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知道這段咒訣?清泫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一樣,連呼吸都有點不暢了。這段咒訣,師父教給他之時只說是祭拜蒼龍的禱辭而已,其餘便並未說過有何特異之處。
直到他師父臨終之時,才鄭而重之的叮囑他,這段咒訣是他們門派最大的秘密,連清澤也不知道實際的用途。要他務必牢記於心,待到適當的時機,再告訴給清澤,但至於這是個什麼樣的秘密,他師父便不再多言了,只說清澤就是承襲這段咒訣的人。
而現在,這個陌生人卻張口便將他心中最隱秘的謎面平白唸了出來,還問他索要什麼東西,真是讓他驚得頭皮都炸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清泫矢口否認,他纔不想不明不白就跟人動手,更何況看起來自己一點勝算都沒有,索性推個一乾二淨。
“你是晚生後輩,我不想跟你動手,只要你把東西交出來,我就留你一條命。”黑髮男人語氣中不帶一絲火氣,也沒有絲毫情感,像是在照着稿紙唸白。
“你是什麼人?”清泫聽他以前輩自居,不由自主的追問了一句。看起來他的年紀不過三十上下,而且似乎也察覺不到他的內息運轉,但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卻又無比真實的存在着。
“死人,對你們而言,我是個已經死去很多年的人了。”黑髮男人的神色居然有些黯然,不過轉瞬即逝,“不要廢話了,把東西還給我!”
清泫猜不透這人的話,乾脆拉開自己的揹包,一邊把包裡爲數不多的東西展示給他看,表示自己確實不明白他的意思,一邊悄悄的把那柄桃木劍攥在手中。
那個人不再語言,身形一晃便已來到清泫面前,右手彎曲成爪,騰起一團淡薄的紫青色光華,如電光火石般襲向他的心臟位置。
要躲閃已經來不及了,而這一爪,不管清泫有沒有信心也只能硬接下來。他抄起桃木劍護住左臂擋在自己胸前,催動內息灌注於木劍之上,希望能先避開這一擊,以圖後招。
嘭的一聲悶響,清泫還未感知到身體上的損傷,一口血已經噴了去。接連往後退了好幾大步,才穩住自己,直到此時,他才聽到輕微的兩下喀嚓聲,分別來自於自己的左臂和桃木劍。
格維爾冷冷的看着這個對他而言幾乎不堪一擊的年輕人,心裡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對自己所掌握的力量居然產生了一絲懷疑。他沒有想過僅是輕描淡寫的一擊,只不過使用了不足兩成的力量,便有對清泫造成了如此慘重的傷害。那一瞬間,他簡直要憐憫起這個年輕人來了。
不過只是轉瞬,這種感覺就消失了,不管他面對的是什麼對手,生死都不應該是他關注的重點。他要的,是自己失去了將近兩千年的東西。這漫長的歲月裡,種種不足爲外人道的,生不如死的漂泊經歷,只會讓仇恨在他心中滋長。
清泫的反抗激起他心中殘酷嗜血的本能,是的,就從他開始,東方這片大陸上,只有他的仇人,從來就
沒有、哪怕一個,是他的盟友!他並不急於立即置清泫於死地,他想看看,兩千年後,曾經那些與他爲敵的術士的後人們,到底繼承了多少能力。
清泫咳嗽了一下,又嗆出一小口血沫來。他估算着這一招大概只是對方的試探,看他一臉不值一曬的表情,清泫隱隱有了種自己即將命喪於此的不祥預感。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桃木劍,還好劍身上只是一條細小的裂紋,現在比較嚴重的是手臂處的骨折。手腕使了個巧勁,輕輕一抖便將桃木劍放入腳邊的水泥地中。隨即一把扯下那枚已經在自己脖子上掛了很多年的護身符珠。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以此來保命。他師父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將這個傳承了不知道多少代的符珠,珍而重之的交給他,告訴他也許有一天,這就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當他把這枚符珠貼身佩帶了數年之後,當他已經快要遺忘這枚符的功用之時,他此生頭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劫難卻憑空降臨了。
只是,清泫並沒有把握,在六戊日裡,符珠的威力能發揮出幾成。因爲他根本就不清楚符珠裡所封印的,是什麼樣的力量。但不管是什麼,他都已經沒得選擇了,這種緊要關頭,任何可以藉助的外力,對他而言,都很珍貴!
清泫深吸口氣,右手捏緊那枚質地堅硬的符珠,心中默唸咒訣,只覺得手心一鬆,五條淡淡的色彩各異的細紋,如流沙般自他指縫中溢出,而後順着他的右臂迅速遊走遍他的全身,最後彷彿從皮膚滲入了他的身體。
五行之氣!清泫差點要痛哭流涕了,製成這枚符珠的前輩真是太有遠見了!五行之氣是天地自然之力,分時化育、以成萬物,絲毫不會受到任何時日節令的影響。
格維爾依然淡漠的看着清泫這一系列的舉動,似乎並不驚訝,而他的這種淡然,卻讓清泫的心理壓迫感又增添了幾分。“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鎖關!”清泫結出一個翻天印,同時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血霧瞬間消散無影,而一個無形的氣罩將他與格維爾鎖入其中。
格維爾扯動嘴角,丟給清泫一個輕蔑的冷笑,這個青年還真是悲天憫人,自己的生死都還未可知,竟然還能掛念着動起手來不要傷及旁人。不過他心裡倒是對清泫這手結印的工夫暗讚一聲,連原本的不屑也收起不少。
這事似乎開始有點意思了,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雖然難掩心內的懼怯,但卻並未因此自亂陣腳,看起來不是能輕易解決的。格維爾緩緩擡起右手,朝着清泫輕輕勾了勾手指,給了他一個放馬過來的示意。
清泫催動已流轉在他體內的木、水二氣,籍由內息裹住剛剛遭受重創的臂骨,強忍住一陣巨痛,生生使得已經摺斷的骨頭迅速癒合,轉眼他整個左臂便佈滿了灰褐色、如木質一般的紋理。
接着他腳一蹬地,猛然向格維爾躍了過去,右手一把抓住直插在水泥地裡的桃木劍柄,順勢劃出一個圓弧狀的曲線軌跡,低喝一聲,彷彿提起了萬鈞
之力,照着格維爾直劈了過去。
這一劍揮出之時,只覺平平無奇,眨眼之間卻已聚成肉眼可見的有形劍氣,裹挾着沙石泥土的洪水巨浪,迎面襲向格維爾。這一擊豈止萬鈞之力,簡直如同將黃河之水傾灌於這方彈丸之地。
清泫未料到這枚毫不起眼的小小符珠,竟蘊藏瞭如此巨大的力量,略一愣神,可是卻發現格維爾仍然筆直的站立於滔天巨浪之中,連面色都未曾有過變化,而渾濁的水氣,僅僅只是猛烈的拍擊在他身外一丈見方、彷彿憑空築起的一堵隱形的牆上。來不及細想,清泫念動咒訣,緊跟着就刺出了第二劍。
念隨心動,氣延劍勢。清泫的面色變得蒼白,劍氣撒出一派清肅,像是一張漫天密網,將先前引出的巨浪鎖在格維爾的四周,以圖後招。
“小子。你知道什麼叫反噬嗎?”格維爾陰惻惻的笑起來,五行之力雖然驚人,可惜清泫畢竟道行不夠,即便能操縱,卻遠遠稱不上得心應手。
清泫心裡一驚,符咒反噬有多可怕,他從小就聽師傅說過,情急之下一把抓出包裡那張壇布,手腕一抖展開來平鋪於地面。又再把那盒硃砂高高拋出。提劍一劃,“噗”的一聲悶響,血紅的粉末飄散開,他連挽幾個劍花,憑空畫出道符來。
“你很聰明,假以時日興許能成大氣,真是可惜了。”格維爾嘆了一聲,術士什麼的,他見得多了,但像清泫這樣心思機敏的年輕人並不太多,“我也玩個把戲給你看吧。”
格維爾雙手一錯,各自結出集神、和將兩個手印,口中如念唱般緩慢而清晰的吟頌出一段咒訣:“天地玄宗、萬炁始出,洪荒幽冥、潛行與從,三十三天、俱隨吾法,急急如律令!”
咒訣念罷,他所結之手印開始顯現出淡淡的紫金光彩,右手一翻化印爲劍訣,左手握拳輕搭於右腕處,張口喝了個“破”字,劍訣自上而下劃出。清泫集五行之氣聚成的困局,竟如絲帛般被輕易撕開,接着那道愈發耀目的紫金光華瞬間暴漲,雷霆般撞擊在清泫的身上。
虧得清泫已布起一個小小的護身陣法擋在身前,卻絲毫阻擋不了格維爾的攻擊。而他佈下的結界,就像是隻普通的玻璃薄罩般,亦被這一擊震裂。幸而他還有五行之氣護體,雖被震開十幾丈遠,卻並未遭受太大的損傷。然而,清泫落地還沒站穩,就感到心口一陣劇烈的鈍痛,四肢百骸差點就此被碾爲齏粉。
自己原先挑起的洪水巨浪毫不留情的打壓回來,甚至猛烈了數十倍。這,就是反噬的威力嗎?清泫覺得自己的意識都要飄離消散了,朦朧間,似乎看到格維爾正一步一步的向自己逼了過來。
清泫勉力撐起自己的身體,只覺得氣血翻涌,劇烈的咳嗽了一陣後,又嗆出一大口血來。大限將近,心中反倒輕鬆了,他是個自幼修道的人,於生死一事並不看重。心中的恐懼多半是來自於未知,他從來不知,這世上有哪門哪派的術士,居然可以在戊日裡隨心所欲、爲所欲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