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腫眼泡番了一下那張薄紙，難道這玩意兒是合同？沒頭沒腦的，也太兒戲了吧！“簽了它，你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白鈺的語氣沒有什麼變換，可是陶烏卻感覺到了幾分異樣。他半眯起眼仔細的望着白鈺那張精緻的臉，還有他臉上更精緻的五官，心裡莫名其妙冒出來四個字妖顏惑衆！
尤如是洞悉了陶烏的心思，白鈺居然歪着頭、拋了個媚眼給他。陶烏打了個激靈，差點就一步跨到腫眼泡旁邊，想搶過他手上那張紙，再簽上自己的名字。不過這種可笑的想法也就是一瞬，他把這種激動生生的忍了下來，使勁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後在心裡跟自己說，障眼法、障眼法！
腫眼泡什麼時候離開的，他都沒有注意到。直到白鈺負手緩步踱到他的跟前，給了他一巴掌，才讓他終於清醒了過來。“你打上癮了嗎？”陶烏有些氣急敗壞的捂着左臉，白鈺那一巴掌其實也沒什麼力道，只是這種行爲本身，還是會讓自己抓狂的。
“我看到你的蠢樣子，就忍不住想打你。”白鈺擡起右手看了看，接着晃了晃腦袋，“你這麼皮糙肉厚的，每天打個十五六七八下，也打不壞。”陶烏真想直接把這傢伙撲到地上，一口咬死拉倒。不過知道那也不過就是在心裡想想，估計還沒等自己撲上去，就已經被他抽飛出去了。只能狠狠的衝他呲了呲牙，再嗑了幾下，以示發泄火氣。不過白鈺看都沒再看他一眼，轉身拉開書桌的一個抽屜，將左手捏着的、那張腫眼泡簽過名的紙放了進去。
陶烏眼尖的看到，那抽屜裡已經存放了厚厚的一疊，與之類似的紙張。他愣了愣，越發的搞不清楚這傢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你收集這些來做什麼？”
白鈺已經把抽屜推了回去，很不負責的回答道：“好玩啊。”“好玩？”對於這個答案，陶烏真是萬萬沒想到，“你就爲了好玩？在這裡裝江湖騙子？”“那你以爲我想幹嘛？”白鈺一邊問，一邊又坐到了書桌後面的椅子上，很沒有坐相的靠着椅背，就像是渾身上下沒有骨頭一樣，半仰着頭望着陶烏，散發出一種既柔軟又慵懶的氣質來。
“我哪知道你想幹嘛。”陶烏嘟囔了一聲，雖然他很想有骨氣的扭過頭去不看白鈺，但是偏偏就是捨不得挪開自己的視線，想吃又吃不着的糾結，實在是讓他太煎熬了。
“你要是敢流口水出來，我就捏斷你的脖子。”白鈺想都沒想，給了他最直接有力的威脅，可是轉瞬又像是故意要勾引他肚裡的饞蟲似的，上身往前一傾，半趴到書桌上，對他眨了眨眼，“那你今天來，就是爲了來看看你的食物還活着嗎？”
“沒錯！反正總有一天我會吃掉你的！”陶烏很有氣勢的一揮手，做了個掐他脖子的姿勢，“不過今天找你有別的事，肉包子，先請我吃東西吧！”
“我憑什麼要請你。”白鈺對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顯然是在嫌棄他異想天開。“你別忘了，上次你自己說的請我吃東西，隨便吃什麼都可以！”陶烏想到去甘淵前後發生的事，忽然覺得自己好機智，“反正你又沒說是請我吃幾次，那我現在的要求，不是很合理嗎？”
“哈。”白鈺笑得開心極了，尤如是聽到一個質量上佳的笑話，“蠢東西，你又不是沒錢吃飯，這還訛上我了不成？”陶烏搖頭、相當認真的說道：“我現在吃不着你，但可以看着你下飯！就能再多吃點！而且我有關於你妹妹的新消息哦，你就不想知道嗎？”
“我說過了，她現在不是我妹妹。”白鈺第一時間撇清與柳煙的關係，不過卻又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那件亞麻休閒衫的下襬，“樓下新開了一間餐廳，聽說份量挺足。”
時間還不到十一點半，餐廳雖然已經開始營業，但卻還沒有人來用餐。白鈺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也沒管陶烏戳着菜譜下單，只是默默的隔着窗玻璃，注視着樓下遠遠的人影車影。陶烏現在總算是形成了少食多餐這種良好的飲食習慣，所以雖然依舊點了不少菜，但也不像曾經那麼讓人瞠目結舌了。
“你看什麼呢？”陶烏順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下去，可是看了好幾分鐘，也沒分辨出他到底在看什麼。“哦，沒什麼。”白鈺轉過頭來，拿起杯子瞅瞅裡面的茶水，一招手喚來服務生，讓給他換杯清水，“有時候我覺得做個普通的人類，也許是件很不錯的事。”
這樣的說法，從白鈺這樣的老妖怪嘴裡說出來，讓陶烏聽得無比的彆扭。他皺起眉頭，做普通人類有什麼好？上至富賈、下至貧賤，其實過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他灌了口茶水，“不錯個屁！讓你做一天普通人，你這輩子就都不會有這種可笑的想法了！”
“柳煙怎麼了？你說吧。”白鈺沒有在那個話題上多做停留，直接問起他關心的問題來。“她遇到了個殭屍，哦不，是半個殭屍。”陶烏開了個頭，然後迅速的想了想，覺得應該把自己沒在第一時間把那個怪物給制伏的事給隱瞞下來，“那個怪物好象跟蘇河有關，後來被她給。烤焦了。”
接下來，他就把頭天傍晚的事挑了重點說給白鈺說，然後還把蘇河跟杜仲的推測，也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最後還把那顆鑽石也遞了過去。待他說完，菜也上齊了，他開始專注起吃喝來。間歇的擡頭望望白鈺，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也沒打斷，反正如他自己所說，無非就是
滿足一下看着這隻美貌點心下飯的小願望。
“所以說，是你對付不了那種怪物，然後被蘇河給接管了？”白鈺拈着鑽石轉動了一下，突然開口道。陶烏剛剛叼住個雞腿還沒開始啃，就被這話給噎了個半死。他暫且放下手裡的雞腿，認爲有必要說明不是自己的能力問題，“柳煙當時被那個怪物給掐住了，我總得先確保她活着吧。你怎麼不想想是蘇河不懷好意呢，她就沒想過要管柳煙的死活，所以出手才那麼狠！”
白鈺聳了聳肩，十分突兀的問陶烏道：“你覺得神明是因爲什麼而存在？”“神明？另扯淡了，你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陶烏撇了撇嘴脣，繼續啃起了他的雞腿，然後含糊的說：“人類太渺小了，所以需要祈求未知力量的庇佑。”
“是啊。”白鈺點了點頭，小小的喝了口水，“神明就是依靠着普通人類的信仰而存在的，如果沒有了信仰，我們不過就是其心必異的妖怪而已。不過現在的人類很有意思，他們親手摧毀了自古以來的傳說，建立起一種叫做‘科學’的信仰。可惜啊，科學不是萬能的，總有些心智薄弱的人，最終還是要回頭來追求玄之又玄的東西。”
“你能好好說話嗎？”陶烏最煩聽到這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話，便直接打斷了他問道，“你打算管這事嗎？萬一蘇河搞不定，那以後保不齊你給柳煙置辦的那個院子，就會變成怪物俱樂部。”
白鈺搖頭道：“這事跟我沒關係，跟你們也沒關係，幹嘛要多管閒事？你告訴蘇河，她要找的東西，在一間叫做‘靜’的會所裡。”“就這樣？”陶烏有點搞不懂他這種置身事外的調調，一時間連繼續吃東西都不記得，意外的看着他，等待着下文。“我過兩天要離開辦點事，大概有段時間都不在。”白鈺說着，伸出根指頭支着自己的太陽穴，不知道是認真、還是在逗弄他，“你要跟我一起嗎？”
對於白鈺要去哪裡，去多久，以及做什麼，陶烏完全不關心。那趟去甘淵的陰影實在太重了，讓他深深的覺得，這種未知的遠行，還是少參與爲妙。更何況，這樣的一隻老妖怪，隨便說個八卦就跟徐福出海尋仙有關，那他肯定還藏着些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秘密。這樣秘密還是要不知道的好，否則說不定就把自己的妖生都給搭進去了。
以風捲殘雲一般的高速吃完東西，拍着肚子左顧右盼了一陣兒，看看隔壁幾桌點的那菜裡，還有沒有看上去好吃的。白鈺卻只是喝了幾杯清水，吃了兩塊水果而已。
“蠢東西，你就沒想過要離開這裡嗎？”白鈺忽然問了這麼個問題，神色裡是難得一見的蕭瑟。“離開？爲什麼要離開？”陶烏一副吃飽喝夠的滿足表情，歪在椅子上，“在這裡呆得久了，覺得也挺好，雖然空氣差了點，不過食物充足啊。去了別的地方，我就不能這麼好逸惡勞了。”“好象聽着也是這樣啊。”他的這話讓白鈺笑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他安於現狀，接着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襟，衝陶烏一揮手，說道：“好了，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趕緊去給柳煙配項鍊去吧。”
陶烏卻沒立即離開，他剛走出兩步，立即又停下來，轉身對着白鈺伸出右手，“你可別忘了，如果沒命活，至少得把肉身留給我吃！”“吃貨！”白鈺一巴掌打在他手上，笑罵了一聲，然後就頭也不回的搭上電梯離開了。
陶烏心情好得很，一路哼着不成調的曲子，到樓下的商場找了間珠寶店，挑了個項鍊的款式，就把那顆鑽石留在了店裡。付了筆可觀的定金，讓珠寶師一週內必須把東西給做好，然後擺出自己是有錢人的欠揍嘴臉，大搖大擺的出了店去。
正午的烈日讓地面溫度迅速上升，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的，明晃晃的陽光照得人眼睛發花。陶烏覺得這種鬼天氣，還是回家躺在緬桅樹下歇涼啃冰鎮大西瓜的好。哪知他剛剛把車從地下車庫開出來，就接到柳煙的電話，說是下午不用上班了，讓他開車去接。
陶烏應了一聲，調轉車頭就往研究所去了，車纔剛剛停穩，就見柳煙揹着包走出來。待她上車坐好，就立馬一臉狗腿相的遞了瓶冰水過去。
“大小姐，你這被炒掉了？”陶烏覺得一定是這樣，否則怎麼好好的，就不上班了呢。“你腦子裡裝的都是豆渣嗎？”柳煙剛喝下一口水，差點沒被嗆到，“我明天一大早要出差，現在回家去收拾點行李。”“不就是修點破書嗎？這種工作還需要出差？”陶烏側頭掃了她兩眼，覺得正常情況下，就算是要去幫誰修復什麼古籍，也不可能輪到她這種纔剛剛上班、還算學徒的新人去幹。
“不是修復，是所裡剛剛從一個古鎮遺址下面弄出點雜七雜八的東西來，我就是過去把其中的那部分古籍歸類，然後就回來了。而且也不是我一個人，我頂多就算是跟着去實習，熟悉一下這個戶外的工作流程而已。”柳煙解釋了一下，這種得明顯屬於體力勞作類的工作，當然會讓新人去。
“所以說啊，你呆在家裡做大小姐不好嗎？這種破天氣不吹着空調，指不定一下子就中暑了。”陶烏搖了搖頭，覺得這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那你出差多久？我可不想天天在家看着那隻野貓崽子，要不你把她送給杜仲那個小術士算了。”
說着話就回到了家，文皌正蹲在一側鐵柵欄下，正比劃着什麼。一見柳煙進院子，就蹦跳着迎了上去，
接過她的包。陶烏跟在柳煙後面，看到文皌的諂媚，就忍不住撇嘴冷哼了一聲，然後對柳煙說道：“無事獻殷勤，非奸既盜！”
柳煙進屋跟文皌說了自己要出差的事，回自己房間去整理行李了，留下陶烏跟她坐在客廳裡，大眼瞪小眼。文皌被陶烏犀利的目光瞪得渾身都不舒服，猜不透他那種眼神兒究竟是幾個意思，過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幹嘛這樣盯着我啊，我沒做什麼錯事吧？”
陶烏這才仰頭又哼了一聲，“你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就是錯事。不過你姐姐要出遠門了，這下可沒人保得了你了。後院那個烤肉爐子挺大，我估摸着把你塞進去還有富餘。”
文皌冷不丁兒的打了個寒顫，覺得他這話好象不是在開玩笑，不自覺的往沙發後面縮了縮，“我不好吃。”“我又不挑食，反正你也就能塞塞牙縫兒，好不好吃都無所謂。”陶烏故意又做出更加兇惡的樣子來，其實同一屋檐下住了半年光景，他已經不像最初那般討厭文皌了。只是，習慣性的看不上這種弱小的妖怪，覺得就應該扔了它們出去，任其自生自滅才符合現實，“你怎麼不去跟着那個小術士混，他不是對你挺好的嗎，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哪兒不比你呆在這裡強？”
那當然沒有可比性，杜仲雖然挺有本事，可說到底也就是個術士。哪裡比得了在這裡能得到的強大庇護，畢竟跟在柳煙旁邊，多少還有白鈺這麼個靠山，哪怕這座靠山有些虛無飄渺。不過這種小心思，文皌是不會說給別人知道的，她嘟起小嘴脣，怯怯的分辯道：“只有姐姐是真正對我好的，她不會嫌棄我以前是流浪貓。”
“那就更好辦了，你現個原形出來，我拍幾張照片，隨隨便便就能給你找個新主人。現在願意收養流浪貓狗的、有愛心的人挺多，你也可以老老實實做貓了。”陶烏一邊說，一邊掏出自己的手機晃了晃，表示分分鐘都可以替她找個下家。
可惜，不管陶烏有多想一腳把文皌給踹出去，這也只能停留在他自己的幻想中。沒多久柳煙就下樓來了，特別跟陶烏交待，自己離開的時候，讓他不許欺侮文皌。對此，陶烏除了氣哼哼的、化悲憤爲食慾，也就真的別無他法了。
第二天一大早，陶烏把柳煙送去了機場，在回家的路上，他忽然想起白鈺說的那間叫做“靜”的會所，心裡就冒了個念頭出來。他從後視鏡裡打量了一下蜷在後座上的文皌，故意用了種高深莫測的語調，對她說道：“想不想跟我做個交易？”
“交易？”文皌狐疑起來，揣測不出這傢伙又在打什麼算盤，“什麼交易？”“我要弄清楚那天襲擊你姐姐的怪物，到底是個什麼來歷。”他頓了頓，然後滿意的看到文皌認真聽他講話的樣子，“我現在有了點眉目，你要是能把這事給辦成了，以後我就不提把你掃地出門的事了。”
文皌沒有馬上答應他，垂下頭去皺着眉頭想了半天，其實就算陶烏不說這話，她也想拖了杜仲去繼續追查這事。因爲她隱約覺得，查下去，也許就能找到什麼提升自己能力的捷徑。既然現在陶烏提到這事，她也就樂得順水推舟的摻和進去。
只是，她一轉念，覺得這事肯定會有某種危險，會不會涉及到性命，那就說不好了。現在這麼語焉不詳，實在不好太快做出判斷來。於是，她迂迴的問道：“你查出什麼眉目了？要我做什麼呢？”“目前我只知道，這事跟一間叫做‘靜’的會所有關，其他的，還缺乏一些信息。至於你嘛，我還沒想好需要你去做哪些具體的事，你可以先回答我，願不願意去做這個事。”在陶烏的想法裡，這是個一箭雙鵰的做法，順利的話，就能知道在這個城市裡，是不是隱藏着一些未來會威脅到他這種妖怪生存的隱患。若是不順利，沒準兒這貓崽子就被那種隱藏的勢力給收拾了，都不需要自己動手。
儘管文皌的心眼兒挺多，但畢竟歲數還太小，腦子也沒有陶烏轉得那麼快。只想着就算有一定的危險性，至少還可以藉助一下杜仲的幫助，只糾結了片刻，就點頭同意了陶烏的這個提議。她攀着椅背靈活的爬到前座上，朝陶烏伸出右手，“那就一言爲定！”
陶烏扯動着嘴角，露出個不是那麼真誠的笑容，輕輕一掌擊在她的手上，“一言爲定！”之後，他沒再跟文皌多說什麼，心裡盤算着先去弄清楚，那個會所目前能查得到的，表面的資料有哪些。況且，退一步而言，如果真像白鈺所說的，可以從蘇河那裡順走她幾乎不離身的一串金鈴，還能不被赤火那頭朱厭發現。這樣的一個勢力，大約也不是輕鬆可以對付得了的。
因此，要去追查這事，他認爲就憑自己，以及基本是個廢物點心的文皌，成功係數還太低。一邊把車往蘇河的酒館開，一邊讓文皌給杜仲打電話，讓他儘快也去到那裡。雖然與那兩隻妖怪和小術士，還算不上是朋友，但至少目前沒有什麼利益衝突，暫時合作一次，應該還是可行的。
等到陶烏來到酒館門口的時候，那扇厚重的木門正敞開着，還是一身紅色紗裙的蘇河，已經候在門洞裡了。杜仲也來了，正站在她旁邊，不過臉上掛着些疑惑的神態。
陶烏看了他們一眼，又擡頭掃了眼這酒館的院門，輕輕的呼了口氣。一向單打獨鬥慣了自己，好象還是頭一回，要夥同一幫妖怪、術士，去謀劃一件事。這可真是想都沒想過的情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