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博望侯還挺與衆不同啊……”虞玖玖沒跟張騫有過交集，雖然她喜歡吃的好些東西，都是拜張騫出使西域所賜。不過，現在知道也不算晚，她完全可以用大吃大喝來表達自己發自內心的感激。
其實仔細想想，就算是幾千年前的人，也不全都那麼迷信神鬼。比如最有名的那個叫王充的道士，他一生裡的大半時光，都用來寫論文了。前後大約耗費了三十來年，寫出了那部名爲《論衡》的皇皇鉅著。
這個王充，也是個很有趣的人，套用一個比較通俗的標準來看，他如果晚生兩千多年，一定能在網絡世界裡混得風生水起。不說他博覽羣書的閱讀量，單是吐槽的本事，就已經能笑傲江湖了。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汪渺偶爾會念一段王充書裡的文字給虞玖玖解悶，充分滿足了虞玖玖鄙視人類那些不實傳聞的吐槽熱情。比如，王充覺得“天人感應”被衍生出帝王“受命之符”的說法，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在王充看來，那些帝王所承襲的天命，就是誆無知百姓的。比如，夏啓是因爲他孃親吃了薏苡草生出下的，商的先祖簡狄吞了燕子的蛋而生下了玄王契，還有大漢朝的高祖皇帝，是赤帝之子，殺了白帝之子纔得到了天下，再有那位光武帝，傳說出生的時候房間有莫名的異彩光輝……
王充毫不客氣的在自己的論文裡，說這些所謂的天命，都是“虛妄之言”、不可信。從他那些“不相與合者，異類故也”；“天地之間，異類之物相與交接，未之有也”；“異類殊性，情慾不相得也”……等等結論，字裡行間都是快要滿溢出來的嘲諷。
所以，虞玖玖很好奇，那個唯物主義的博望侯，是個什麼樣的人，而葭萌所說的，他知道的劉徹的小秘密，又是什麼。
見葭萌彷彿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虞玖玖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胳膊，期待的催促道：“趕緊說下文啊，你這樣說一半、留一半，不是存心要勾我的好奇心嘛！”
葭萌望着虞玖玖，淺淺的笑了一下，語氣平淡的繼續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博望侯見過妖怪，不但如此，他還是在未央宮或者是甘泉宮裡見着的……而且，他見到的那個妖怪，應該還是劉徹引見的。”
這話聽着有點繞，不過在座的幾個，一尋思也就明白了葭萌話裡的意思。自古以來，妖怪與人間的帝王之間，鐵定有某種不足爲外人道的聯繫。通常，這樣的妖怪，是以國師一類的身份存在於世人眼前。玩弄些許呼風喚雨的小把戲，就足以讓普羅大衆頂禮叩拜了。
劉徹雖說做皇帝做得名垂青史，但也不能掩蓋他醉心於黃白之術的事實。因此，他身邊不僅是有數之不盡的術士，顯然也有那麼幾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妖怪。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向張騫引見了哪一個。
“如此說來，張騫出使西域，只怕不單單是要替大漢朝找盟友了吧……”柳煙
基本已經能確定自己的猜測了，總有那麼幾個盛世的皇帝，一心爲求長生而無所不用其極。漢武帝劉徹，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一個，只是，他不像始帝皇贏政那麼高調罷了。
陶烏悄悄的嚥了口口水，這個話題，真是一路奔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去了。積極的忽悠着皇帝們去尋長生的事，他認識的妖怪裡，就只有白鈺幹得出來。儘管，他至今沒弄明白，白鈺幹這些事的目的是什麼，但肯定是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謀劃。
況且，上一次，他跟着白鈺去甘淵時，親耳聽到那傢伙承認了，贏政就是聽了他的瞎話，才一門心思遣了徐福出海。那麼現在，張騫西出聯絡西域三十六國這事，怎麼看都跟徐福沒太大的區別。
陶烏真是愁都要愁死了，他差點就忍不住，想直接跟柳煙說，這些個破事，你聽到的那些傳說，估計有一多半，都是你那個狐狸精哥哥折騰出來。然而，他又沒辦法這麼跟柳煙說，畢竟事實的真相，他都搞不清楚。
葭萌咬着脣想了一會兒，才接過柳煙的話，“張騫倒是真的一心要去替皇帝聯絡盟友，只不過，劉徹籍着他的想法，讓他順便去崑崙罷了。所以，張騫才必須要找一個嚮導，一個能帶他去崑崙的嚮導。”
“崑崙？！”柳煙低聲驚呼，她早就知道了崑崙的真相，但卻沒想到，鼎鼎大名的博望侯張騫，居然奉了皇帝的旨意，要去那裡。
見到柳煙吃驚的表情，葭萌不禁一愣，隨即又笑起來，“你知道崑崙？”
柳煙點頭，指着陶烏道：“我聽他說起過，那裡不是什麼傳說中的仙境，根本就只是妖冢而已。”
“是啊，活得久一些的妖怪們，都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可是人類不知道，他們總認爲神仙都住得高高在上，崑崙就特別符合他們的想象啊……”葭萌的笑容裡多了些無奈，身爲妖怪，她自然覺得那些都是無稽之談。但在人類世界呆得久了，她也能理解人類的這種想象，人生在世長不過百餘載，對於死亡的恐怖，遠勝其他一切。
“張騫怎麼可能去得到崑崙，劉徹總不能真以爲到了崑崙山，就算是到了崑崙吧？”虞玖玖撇着嘴角嗤笑道，以凡人之力，在兩千年前登上崑崙山也許還有可能，但想要去到妖冢，那就是妄想了。就算是妖怪，能力弱一些的，也不見得能去得了。
葭萌把手一攤，回給虞玖玖一個我其實不太清楚的表情，然後才又說道：“反正，劉徹對崑崙住着西王母的說法，大概是深信不疑的。而且，不止是劉徹，就連篤信黃白之術的，那個想要選擇的淮南王劉安，也相信啊。他那些不靠譜的門客，不是跟他一起合寫了一本叫《淮南子》的書嗎，書裡還有詳細的描述過崑崙呢……”
的確，在《淮南子》裡，說崑崙有九重城池，一層高過一層，共合一萬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寸；有四百四十門，門間四里，裡間九純，純丈五尺。看看，還有
零有整，說得就像是當真去過、一步一步的數過似的。又說從不周山吹來的風，從崑崙的北側灌入，東西南三面，生長着各式各樣的玉樹瓊枝。這裡不但有不死樹、不死藥、不死水之類，還有專門盛放這些仙物的玉器……
“劉安的腦子裡裝的都是豆渣嗎？難怪會生出那麼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閨女。”虞玖玖翻了個白眼，一說到淮南王，她就總能想起那個指使汪渺來捉自己的瘋丫頭劉陵。她一邊冷哼着，一邊還不忘斜睨了汪渺一眼，目光裡又夾雜着幾分譏諷，意思大約是，也就你這個廢柴，能着了劉陵的道兒。
汪渺都不用看虞玖玖，便知道她此時是個什麼眼神兒，想都沒想就附和道：“不是說劉安那個老小子煉丹的時候，做出了豆腐嗎，可見他腦子裡裝着豆渣一點也不奇怪！”
汪渺的胡說八道，引得其餘幾個都笑出聲來，原本顯得沉悶的氣氛，因此而緩解了一些。
陶烏不自覺的瞟了柳煙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問葭萌道：“你既然給張騫做了嚮導，那是不是知道張騫去崑崙的真正目的？果然是爲了長生不死藥去的？那一路上，你就沒問過他，當時見到的妖怪是誰嗎？”
葭萌遺憾的搖了搖頭，她並不熱衷於在這個世界尋找同類，所以好象從來沒有關心過，別的妖怪都是怎麼個活法。更何況，給張騫做嚮導這事，一眨眼都已經過了兩千多年了，其中的一些細節，她似乎都快要不記了。
虞玖玖卻是有些好奇的盯着陶烏看了一陣，忽然就問道：“你怎麼這麼關心不死藥？還有那個跟劉徹關係不錯的妖怪？我好象記得，在那個時候，除了我，你也不認識別的妖怪啊……”
聽虞玖玖這麼一說，柳煙也覺得陶烏今日的舉止有些不對勁，雖然跟他認識也不算太長時間，但之前他也就是因爲好奇心重點兒，經常惹禍。這些日子以來，能讓他念念不忘的妖怪，也就是吃不着的白鈺了。
陶烏望天打了個哈哈，掩飾自己的心虛，“你們難道沒發現嗎，但凡是個有點本事的皇帝，總會派出些重臣、術士，去替自己找不死藥。而且，去的地方都沒什麼創意，不是東海外的仙山，就是西邊的瑤池、崑崙。你們就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嗎？”
“嗯……海外仙山的說法，好象是徐福說出來的吧，把贏政給誆騙過後，也讓世人記住了這個說法。至於崑崙和西王母，我覺得應該是《穆天子傳》裡的記敘，那個傳說中周穆王，五十多歲登上皇位，又當了五十多年的皇帝，被傳得玄乎點，好象也算是正常……”柳煙掰着指頭數了數，她能記得的相關傳說，最有名的，便是這兩則了。
“唉呀，你們就不要想東想西了！”虞玖玖乾脆的打斷了他們的發散思維，還誇張的揮了揮手，“說那個欒大的事嘛，找不死藥有什麼好稀奇的，反正又沒這種東西。我就想知道，那個欒大，是怎麼死而復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