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35節 物理降溫
姣兒真急了:“哎呀呀,咋又整出個恆溫動物喲?”
於信達忍不住的呲牙咧嘴:“哎呀哎呀,咱人哩,身體內的溫度是恆定的,而蛇呀蛙呀的,體內溫度卻是可高可低,是謂變溫動物,又叫冷血……”
萍兒:“哎呀,快驚風遇着個慢郎中。你娃娃休整那些個恆溫不恆溫的,咋個辦,直說。”
“你看你看,你又急了,影響我謀劃了。”於信達繼續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尊經書院的洋先生講過的,人體的溫度一般在三十六度至三十八度之間,若是高於三十八度,便是發燒,若是超過三十九度,便會影響人的大腦,昏昏沉沉的,四肢乏力的,若是再往上高,便打胡亂說的,就梅子這般的情形,胡言亂語。剛剛,我探過梅子的額頭,燙手,明明的高燒噻,得退下來噻。”
萍兒眼淚汪汪地盯了於信達:“咋個退嘛?”
於信達:“簡單。一是用冷水浸毛巾,敷在額上,一是白酒蘸在額上……”
姣兒一拍腦袋:“哎呀,咋就忘了呢?胡老醫交代過的,就這法兒噻,咋就忘了呢?”
於信達:“依咱那尊經書院的洋先生說來,這個中國的退燒之法,叫物理降溫……”
“唉呀,管你甚物理不物理喲,咱這就去,退燒,退燒……”姣兒一邊嚷嚷,一邊往內院裡跑,跑到門口,卻聽得驚呼,“爹,爸,你兩個,躲這後面,幹啥子喲?”
“嘿,瞧你這丫頭,咋說話呢?咱倆老頭子,咋是躲呢?”老爺子和袁管家邊說邊轉出門來。
一屋的人見得兩位老爺子,都站了起來。
於信達眨巴眨巴眼珠子:“兩爺爺,不是急火攻心,攻牀上躺去了麼?咋的?不攻啦?”
於慈恩笑嘻嘻地盯着小孫孫:“不攻了,不攻了,你一回來,我倆老傢伙便不攻了。”
於信達:“我說嘛,隔壁內屋咋又響動,我還以爲是老貓哩……”
於慈恩:“呸,你才老貓哩。”
於信達:“唉呀,瞧孫兒這嘴,咋說的話嘛。不是老貓,是兩隻老狐狸。”
袁甚隆氣鼓鼓地瞪了於信達:“別整那些沒用的。接着,你娃娃接着說噻。”
於信達:“哦,接着說哈,我就接着說哈。退這高燒,只是治標。大姐這病根兒,卻是出在那癤子上。這癤子……嗯嗯,這個癤子……”
萍兒:“你說,咋個整?這癤子,咋個整?”
於信達兩手一攤:“咋個整?嘿,我又不是郎中。”
老爺子一連的冷笑:“嗬嗬,我還以爲你多能的哩,卻也有不會的哈。”
於信達眨眨眼:“嘿,爺爺這話,說的。我不會,總有人會噻。”
丁萍兒:“唉呀,急死人囉。快說,誰會,咱立馬找他去。”
於信達:“我就想哩,這三河縣城,胡老醫算得高手了吧,若他也無法,恐這滿城的郎中,找了也是白找。咱不若換個地兒去。”
萍兒一臉的迷茫:“換地兒?啥子意思喲?”
於信達:“唉呀,我的萍兒大媽吔,這三河縣城莫得人找,咱去成都府找噻。那大個城,又有全有哥依靠,總比咱呆在這三河縣,摸黑轉圈圈兒好噻。”
萍兒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哎呀,糊塗,老孃好糊塗。端的頭髮長見識短,咋就沒想起這途徑呢?”
於信達:“嗬嗬,頭髮長見識短?萍兒大媽呃,你頭髮雖長,見識卻不短哩,只心裡着急,只惦着咱三河縣城的郎中們,沒往他途想去。可是這樣?”
萍兒:“哎呀,你這蛔蟲,大媽肚子裡的蛔蟲……”
於信達翹起嘴角:“哦喲,蛔蟲,哦喲喲,蛔蟲,好惡心喲。”
“唉呀,大媽這不是急的麼?慌不擇言,哈,慌不擇言。”萍兒拉了於信達的手,偏着頭盯着於信達,“你說你說,何時上成都?”
於信達瞅瞅壁龕上擺着的西洋大鐘:“明天,明天一早。”
萍兒眨眨眼:“今天,現在,不行麼?”
於信達:“嗨,這大半下午的,怎的動身?”
萍兒冷了臉色:“嘿,咋就動不得身呢?”
於信達:“大媽呃,此上成都,自是水路纔好噻。過了嘉州,岷江錦江那段,水流倒是平緩,河道也寬,可這大龍河金沙江,水流湍急,灘多礁險,文小哥又新掌的快船,只跑得兩三次,夜晚可敢行船?再說,這一路的緊趕慢趕,不只文小哥,便是小刀哥小炮哥,也累得夠嗆,怎有得力氣來逆水行船?”
於平江拉拉萍兒:“信兒慮得周詳,且聽他安排便是。”
萍兒扭頭盯了於平江:“哈,好你個於平江,老孃還未及與你計較哩。咋的,梅子不是你女兒?咹,咋的,你就不急?”
於平江:“唉呀呀,怎是不急呢?你想你想,此上成都,只得嘉州和眉州兩地宜作途中停歇。此時離天黑不及兩個時辰,能到得眉州?把船泊在荒郊野外的,別人咱且不說,這梅子,荒郊野外的,黑燈瞎火的,可是妥當?”
於信達笑看着父親:“就是這理兒囉。再有,此去爲梅子治病,少不得個三天五天的功夫,便是十天半月,也說不準的。咱總得有人隨得陪護噻。哪些人去,捎帶哪些物件,吃的穿的用的,一樣少不得的。這樣忙碌下來,沒得個把時辰,能準備妥當?”
萍兒咬着嘴脣,低聲道:“唉呀,是我心急了,沒慮到這些。嘿,我還以爲你父子倆不急哩,沒當回事哩。”
於平江用手指戳着萍兒的鼻尖:“你呀你呀,平時那麼精明強幹個女人,咋個攤上丫頭這事兒,就亂了分寸嘛?”
萍兒斜睨了於平江,嬌嗔道:“這不是急的嘛。”
“欲速則不達,懂不?”於平江道,“小文和小刀小炮休息一晚,恢復得體力,再派兩個壯漢船工隨行,一路換人不歇船,至多過得中午,便到嘉州。過了嘉州,岷江錦江那段,便是夜晚行船也沒問題的。至多後天一早,便到得成都。”
於信達:“兩個壯漢船工,父親可尋定了?”
於平江:“魯大何二,就在三河碼頭邊的商棧裡候着哩。”
萍兒盯了於平江:“哦喲喲,你這傢伙,原來早已備妥了的嗦?你這傢伙,咋不說與我知呢?害得人家乾着急。”
於平江:“嗨,這不說與你知了麼?”
萍兒嘟了嘴:“好嘛,這次,且聽你的。”
“嘿,咋把我哥倆搞忘了呢?”大刀大炮齊齊地拍着胸脯,“梅子這事兒,我倆也當出些力氣噻。”
於信達:“田叔程叔呀,你倆偷不着閒的。實與兩叔說,還有軍機大事兒,離不得兩叔。”
丁萍兒:“咹,還有比梅子治病更緊的事兒?”
於信達:“嘿嘿,兩事兒。一麼,藏南那地兒鬧起來了,須得咱家商號摻和摻和,把事兒鬧大了去;二麼,自貢鹽場,速去提鹽,速速地調派各地,以解百姓斷鹽之苦。”
大刀舒口氣:“唉呀,這斷鹽的事兒,總算解決囉。”
大炮則拍手歡呼:“哈,打起來嘍,哈,終是打起來嘍。”
於信達從胸前衣襟裡掏出一疊紙片兒:“這張,五千引軍需鹽引;這張,德式快槍山炮的接收公函;這張,調派沿途官府公人的軍令;這張麼,運輸軍需物資進藏的合約;哦,還有,定金,兩萬兩銀票的定金,在小刀身上哈。”
萍兒:“哦,你們議,你們議。我去看看梅子,這物……物啥子退燒喲,行是不行哈。”
於信達:“這些兒文書公函合約的,兩位爺爺先看看,拿出個主張來哈。晚上哩,再聚了衆人,一一地鋪排開去。”
老爺子黑了臉:“嘿嘿,你娃娃,啥人呢?攬下事兒來,屁股一拍,躲一邊兒去?想得美!”
袁其隆:“就是噻。你攬下的活兒,憑啥讓咱倆老頭兒費心機去?”
於信達:“唉呀,兩隻老狐狸……呸,哦呸呸,兩位老爺爺,孫兒去工地,怎是躲呢?”
袁其隆:“工地?嘿嘿,工地的活計,自有安興和崇明盯着,妥妥的,你去當得甚用喲。”
於信達:“這工地的活計,得停下,懂不,停下。”
衆人都一臉的疑惑,盯了於信達。
於信達:“哦,我沒說清楚。按照朝廷的諭令,這次的藏南之事哩,定下的上上之策,不戰而屈人之兵,說白了,便是虛張聲勢,恫嚇英夷,要他知難而退,罷兵言和。因此麼,孫兒路上就想,這事兒需得往大了鬧去,方纔把聲勢造得起來噻,這人麼,自然是越多越好,這事兒麼,嗨,便是沒事兒吧,咱也得生些事兒出來。”
袁其隆:“哦,這個意思嗦。”
於信達:“孫兒去這工地看看,若要停工,總須尋姑父和崇明哥商量商量噻。”
田大刀一連的冷笑:“虛張聲勢,嘿嘿,他媽的虛張聲勢……”
程大炮更是破口大罵:“呸,屁的朝廷喲,這般的騷操作,也不想想,就英夷那廝,是嚇他得住的麼?盡他媽的飯桶,蠢豬,王八蛋!若依老子的意思,幹他便是,幹他個要死不活的,看他言和不言和。”
於平江:“朝廷自有朝廷的謀劃,想來也是自有其難的。咱們哩,也沒必要在這地兒撒氣,盡本分便是。”
於信達點點頭:“對頭,父親說得對。咱既是接了這差,把聲勢造足了便是。至於英夷罷兵不罷兵,言和不言和,非是咱們能掌控的。”
老爺子:“罷了,罷了,便按朝廷諸公的意思,咱且謀劃謀劃,這聲勢兒咋個造去。”
袁其隆:“對對,都想想,啊,你們年青,腦瓜子比咱老頭兒活絡,都想想,這聲勢,咋個造法。”
“這還差不多。”於信達一邊往外走,一邊咕嚕道,“兩位爺爺,休再整那個急火攻心哈,再攻到牀上躺去,可是貓兒抓蓑衣,脫不了爪爪哈。”
小炮那傢伙邊追邊扭頭嚷:“那盤砣子肉,留倒哈,給我留倒哈。”
“唉呀,等等我噻。”文秉忠一邊攆出來,一邊咕嚕,“說好的哥子兄弟的嘛,咋個把我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