米,進去之後連轉身都不易,如果真遇到什麼突發狀況,大概就很難應付了。
“小貓,你在這裡等我好不好,我先進去看看,如果沒危險,我再回來帶你進去?”杜仲覺得自己現在實在沒有足夠的精力來照看她,而且她這樣子,站都站不起來。
“揹我進去。”文皌輕聲回答道,她要想活下去,就只能依靠這個小術士了,所以不想跟他分開片刻,“進了洞。至少我能,看得清,看得清路。”
“這。”杜仲猶豫起來,不過也確實如她所說,這烏漆麻黑的洞,如果沒有照明,他還真就只是個瞎子。那隻裝滿黃精的揹包實在有些太沉了,杜仲決定先放下在洞口。他背上文皌,再度握起玄鐵鎩,硬着頭皮往洞裡走去。大概走了十多米後,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能照着文皌在自己耳邊的低語,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往裡蹚。
因爲看不見,他索性就把眼睛閉上了,失去了這個主要的感官後,聽力似的變得敏銳起來。他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迴盪在這條不知道盡頭在哪裡的山洞裡,間或還有一些十分輕微聲響,就像是風掃過石壁。就這樣一直走着,慢慢的,他覺得地勢有些往下轉,他的步伐變得輕快起來。就這麼茫然的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想放棄的時候,文皌忽然語氣緊張的說道:“停下。”杜仲收住前行的步子,然後下意識的又後退了一步。文皌屏住呼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道:“往前四步,轉左兩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