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端機

給押着的,是個女子。

王小石一見了她,立時頭爲之大,幾沒跳了起來大罵:

“你怎麼搞的?!不是叫你去‘象鼻塔’嗎?!怎麼又給人抓了起來?!”

被押着進來的女子,當然是失去了自由。

失去了自由的女子,自然給人制住了。

給制住了的女子,赫然就是“小寒山燕”——溫柔。

看王小石這麼生氣,溫柔眼圈兒紅了,脣嘴兒扁了:

“你!你!你!”

竟說不出下面的話來。

王小石一看她委委屈屈的樣子,就罵不下去,只好頓足道:“是不是?叫你不要出來亂瘋,現在落到人手裡,這可好嘍!”

溫柔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渾忘了仍受敵人脅持。

“你見我給人抓了,心涼了吧?!你這麼兇,一見面就罵人,也不關心人家!”

“我,我,我……”王小石又氣得搓手頓足,“我怎麼不關心你!”

“你關心我?”溫柔哭得梨花帶雨,越哭越是挾風帶雨,“你關心我又罵我?”

“我……我罵你是爲你好啊!”王小石情急地說,“現在你這樣子,你以爲我很愜意嗎!”

“你也不想點辦法救人,一見面,就罵不停!”溫柔終不能釋懷,“還說關心人家!當衆詈罵,一點面子都不給!”

“我……我是一時心急,”王小石只好說,“我見你這樣子,太不……不懂得自保自愛了,所以才說了幾句。”

“什麼說了幾句,那是罵,罵得本小姐狗血淋頭哩。我爹爹都不敢這樣子罵我呢!”溫柔這才收了些急淚,嘟着腮幫子跺着腳說,“我不理,你先道歉再說。”

王小石“唉唉”了幾聲,抓腮抹發地說:“不如待我救了你再說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不要,不要!”溫柔完全不理會她仍落在敵人手裡,“我要你現在就向本小姐道歉。”

王小石拗不過她,只好打恭作揖:“對不起,對不起,小生這廂有禮了。”

溫柔“哧”一笑,這纔回轉了張杏靨桃腮的笑臉來,“我也不是沒聽你的話,本就窩在塔裡嗑瓜子,正閒着悶得發慌,忽聽樓下叫賣綢緞,我就着朱大塊兒守着塔,我下去看看熱鬧。這一看,那布色好鮮,味道又香,不禁隨手拈上來嗅了幾下,沒料,忽覺一陣昏眩,已知不妙,待要退時,那布就罩了下來,把我給裹着了,接着,就……就是這樣子了。”

王小石忍不住還是說了一句:“你不下來看不就沒事了嗎——”

誰知溫柔又要哭了,“人家不知道的嘛!要是知道,老早就不下來了,還會給在這裡等天天不救等人人不理地給你從頭到尾一次又一次一輪又一輪一場又一場地刮個沒完!”說着又待嗚嗚地哭了起來。

王小石又急得直頓足,踩在地下騰騰有聲,“我哪會不救你,你你你怎麼這麼說話哪!”

孫魚乾咳了一聲。

王小石歪着頭橫凝着他,“你喉有事?”

孫魚笑笑,搖頭。

王小石雙手攏入袖子裡,問:“你肺有事?”

孫魚道:“沒事。”

王小石也不知怎的,對到溫柔,常急得直跺腳,對上別人,卻好整以暇,“那麼就一定是心有事咯?”

孫魚嘴角牽動,算是敷衍似地笑了一記,“你說救人就救人,也可真沒把這兒仍可以作戰的七十三位好漢當是人了。”

他這句話一說,就算不大想跟王小石交手的人,也很想與王小石交手起來。

“你是個很有本領的人,”孫魚由衷地說,“可是你只一個人,我們有七十多人,況且,溫姑娘還在我們手裡。”

王小石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在原地錯落地踏步,好像他穿的鞋子一大一小似的,望了好一會兒,使得大家都正要隨他視線望去之際,王小石忽道:“你沒有爲難過她吧?”

孫魚忙道:“不敢!怎敢呢!我們待之以上賓之禮。”

“很好,”王小石道,“你們既然對溫姑娘以禮相待,救人也不一定是非動手不可的吧。”

孫魚臉上又再展現笑容,“那就好辦了。”

王小石問:“你要怎樣才放人?”

孫魚謙恭地答:“只要您跟我們走一趟。”

王小石:“去見白二哥?”

孫魚:“去見白樓主!”

王:“就這麼簡單。”

孫:“就這麼簡單。”

小石:“能不能先放人,我再去?”

魚:“樓主吩咐下來,要我們先把您請到。”

“既然是這樣——”王小石想了一下,決然地說,“——我就不去了。”

“哦?”

孫魚等人都意外於王小石的答覆。

“這答覆實在太令我們失望,太讓我們爲難了。”

孫魚衷心地說。

“我本也想去拜望白二哥,”王小石解釋道,“但這樣受威脅,我可不想去了。如果他只請你捎個信兒來,我一句話就去了。而今這般曲折見外,我倒打消了相見的念頭。”

“喂喂喂,”溫柔急了,“你忘了我了不成?!”

孫魚展顏笑道:“對了,王三俠可不能忘了這位弱質紅顏,還在等着您一點頭呢。樓子裡有不少老弟兄,都惦念着王三哥,但也有些新進悍夫,不一定都買您的賬呢!”

“咦?”王小石猶似驚省夢中人地說,“說得也是。我總不能把這小妹妹置之不理啊——可我又不願受人威脅着做事……你說,該怎麼辦是好呢?”

又歪着頭向樓上樓下里外的大夥兒,“你說呢?你們說呢?”

“這樣好了,”孫魚提供了一個“方法”:“王三俠硬是不肯讓我們輕鬆好辦,我們也不敢相強。那麼說,溫姑娘就暫且跟我們回去,委屈幾天,讓王三俠想清楚了再過來接她回去,豈不得了!”

“不行不行!”溫柔直叫了起來,“小石頭,你撞死了呀你!你都不救我,你是人不是!”

然後又向孫魚嚇唬道:“你敢抓我不放?你敢!押我回去!可正好!我跟你們的白樓主這大白菜、狗不飛的,是生死之交,他見你們待我這樣,殺得你們這幫臭雞蛋狗血淋頭哩……”

然後她虎着貝齒咧嘴恐嚇道:“你們笑?你們敢情是不信!待會兒後悔,可別叫姑奶奶饒了你!”

“相信相信!請溫姑娘手下留情。”孫魚忙裝了個駭怕表情,“萬一溫姑娘有個什麼不測,泉下有靈,可別怪我們。我們既是奉命行事,而且已給了王三哥幾次機會了,是他把機會告終,把局面迫得極端了,把好好的時機成了終端,我們也就難以掌握,不易擔待了,只好得罪了,有僭了。”

王小石道:“溫柔別急,我只跟他們逗着玩兒。我來救你。”

溫柔這回卻是不信了,“你怎麼救我?”

孫魚“刷”地拔刀。

刀色微藍帶青。

像雨後天青。

好看。

好看的刀架在好看的脖子上。

美麗的刀光還緊貼着美麗女子玉意的杏靨上。

可以想像那比夜更涼如水的刀身。

那比午陽還麗烈的刀意。